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旅行 十四〉

那是时刻大约快过凌晨三点时的事。

西野等人在与小混混爆发的骚动结束后回到了饭店。一行人疲惫交加，论谁都迫切渴望赶快回到房里睡个饱。特别是满身疮痍的西野与太郎助，已经快动弹不得的感觉还颇为强烈的。

迎接着这样的一行人返回的，是房门前的芙兰西丝卡。

「哎呀，你……你们回来得可真晚呢……」

以及不知为何出现在她身旁的竹内同学。

他手上拿着的，是前天在雅典机场购入的土产葡萄酒。似乎要价还算不菲，大概是某某名牌的某年分铭酒这种感觉。购买时还以木箱包装，方才特地在自己房间拆开后带来亮相的。

只是，这瓶酒的去处已经当场痛失。竹内同学目瞪口呆地问：

「咦？为什么西野会在这……」

视线不停在西野一行人之间来来去去。

「是说，塔罗先生？还有萝丝也是，为什么会跟西野……」

唯一没被点到名的班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为什么独漏我」的念头。有点被激起寂寞情绪的十七岁处女座少女。然而现场却抛下了她这样的感情，擅自继续推动对话。

「欢……欢迎回来？都怪你迟迟不见人影，害人家被年轻小伙子搭讪了啦～竟然放我这样的好女人独守空闺，你这男人实在是罪孽深重耶！真是的！」

绝不允许竹内同学继续多说任何一句话。

芙兰西丝卡有如要转换话题般地抢话。

口吻强硬至极。

西野有多重视以竹内同学为首的同班学友，芙兰西丝卡是再清楚不过。她深怕一个不好，自己的脑袋就要分家，所以才出现这样的反应。

「……芙兰西丝卡？」

此举令西野也皱起眉头，神色疑惑地望着她。

拜此之赐，她的紧张度直线上升。更加由不得任何人开口，刻不容缓地拚命接话。

「就是这么回事，来，小弟弟回房去吧？」

「咦？大姐你跟西野认识吗？」

「对呀～？我们两个一起来度假的喔。」

「咦……」

芙兰西丝卡露出一副妖艳的笑容回应。瞧她断言得如此犀利，实在教人无法认为她在说谎。虽然在战斗时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在面对这种男女应酬时，她可是无往不利的。

何况对手又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这下更是连较劲都称不上。她就像在表明多说无益一般，用美貌展开高压攻势直接硬来。虽然还不及西野，但她也是二十多小时尚未阖眼，似乎是已经受不了，想赶快睡了。

「你总不会想害大姐姐──在男朋友面前搞外遇吧？」

「咦……男朋友？呃，那个，这……」

芙兰西丝卡不停散发出「别继续纠缠我了」的讯息。

这状况对竹内同学而言，实在非常不是滋味。

平时就饱受周遭阿谀奉承，比起地动说更认同天动说的这位帅哥，面对不可能遭受的拒绝，满脸难掩惊愕之情。看来他在动身前来泡妞时，是颇有自信地认为自己应该罩得住的。

于是他开始採取转移话题之术，试图维持住现场情势。

「是说，那个……为什么塔罗先生会和西野在一起啊？」

刻意不挑塔罗先生本人，而是继续朝芙兰西丝卡发起质问。

在这种环节攻防上，竹内同学也是挺有两把刷子的。

「咦？喔喔，呃──那是因为……」

胯下难闻欧巴桑没办法连太郎助的存在都随口呼咙过去。

由于只是一时情急乱找借口，所以难以顺利接话。

看来该我出场啦──抱着这种念头伸出援手的，是当事者太郎助本人。虽然靠西野用肩膀搀扶的姿势称不上太帅，但也没办法。做出这番判断后，当他确认芙兰西丝卡已经词穷，便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这可还真巧。你们几个全都平安吗？」

