序章 四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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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的最右边──说是最右边，因为星球是圆的，也没什么最边边可言，但总之在世界的最右边有个被称为日成都（HINATO）的国家。

那是个四方被大海包围的岛国，拥有春夏秋冬四季，居住在那里的人们勤奋且认真。

虽然国土和人口规模不能说很大，但或许也因为其民族性，在全世界被分成十个的区域里，单靠一个国家便形成其中之一，保有在全世界也能说是名列前茅的富裕。

话虽如此，在这个国家，支配阶级与劳动阶级之间有一道广阔深邃的鸿沟，贫富差距在全世界也可说是屈指可数，但这些事情现在毫无关係。

总之，这个朝南北延伸的细长日成都国，国内更划分成八个地方，中央一带有块叫中谷地方的土地。

它位于这国家的中心城市──近卫地方的隔壁，可说是还算繁荣的地方，此外这块土地的地底下有大量能量矿石沉睡着，因此有许多矿山，靠挖矿为生的人也很多。

然后本篇故事的主角，高槻秋人也是那样过活的矿工之一。

连阳光也照射不到的阴暗洞穴底部，开採被称为「希尔瓦金属」这种能量矿石的矿山深处。用十字镐敲碎坚硬岩石的声响在这里面回蕩着。

才这么心想时，开採用的大型机械敲碎岩石的轰隆声便跟着响彻四周，矿工们捡起机器造成的飞散沙土和岩石碎片，堆积在电动吊沙机上。

劳工们都同样穿着脏掉的衣服，一脸疲惫不堪的表情，双眼毫无生气。

这也是当然吧，毕竟这阵子迟迟无法达成业绩目标，他们被迫加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你们在拖拖拉拉什么！这样一辈子都无法达成业绩目标喔！你们打算就这样在这里住上一晚吗？」

工地监工的怒吼响彻在地窖当中，音量让强壮的矿工们吓得缩起身体。

「那边那家伙！你从刚才开始动作就慢过头了！都是你拖累整体的进度，你打算怎么负这个责任啊！」

他顺势用手持的警棍殴打站在他眼前的矿工的背。噫──那名矿工发出一声哀号，倒了下去。

「对……对不起……但是，我已经累了……请……请让我休息……」

「你说休息？你这家伙，明明使用了女神大人恩赐的『劳动支援卡』，还敢讲这种没出息的话！看来你似乎缺乏毅力……我来好好锻炼你！」

「噫……对不起，对不起……！」

工地监工这么说完，开始用警棍痛殴矿工。矿工用乌龟一般的姿势道歉好几次，但工地监工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其他矿工在远处旁观这情况，一边努力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避免自己被波及。

在这段期间，对于迟迟无法达成业绩目标这件事感到焦躁的其他工地监工们也破口大骂起来。矿山劳动──特别是在这座矿山当中，矿工们的劳动环境可说相当恶劣。

「呼──……真痛苦啊……怎么还没到下工时间呢……？」

一个略微暴牙、让人联想到老鼠的男矿工将装满沙土的袋子扔到吊沙机上，伴随着叹息发出牢骚。

「就快下工了吧……好啦，别让手停下来。被抓到的话，你也会被痛扁一顿喔。」

隔壁的矿工同样将袋子堆上机器，一边用手巾擦拭宛如瀑布的汗水，这么应声。

但那条手巾已经变得黑漆漆的，擦汗这个动作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意义。

「也是呢──……唉，日复一日都在这种山里的地窖一边被人折磨一边挖石头，根本吃不消啊。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过活吗～～……啊──真不该生在矿工家当儿子啊。」

「完全同意，要是生在父母职业更正常点的家庭，也能继承到更好的『劳动支援卡』啊……可恶，这世界太不公平啦！」

手巾男这么抱怨，又将一袋沙土扔到吊沙机上。

唉──就在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时，站在他们身旁、可说是中年大叔的满面皱纹的男人安慰似的向他们搭话。

「看……看开点啦，你们两个……并不是只有讨厌的事情吧？等工作结束后，也有值得期待的乐趣不是吗？对吧？再努力一下吧，好吗？」

他这么说道，摆出按按钮的动作给两人看。看到这动作的两人互相对望之后，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

「啊，说得也是！今天也很期待『那个』呢～～！要是今天很走运就好了！今天早上的梅雅大人占卜，我是第四名喔！感觉会有好事发生！说不定会抽中超大奖！」

「啊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以为机率是几亿分之一啊！如果靠那种不起眼的名次就能抽到，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啊哈哈──疲惫不堪又被沙土弄髒的面貌，唯独在这时亮起明朗的笑容。

