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瑞普曼刚结束睽违三日的排泄,正于洗手间洗手。
她以洗手乳细心搓出泡沫,从指缝到指甲缝间仔细地涂满双手皮肤,并使劲用力搓揉,以确保没有任何一微米的遗漏。使劲的程度简直就像用削皮器在猛削弒亲之仇的肉一般,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
就这么经过了十分钟。
流个不停的水声在洗手间内淡淡地响彻。
或许总算是满意了吧,她表情显得温和了些,开始用水龙头流出的水柱沖洗手上的泡沫。
就在沖洗到一半时,一小部分的指甲稍稍触及了水龙头。只见她的表情忽然扭曲到有如世界末日降临。
「…………」
掌心再次淋上洗手乳,激烈地搓揉出泡沫。前一刻才刚洗过手的她,现在又以更胜方才的力道搓起手来。
再度经过了十分钟。
这次她更慎重地以自来水冲掉泡沫,脸上满是焦躁与悲伤,就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过了一会儿,泡沫全沖乾净后,她伸手抓取毛巾。
拿起名牌布巾的她,先是擦拭起濡湿的指尖,再一路仔细擦乾手掌。由于沖水沖得激烈,就连室内服的袖子都被淋得整片湿答答。
「……麻烦,麻烦透了啦,这种事。」
地点是都内某间高级租贷公寓的房间内。
待双手的水气完全除去后,她才总算离开洗手间。
前前后后应该耗上了几十分钟。
出了洗手间的她,随即将毛巾扔入洗衣篮。只要扔入这个以植物藤蔓编织而成的篮子里,到了明天,就会被清洗乾净并折得整整齐齐地回到房间内。而这一连串的举动,就是她自搬来这座城镇后,数个月来始终反覆执行的仪式之一。
「唉……」
她移动到客厅,一屁股坐上沙发。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置放于矮桌上的手机,于玻璃制的桌面上不停振蕩,撞击出嗡嗡嗡的声响。显示在画面上的来电者,在前几天才刚碰过面。
「真受不了,那女的……」
若无其事地望向挂在房间的时钟,时刻已超过午夜十二点。
「……喂,我是萝丝。」
『喂喂,是我啦。』
「我想也是。会在这种时间打来的大概只有你了,芙兰西丝卡。」
『虽然已经等上好段时间,但没办法了。明天就要开始处理那份案件。』
「这可以当作是你已经找到援手了吗?」
『指望不了他,得自己上了。就连想约他谈谈都约不成。也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一大堆后来才谈成的差事还在后头排队呢,而且全都迟不得。』
「……是在叫我去死吗?」
『哎呀,你死得了吗?』
「…………」
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萝丝的表情当场僵住。虽然打算回嘴,却连一句随口呼咙的俏皮话都挤不出来,就只是嘴巴几度张了又合、张了又合。结果,就在这样无言以对的过程中,电话的另一头单方面传来了指示。
『就等你明天放学后会合吧。老样子在那家咖啡厅行吗?』
「……知道了。」
『那就先这样喽,晚安。』
「嗯。」
一段平淡到极点的对话。才通话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双方就几乎同时挂断。望着显示在手机的上姓名及通话时间,萝丝的表情因焦躁而扭曲。
她将手机扔向沙发。
被猛力扔出的手机,噗咻一声埋入了椅垫的夹缝间。
接着倒上沙发的则是扔出手机的她。
「那女的到底在干嘛啦。她以为这边是费了多少心思一次又一次去接触他的啊。结果让人枯等三个多月,却连约他谈事都没约成,是要无能到什么地步才会搞成这样啦。」
把头靠上椅背,仰望起天花板。
大型的吊扇正一声不发地缓缓旋转。
「…………」
眼睛眨三下,脑袋向右晃。
眼睛眨三下,脑袋向左晃。
眼睛眨三下,脑袋向右晃。
眼睛眨三下,脑袋向左晃。
眼睛眨三下,脑袋向右晃。
「……哎哟讨厌,不要奇数好不好!」
脱口而出的是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
那是除了她之外,任谁也无法理解的怨言。
「以为是为什么要定成三下的啊?得重头来过了。」
之后的一阵子,她都这样仰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不断重複着眨眼与左右摆头的怪奇行径。丝毫不掩饰脸上焦躁的表情,反覆延续着这种疯××癫的举动。
这一连串仪式让她耗上了将近一小时。
◇ ◆ ◇
这天也一如昨日,津沼高中的授课结束,迎向放学时光。参加社团或课外活动的学生们急着前往指定活动地点。其他的学生不是手持书包陆续朝市区移动,就是踏上归途。
至于西野五乡则是后者。
「唔……」
那是在离开教室后不久,正要抵达楼梯口时发生的事。身体受到预料之外的撞击。似乎是跑在他身后的某个人,整个身体撞上了他的肩膀。虽不至于摔倒,但彻底出奇不意的一击仍不免令他脚步踉跄。
「啊,对不起!」
「…………」
就像要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一般,西野朝声音的来源回头。结果映入眼帘的,是萝丝·瑞普曼的身影。手上提着学校指定书包的她,想必正和他一样打算回家吧。
近来的女高中生总会在书包上装饰胸章或钥匙圈,她的书包上却全然不见相关饰品。或许是因为刚购买不久,甚至找不到污渍或伤痕,就像新的一样乾净。
「真是对不起,我正好有点赶时间。」
「不要紧,我没特别放在心上。」
「是吗?谢谢你喽。」
这是第几次了?
