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什么啊。」
这是当畠秀吉看到案发现场时的第一个感想。
行医三十五年,转行当法医负责解剖横死尸体数十年,至今看过不计其数的尸体。
四肢被切断支离破碎的尸体、溺水的尸体、当然烧焦的尸体也看到烦了,大部分的情况都已经能够不为所动。
但是,这具尸体和至今所看过的尸体完全不一样。
虽然刑警和鑒识人员非常仔细地巡视案发现场,但是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发现这个尸体有问题呢——
所有人八成都认为这只是一具单纯的焦尸。
就像刚才走出房间的后藤,绝对不会起任何疑心。
畠再次蹲在尸体面前,仔细端详观察。
看起来就像用一层细碎的黑炭,在地板上铺出一个呈大字的人形。
「烧得可真彻底呢」
和畠一起蹲着观察尸体的鑒识人员说道。
这种程度可不只是彻底而已。衣服、毛髮就不用说了,甚至连骨肉也完全烧得精光,化为焦炭。
如果是不懂的人,或许会认为焦尸大概就是那样吧。
不过,如果是具有相当程度医学知识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很诡异。
而且,只有左手腕残留下来没被烧掉,这点也很令人介意。为什么整个身体只有那部分没有被烧掉呢——
诡异的不仅仅是尸体本身。
地板上有一摊黏糊糊的黄色液体,散发出强烈的恶臭,光是吸入一口气都令人噁心。其他还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
「起火点在哪里?」
畠先把其中一个疑问说出口。
「这……我们找不出火源。」鑒识人员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会在没有火源的地方烧起来?
「真的只有这个房间有被烧到?」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畠再次环视用混凝土墙围起来的室内。
房间内的墙壁上黏了一层焦黒的炭,感觉好像是被人喷上去似的。
就算这个房间四面都是混凝土墙,连人骨都能燃烧殆尽的大火,为什么没有延烧到其他地方?
越想问题越多。
到底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畠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话说回来,好像在哪里看过类似的状况。
是在哪里呢——完全想不起来。
2
后藤从帮浦室出来到地面上,大大伸了个懒腰后点燃香烟。
真是的,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接到电话说「现在马上到学校来」,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一具焦尸。
忽地转移视线,就看到把后藤叫来这里的罪魁祸首。
齐藤八云——
他椅靠着游泳池的栅栏,用慵懒的眼神不经心看着忙进忙出的搜查人员。
「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的脸了。」
后藤走到八云的面前。
「彼此彼此,我可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八云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抓着那头睡乱的鸟窝头。
真是的,这小鬼一点都不可爱——
「对了,为什么你又卷进这种事里了?」
「依照惯例,有个老是给我找麻烦的惯犯。」
八云将视线投向后藤的身后。
回头一看,晴香浑身发抖瘫软地坐在校舍旁边,石井则是一脸担心陪在她的身旁。
原来如此。反正八云不会主动一头栽进麻烦里,八成又是晴香不知道从哪里捡来跟鬼魂相关的事情,来找八云商量吧。
「那这次的案件,你有什么看法?」
「善良市民的义务就是向警方通报,后续的事情是后藤大哥的工作吧。」
这个家伙,又再大放厥辞I马上把他扔进游泳池里算了。
「喔,你们又凑在一起啦。」
身穿一席白衣的矮小男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法医畠秀吉——
明明刚刚才看过尸体,却很愉快似的笑容满面。
真是噁心的死老头。
「后藤,你还是一样蠢啊。」
畠抬头看着后藤的脸,然后像个奸狡的妖怪般嘻嘻笑。
拜託,这是哪门子的招呼啊。
「你再不收敛一点,看我把你大卸八块塞进垃圾桶里!」
「我才烧不起来呢,麻烦你送去大型废弃物清运。」
才刚看过焦尸还说什么烧不起来——真没品的玩笑话。
「对了,八云小弟。」
笑了一阵子之后,畠话锋一转。
「这次的尸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这份工作做了这么久都不曾看过那种情况。」
「你也发现了吗?」
畠难得严肃地说道,八云也露出认真的眼神回答。
后藤刚刚也看过尸体,焦尸出现在小学的游泳池,确实是件怪事。
不过,畠所说的「不曾看过那种情况」,听起来好像是针对尸体的感想。
「不就是具焦尸吗?」
后藤语毕,畠和八云不约而同唉声叹气。
这些家伙当我是白痴吗?
「后藤大哥,你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吗?」
八云眯起眼睛,投以轻蔑的眼神。
「什么啊?」
「你的眼睛瞎啦,真是可怜。」
畠夸张地摇了摇头。
「什么!你说谁的眼睛瞎了!」
「当然是在说你啊。」
「畠先生,不是这样的,后藤大哥只是很笨而已。」
八云说道,畠点头附和着「原来如此。」
这两个家伙全都一个样——实在是一对差劲至极的搭档。
被说到这种地步,反而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爱怎么骂随便你们,快点解释到底怪在哪里。」
「这具尸体和案发现场的状况,有三个可疑的地方。」
八云竖起手指开始说明。
「三个?」
「没错。首先,第一个疑点是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作火源。」
这是当然的,毕竟那里可是游泳池的帮浦室。
「大概是淋上汽油再点火吧?虽然不知道是他自己乾的还是别人乾的。」
八云甚至无意反驳后藤的推论,毫无反应继续说明下去。
「第二点,整个人烧得那么彻底,却没有延烧到建筑物。」
这么说也是。
姑且不论焦尸究竟是死于自杀、他杀、或是意外。
儘管房间四面都是混凝土墙,本来就不容易延烧,不过既然整个人都烧成焦炭了,可见火势应该相当猛烈。
然而房间却免于延烧,仅在墙上附着了一层煤炭,确实相当不自然——
「最后是第三个疑点。关于这点,因为我只是从表面观察尸体进行推测罢了,所以我想要问问畠先生的意见。」
八云将话锋转向畠。
「我也还没有进行解剖,没有办法说得很肯定,不过大概跟八云推测的差不多吧。」
畠对着八云颔首。
「是这样吗……」
八云似乎很失望地低声搭腔,用指尖捻着眉心低头沉思。
后藤清了清喉咙,等着八云开口。
但是,不光是八云,连畠也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没有人打算开口说话。
「喂!你们说的推测是什么啊!」
后藤无法忍受他们的漠视开口追问。
「那具尸体连骨头都烧成灰烬了。」
畠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说道。
虽然他说得这件事好像很理所当然似的,但是后藤听不出来这点到底怪在哪里。
既然是焦尸,当然是烧焦的啊。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果然是个白痴啊。」
畠间不容髮回覆后藤的疑问。
「你这老头在说什么鬼话!要不要我拿你来实验看看啊!」
后藤大动肝火,一把揪起畠的胸膛。
但是,畠毫无惧色,反而开心地贼笑了起来。
「根本没必要进行实验。」开口说话的人是八云。
「为什么?」
后藤推开畠,将视线转向八云身上。
肤色白皙、貌似温和的八云,偶而会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现在正是如此。
「即使在火葬场燃烧尸体,最后也会剩下骨头。」
「没错。」
因为最后要把烧剩下的骨头放进骨灰罐里,要是全烧光就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