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就在一旁拿十字镐敲向墙壁好几次，顺便听见他们这样谈天说笑。

以日成都人来说略微大块头的体格，有些驼背，隆起的肌肉虽然不输给其他矿工，但相貌和动作稍微缺乏霸气。他就像大部分日成都人一样有着黑髮黑眼，一副「只要不碍事就行了」的样子将头髮简单梳拢。

他的五官具备一种让人觉得只要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定十分端正的氛围，但他莫名板着一张脸，因此给人有些可怕的印象。

虽然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疲劳的神色，但他不像一旁的男人们那样想停下工作的手，只是默默地以下工时间为目标，专注地持续作业。换言之，他就是这种男人。

「才没那回事，第四名很了不起啦！梅雅大人也说第四名好厉害～～！啊──我突然变得好想抽了，差不多可以下工……」

就在老鼠男讲到这边时，尖锐的汽笛声在坑道中响起。

确认到汽笛声后，原本在发出作业指示的工地监工之一大声说道：

「好，作业结束！都是你们害进度延宕了不少，明天给我更认真工作！所有人在可以告一段落的地方结束作业，整理好道具就下班吧！还有，别忘了拿『今日份的票券』！」

「万岁～～！终于结束啦～～！」

老鼠男将工具扔向一旁并且喝采。

周围的矿工也彷彿恢複生机似的欢呼，然后精神抖擞地同时开始沖向出口。

「喔──结束啦、结束啦！好，沖啊！动作不快点的话，一下子就要排队啦！别输在起跑点，快跑快跑──！」

一个长得像猪的男矿工这么大喊，飞奔而去。

「对，说得没错！等待只会浪费时间，而且万一大奖先被别人抽走了，会懊恼到今晚睡不着啊！沖快点，沖快点！」

「喂！我不是经常提醒你们，坑道内禁止奔跑吗！也禁止硬要超前别人的行为！不能遵守规定的家伙会受到惩罚！喂，你们有在听吗……！」

监工发出怒吼，但已经没人在听他说话。

他们的内心早已被工作结束后的奖赏佔据。

「啊──真是的，大家又把工具丢在地上就跑……这样又要在朝会上挨骂喽，真拿他们没办法……」

刚才鼓励老鼠男他们的中年男性一边这么说一边捡起工具。

但他的腰突然发出「嘎吱」的不祥声响，一阵剧痛窜上，男人发出哀号。

「痛啊！咕呜……我……我的腰……大……大家，等等我……」

他这么求助，但无论是矿工或工地监工，都早已经打道回府，不见人影。

「别……别丢下我啊……！」

就在他甚至无法坐下，一个人痛苦地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有只手从旁伸过来扶住他。

「……你还好吗？」

「咦……啊，你是……」

是直到刚才都在一旁默默握着十字镐的高个子男人。

「不……不好意思……真是得救了，其实我好像闪到腰了……抱……抱歉，但你可以扶我到出口吗……」

「好，没关係。来，你换个轻鬆点的姿势。」

「啊啊，太好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呜～～我也上了年纪，竟然会把腰弄坏……给你添了麻烦，对不起啊……！」

「请别放在心上。遇到困难时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对于抓住自己肩膀同时一再道歉的中年男性，大块头的男人回以没什么感情的答覆。

他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像是在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样卖人情，或是散发出嫌麻烦的厌恶感，在这种时候反倒令人感激。

「哎呀，让你见笑了……呃……我记得你叫……高槻……高槻……」

「……秋人。高槻秋人。」

他这么回答似乎想不起后面名字的中年男性。

高槻秋人。这就是他的名字。

「对对，秋人小弟……哎呀，因为你总是一个人默默工作，我还以为你不爱交际……原来你人这么好呢。要是再早点跟你搭话就好了。」

「就算人没那么好，一般也会做这种举手之劳喔……默默工作只是因为我口拙，不擅长跟别人聊天。」

秋人这么回应用护着腰部的可怜姿势小步小步走并向自己搭话的男人。

「这样啊，这样啊。哎呀，大家一下子就跑光了，我差点就得在这座矿山痛苦一整晚啦，真的很谢谢你呢。」

「你用不着道谢这么多次……大家真薄情呢。」

考虑到男人的心情，秋人这么回答，男人对他回以微笑后接着说：

「哎呀，这也没办法啊。毕竟过着这种生活，人生的乐趣就只有『那个』跟吃饭了嘛。而且，你想想，最近『剩余量』变得很少对吧？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口，我想其实都有一点期待喔。」