「啊，是……是的！不过真要这样说，塔罗先生才是啊！看起来受伤了不是吗！状况还好吗？长裤也整件都是血迹，是不是赶快叫救护车比较……」

「没什么大不了啦。睡一觉就会好了。」

回话时还哈哈哈地轻笑了几声。

实际上，自搭计程车移动的期间开始，大腿的枪伤就令太郎助痛到难以忍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他才是比在场所有成员都更强烈渴求着床垫的人。现在终点就在眼前，他最深切的愿望就是竹内同学赶快转头走人。

「原……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今天就趁早休息吧。报警或是善后之类的麻烦事，我这边会全部搞定的。这趟是你们难得的旅行吧？虽然可能是多少出了点意外，但讨厌的事就赶快抛在脑后，为明天的观光做準备，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好的。」

崇拜的太郎助都这么说了，竹内同学自是不能不收敛。但不服气的神情依旧挂在脸上。最大的理由，就是现在正站在他面前，顶着绝世美貌的芙兰西丝卡。

他想追求仅限今夜的刺激，是论谁看了都一目了然。

昨晚听铃木同学分享在夏威夷旅行时经历的乱交冒险谭，成了触发本次行动的契机。铃木同学可以，自己又岂能落人后？如此作想的他，意气风发地出征，才只是几分钟前的事而已。

当事人可是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做爱，出发前还跟铃木同学烙下一句今晚我不回来喽，事到如今哪能厚着脸皮打退堂鼓。要是撩姐行动给区区凡庸脸阻止，可是会令帅哥头衔黯然失色。

行动失利再加上他这番高自尊心的影响，令他忍不住开始寻求发泄焦躁的出口。

「…………」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要问大姐姐吗？」

结果，他锁定的对象是在场地位最低落的人物。该名对象无他，正是西野。实际情形如何虽然不得而知，但在竹内同学心中就是这么认定的。话虽如此，毕竟是在芙兰西丝卡的面前，语气自然是控制得比平常来得含蓄些。

「是说西野你啊，真的有交到这么标緻的女朋友喔？你直到校庆时不都还打着光棍四处乱枪打鸟吗？这么快就脱离单身，挺有一套的嘛。如果是真的，感觉该好好帮你庆祝一下耶。」

在现充的高沟通能力加持下，竹内同学如连珠炮般滔滔不绝。

看来他丝毫不认为芙兰西丝卡和西野两人之间存在真正的交往关係。

考虑到颜值问题，也不能怪他会有这种想法。

再者萝丝就站在西野的附近。这里要是轻率地表现出对芙兰西丝卡的执着，恐怕会对今后与萝丝交往的计画带来不良影响。在经过这番精打细算后，为了安慰自己的自尊心而提出的，就是这串疑问。

凡庸脸一下子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喔，这个嘛……」

遭到质问后他开始思考，现在该最优先採取的行动是什么。

随后得出的答案，就是儘早让竹内同学离去。班长毕竟已经牵扯得太深，恐怕只得放弃隐瞒，但他并不打算继续让更多同学得知他在校外的个人隐私。

因为事情一旦曝光，不单只是自己，甚至会给得知真相的人带来莫大不利。西野近来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就是不但自己身陷险境，还让危害波及同班同学。

况且，太郎助所受到的脚伤，其实也严重到不能等閑视之。

有鑒于此，凡庸脸很快便作出了决断。

「芙兰西丝卡，妳过来。」

「干……干嘛？」

「过来就是了。」

始终躲在门后应付竹内同学的金髮美女，以及没大没小地出张嘴就要把她叫到身边的凡庸脸。后者的举止可谓不要脸之至。明明如此，却感觉不出前者有什么特别不悦之处，只是乖乖地听话走去。

要说为何，是因为西野与她的相处模式，本来就都是这种感觉。

「……怎样啦？」

金髮美女傻傻地歪着头，不懂西野有何用意。

看起来有点可爱。

美女当前的西野，突然做出了一项惊人意表的举动。

「嗯……」

他以手扶住美女的下巴，并以她的双唇为目标，将自己的嘴巴贴了上去。

「唔！」

这起出乎意料的行为令芙兰西丝卡睁大了双眼。连要拨掉下巴上的手都忘了，只是浑身强烈打颤。两手惊讶地伸直，彷彿从头顶到脚尖都遭到电流窜过一般。

目睹此景，萝丝与志水也出现了显着的反应。

「喂……」

「西……西野同学？」

尤其前者惊愕的程度，看起来比遭吻的当事人还要更激烈许多。

不但双眼睁得老大，嘴巴也如金鱼般抖个不停，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搭计程车时靠空调好不容易慢慢止住的汗水，现在又一口气渗了出来，在额头形成一排排的汗珠。