浮现在西野脑海里的,是与她发生撞击的次数。自从名为萝丝的少女在数个月前转学到隔壁班以来,无论是休息时间或放学后,甚至数班合上的体育课课堂中,各种时间地点都曾与她发生碰撞。
他也不认为多次碰撞只是偶然,一直对这点存疑。
话虽如此,对方可是转来不到一个星期就登上校园偶像宝座的美少女,要主动向她攀谈实在令人犹豫,结果直到现在都无法确认她的用意。
只是,再这样置之不理也不是办法,如此作想的他总算开了口:
「有件事情希望能和你稍作确认……」
数个月以来首度展开的积极接触。
就他而言,考虑到自身的境遇,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底。倘若自己的推测正确,那就算对方是校园的偶像,也必须进行应尽的对应。
然而,他下定决心的这番发言,却无法传入她的内心。
「对不起。我真的在赶时间,现在不太有空。」
「……这样啊。」
「如果你有事情想谈,这个嘛……就约明天放学后之类的,怎么样?」
「明白了。」
「谢谢你。那我就先告辞喽。」
对西野而言,萝丝·瑞普曼就好比是一朵高岭之花。既高雅,充满知性又朝气蓬勃,永远是众人的中心。给予她如此评价的除了西野,其他学生也不例外。甚至不仅校内,连附近学校都有她的传闻。
明明一身有如小学生的萝莉体型,却在校园生活的举手投足里,都流露出迷倒万人的知性与包容力。每逢体育课,限定一小时化身双马尾的姿态,不知击沉了多少萝莉控。
就连西野,也对她直到现在仍露出笑容的身影多少抱持着好感。即使如此,他还是认为她终究是一个位于人生平行线上的对象。这份好感只是夹杂着死心的憧憬,享受远远眺望她的乐趣才是正确的距离感。
纵使是平日就以玩世不恭者自居的西野,内在仍然是个符合年纪的少年。
「不会,注意归途安全……」
西野摆起一如往常的冷酷表情目送她离去。
两人间的对话,转眼间便告结束。
在目送之下告别的她,匆忙赶至楼梯口后,便迅速换下了校内鞋,跑步离开校园。并在穿过正门,跑上几十公尺时随手招来计程车,告知驾驶目的地,当了数公里的乘客。
车子一路开往都内为数不多的商业区域。
随后进入商业区域的一角,四周都是低层住商大楼的地段。萝丝的目的地,就在这个远离大马路,人烟稀少的地区。下车步行十几公尺后,她进了一家看来是个人经营的小咖啡厅。
挂在出入口的铃铛发出喀啷的乾涩响声,告知了客人的光临。
迅速环顾店内后,萝丝在偏内侧的座位发现了眼熟的对象,于是快步移动过去。原打算为她带位而跨出几步的女服务生,也在眼见此景后明白她是来赴约的,并向后转身回厨房。
「哎呀,来得真快。」
「不就是你在催我吗?还大费周章地连简讯都寄来。」
「我只是在提醒萝丝别迟到而已啊。」
「……天晓得。」
眼前的座位是双人席。
萝丝拉出空的椅子就座。
「所以呢,现在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萝丝,你要喝什么?」
「……这女人……」
露骨地表现出不耐烦的萝丝。
坐在她正前方的,就是前几天现身在西野面前的金髮美女。就这间偏僻咖啡厅而言,她实属高攀不起的贵客。紧身迷你裙包不住的丰满大腿不停散发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尤其当她又大胆跷着二郎腿,更教人难以别开视线。
相较之下,女高中生的身长仅一百三十公分不到,更衬托出对方的女人味。明明双方同为白皮肤人种,却彻头彻尾地相反。看在不擅辨别外国人长相的亚洲人眼里,或许就像一对年龄有段差异的姐妹也说不定。
「喝红茶可以吗?」
「给我咖啡。espresso的。」
「哎呀,不点红茶了吗?上次还坚持非喝不可的说。」
「有哪个笨蛋会明知店家口味欠佳还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上次好像也这么讲呢。」
「要是打算继续这种无聊的问答,我就先走喽?」
美少女不耐烦地瞪起美女。被如此露骨地表示不悦之后,芙兰西丝卡总算开始回应萝丝的提问。
「已经掌握好地点了。女孩会同时搬入,开始时刻是午夜零时準点。」
「这次的女孩应该有可爱一点吧?上次的再怎么说都太糟糕了。」
「有準备配得上女僕的货色了。」
「女僕?看来这次又是很恶趣味的情境嘛。」
「哎呀,对于想攻陷男士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喔。」
「别把我跟你这种色情狂相提并论好吗?我可是打算在结婚前都守身如玉的。真不想被跟还没出嫁就能张腿的来者不拒浪女混为一谈。」
「越是这种想法的女孩,越容易因为一点小小契机万劫不复呢。」
「给我住口!再继续閑扯淡下去,小心我放弃委託走人喔!」
「哎呀,你是能做这种选择的立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