「说得也是呢。但是，我想不是剩余量变少就一定会中奖吧。」

秋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应男人的话语。从他的话中不太能感受到对这件事的兴趣。

「哎呀，就算是那样……还是会有种搞不好会中奖的心情。因为那可是能够脱离这种生活的少数机会啊。虽然我运气很差，已经死了这条心啦……喔，升降机终于来了。谢谢你，我的腰感觉也好多了，之后应该有办法自己走。」

男人这么说道，抓住通往地上的升降机扶手，确认秋人也搭上升降机后，按下前往地上的按钮。靠精鍊过的能量矿石传送来的电力运转的升降机载着两个男人开始强力地上升。

「……虽然想说运气对谁都是平等的……但这世上确实存在运气好跟不好的人呢……」

秋人搭着摇晃的升降机，这么低喃。他的声音蕴含着至今不曾有的真实感。

过没多久，升降机到达地上楼层，两人来到坑道外面，吸入已经暌违十几个小时的外头的空气。

「呼唔──哎呀呀……外头的空气果然很清新呢……哎，真是多谢你了，秋人小弟，你当真帮了我大忙。我的名字叫作铃木，请多指教喔。」

「……喔，嗯。多指教。」

就在秋人正要握住那个自称铃木的男人伸出来的手，那瞬间传来一阵怒吼声。

「你们很慢耶！收拾完毕之后，不会迅速地回来吗！你们是不想要票券了吗？」

两人惊讶地转头一看，只见手拿点名册瞪着这边看的分发票券人员就站在那里。

「噫……！啊……对……对不起！我……我不小心闪到腰……这个人只是帮了我一把！非常抱歉！我……我没有票券也没关係，但请给这个人票券，拜託您了！」

「……」

铃木按着疼痛的腰部，不停对分发票券人员低头赔罪。秋人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景象。

「哼，其实很不想发给你们，但分发票券是你们执行业务的法定报酬，这也没办法，就特别赏赐给你们。今后记得更早回来！拿去吧！」

分发票券人员这么说道，将两人份合计六张的「票券」扔给他们。

铃木仍然不断低头赔罪，同时慌忙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票券。

「对……对不起，对不起……谢谢您，谢谢您……！」

铃木像在求神拜佛似的鞠躬道歉，然后转过头来，将一半的票券递给秋人。

「来，秋人小弟，这是今天的份……祝我们彼此都好运。」

「……多谢。」

秋人依旧面无表情地收下那些票券。分发票券人员哼了一声，指着矿工用宿舍所在的方向。

「好啦，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抽掉吧？快走吧！向那些『重体力劳动卡池票券』许愿，一边作着美梦一边得意洋洋地去抽吧！」

「是……是的，恭敬不如从命！谢谢您，谢谢您！」

铃木连连鞠躬，同时前往宿舍，秋人摆出随时都能扶住铃木的姿势，也跟了上去。

就在两人逐渐靠近宿舍时，铃木露出微笑，开口说：

「呼──……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是拿到了票券呢。毕竟只有这三张票券是每天的生活乐趣……能拿到真是太好了，是吧，秋人小弟？」

「……其实你没有必要那样低声下气。虽然那家伙自以为了不起，但又不是他给我们的票券。」

秋人这么说道，轻轻挥动手里的票券。

「这些都是『女神大人』作为劳动的奖赏分配给我们的东西，那个人只不过是把票券交给我们。对他来说，这也只是工作吧。」

「哎呀，说是这么说，但我害他等那么久也是事实嘛。那个人应该也想早点下班，却被我耽搁了呢。而且，因为他认真工作，票券才会像这样来到我们手上，还是得提醒自己抱持感谢的心才行啊……」

铃木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这么回答话中带刺的秋人。

……这个人实在善良过头──秋人这么心想。

「话说，秋人小弟平常都是怎么使用票券的？你是立刻抽掉派，还是存起来放派？」

「我一天用一张，存两张。」

「哦，挺厉害的嘛！大家通常都会忍不住，当天就用掉了，就算存起来，顶多也存一张而已。你真了不起啊。」

大概是为了改变话题，铃木这么询问，秋人坦率地回答。

这是秋人从学校毕业，开始以劳工身分工作后，一直持续至今的习惯之一。

铃木钻过宿舍的玄关大门，用不会弄痛腰的姿势换上室内鞋，一边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