这记亲吻延续了约十来秒。

在这段期间，就只有芙兰西丝卡微微发出的娇喘，在宁静的走廊上反覆迴响。

有够色。

当西野移开嘴唇，唾液便勾勒出一道透明的细丝。

「这样你愿意相信了吗？」

完事后，凡庸脸立刻转头向竹内同学回问。

至于被吻的一方，就只是茫然地站在西野身边，有如掏空了思绪一般呆立原地。也不知是怎地，她的脸颊竟染上了不像她会染的颜色。遑论是尖叫了，就连一句怨言都没听她提起。

「……啊，嗯……」

竹内同学再也无言以对。

「就是这么回事，不好意思，竹内同学，可以让我们进房间吗？这话虽轮不到我讲，但夜已经深了。还望你别让我们一趟旅行还得熬夜。再怎么说，我现在毕竟累了。」

「唔……」

早已司空见惯的西野式发言，却在竹内同学的心里激起前所未有的巨大涟漪。

明明就不出口也无妨的多此一言，把对方内心的重要部分彻底粉碎了。

帅哥的自尊心，就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地灰飞烟灭。

「过来，芙兰西丝卡。」

「咦？啊，嗯，好哇，我这就去啊？没问题。」

凡庸脸的霸道行径还没完。

西野一如往常，自以为酷地放话后动身起步，芙兰西丝卡则有如要依偎在身旁一般随他而去。相较于平时的强硬态度，这会儿神情显得相当百依百顺，而且还莫名夹杂着恍惚感。带着飘往不知名方向的彷徨视线，小步小步地走向凡庸脸身后。

他与她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到房间内。

望着两人一同离去的身影，出处不明的咬牙切齿声叽哩哩地响起。才刚这么想，就紧接着传出齿根断裂的啪叽声。随后更不知怎地，竟然连嘎哩嘎哩啪叽啪叽的咀嚼声都出现了。最后则是一声咕嘟。

原来是萝丝流的钙质摄取术。

「咿……」

目睹站在一旁的女子奇行，班长不由得退避三舍。

看来她似乎明白萝丝嘴里发生了什么事。

「西野同学西野同学西野同学西野同学西野同学西野同学……」

不可理喻的是，她那嘀嘀咕咕个没完的碎碎念，偏偏就只有现在最靠近她的志水听得见。

「……是……是怎样啦！她……她……她到底……」

忍不住为此泪眼汪汪。

她以一种看向路边髒东西似的眼神望着萝丝。

事情发展至此，竹内同学想继续纠缠下去也不得其门而入。而他心知肚明，一旦同时失去两个进攻目标，当初的目的就等于无法达成了。

因此他立刻转移目标，打算儘快前往下一个舞台。

为了找寻今晚的伴侣，他将注意力集中到萝丝身上。毕竟已经对铃木同学发下不到白天不回去的豪语，当然不可能空手而归。至少也得带上一两个伴手礼才行。身为代表校园的帅哥，这份自尊心促使他自然而然地开口：

「那……那么，萝丝啊，我们要不要也回房间去？」

轻轻举起手上的酒瓶，帅哥祭出最爽朗的笑容出声邀请。

只可惜，她眼里早就容不下西野以外的一切。

「不好意思喔，我有点事要找他商量。」

冷淡至极地回应后，萝丝也随西野的脚步进房了。

一度也不曾回头望向帅哥过。

就连视线都不曾对上。

啪哒啪哒地快步通过竹内同学面前的萝丝，就这样消失在房门的内侧。

「啊，喂！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