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旅行 十五〉

几经波折之末，总算是度过了多灾多难的一夜，迎向隔天。

场景是西野与志水过夜的九○一号房。

大概是双方都很疲倦的关係。纵使夜色已去，天亮了好一阵子，他与她依旧沉浸在梦乡中。不过，这个景象也没有一直维持下去。当日头差不多要升得更高的时候，开始有磨磨蹭蹭的动作在床上出现。

「……嗯唔……」

要说是谁在动，就是志水在动。

正觉得她有动静，隔一会儿她便缓缓睁开双眼。看来是睡醒了。清醒之后，她立刻发现凡庸脸睡在身旁。拜此之赐，昨晚发生的事一下子全浮上了心头。

而且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又是一道惊人景象，她就好像在抱抱枕似的，以自己的四肢紧紧夹在同床共枕的对象身上。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状况。隔着薄薄的睡衣，可以感受到一股有别于自己的体温。这个入睡后会自动找东西抱的习惯，从小就一直改不过来。

她房间的床上，也是一年到头都摆着已经有点异味的香蕉抱枕。虽然她总觉得差不多该洗了，但又总是挪不出动手清洗的时间，就这样抱上数周。

「唔……」

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班长当场羞得全身火热。

脸颊像苹果一样红。

「为……为什么，会跟西野同学这种……」

目睹凡庸脸躺在自己手中鼾鼾地打盹的模样，她急忙打算起身远离对方。不过，当她正準备行动时，忽地注意到了他的一项问题。

「脸真的伤得很重啊……」

除了左眼戴着眼带保护之外，脸部也四处可见瘀青或擦伤的痕迹。

就起床映入眼帘的第一道光景而言，算是颇为震撼的。不过，班长却奇妙地并未涌现厌恶感。似乎是想起了眼前这位凡庸脸自昨天起，一连串事件中总是设身处地在替自己着想。

真要分类的话，比起被强悍的男人守护，她更接近在守护软弱男性时能得到满足的类型。当然，本人是否有正确地理解这项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只不过，就因为这样，眼前这位狼狈不堪的西野，比起平时态度高高在上的他，在她眼里的好感度是远高出好几阶。至少不会感受到在学校面对他时的那股烦躁。

「…………」

就在这时，别处忽地传来了声响。

应该有确实锁上的起居室房门，唐突地开启了。紧接着就是一道几周来早已听惯的嗓音传出。对班长而言，这是她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嗓音。

「西野同学？差不多该一起去吃中餐喽……」

也就是萝丝。

志水与西野一起躺在床上的现场就这么遭到她的目击。

下一瞬间，她娇小的身躯就如同猿猴一般飞舞，一口气逼近床铺。高高举起的手臂，猛力朝班长的脸挥甩而下。那只紧握的拳头，是只要命中就能粉碎大多数目标的高威胁性兵器。

人类的头盖骨也不例外。

「唔！」

可是，兵器并未顺利捕捉到猎物。

就好像以老虎钳剪断粗壮导线似的，现场啪地一声传出钝重断裂音。随后，她的手臂就从手肘的位置遭到切断。自切断面喷出的大量血液，令志水及西野双双染成了一片鲜红。

纯白装潢的房间内，红色的液体有如打翻油漆一般四处喷溅。

「咿……」

脸颊遭到温暖的飞沫泼洒，连二年A班的大胆班长也不由得为之颤抖。她当场撑起身子，在床铺上疯狂后退。就在差一点要摔下床边时，赶紧抓住床单，千钧一髮地免于落地。

随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举动，凡庸脸也挺起了上半身。

缓缓睁开的右眼，目不转睛地盯向萝丝。

「……妳刚才是当真想下杀手吧？」

虽然身上满是血迹，西野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态度从容地自床边下床，挺腰直起身子，站在地上望着眼前的萝丝。

「刚那是怎么回事呀？我的右手下落不明了说。」

「怪妳自己手脚不听话。」

「我指的不是这个喔。」

「那妳在指哪个？」

「我记得你到昨天为止，都只靠枪在干活耶。」

「不是妳心理作用吗？」

「…………」

睡上一晚好觉，西野的不可思议异能复活了。

当事人并未表现得特别惊讶。那是因为这其实就类似一种会定期造访的身体不适现象。但根据发作时状况不同，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职业生命。因此凡庸脸一路走来，从不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说长不长，说短却绝对不短的，为期一天的隐瞒。

相较之下，萝丝望着他的神情则是无比惊讶。看来她是没想到凡庸脸的不可思议异能这么快就复活了。正因如此才会有刚才的强硬手段，趁妳刚醒要妳命的志水诛杀击。

一如西野所言，她是来真的。是真心想杀死班长。

自上上星期开始从未间断的拐弯抹角攻势，都是为了避免西野离开名为社会的舞台。要是可以随意处置他，直接绑票监禁可是既确实又快上许多。对于无论当S当M都能乐在其中的萝丝而言，是一个绝对不会排斥的手段。

「西……西野同学，你醒着吗！」

在如此互动的两人身旁，班长花容失色地大叫。这句吐嘈之所以有点不太到位，是因为发现自己直到方才都还尽情把他当成抱枕使用，令她乱了阵脚。

「……被做到那种程度，自然是会醒的。」

被做什么──则绝口不提。

凡庸脸似乎也察言观色了一番。

「唔……」

「我理解班长的性格。那些举动想必只是睡相不好吧。」

「等……等等！就算是这样，本人自己讲这种话也未免……」

志水被血液所染红的脸颊，变得更加地朱红。

不过凡庸脸判断，现在并不是可以和她悠哉斗嘴的状况。

他再度朝萝丝转身，态度淡然地继续责问。

「妳是什么意思？」

「因为听你说是要自己开一间房，看到有别人，我以为你肯定是给哪来的陌生人袭击了呀。昨天才发生过那些事不是吗？我觉得凡事谨慎为上的说。当然，对于害志水同学受惊一事，我也是深感抱歉喔？」

「……这样吗？」

「看来全是我误会了呢。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信口开河的模样，就彷彿只是在閑话家常。态度自然到有如四溅的血沫完全不存在。相较于眼前光景的惨烈程度，她的举止实在过于若无其事，令这一连串对话顿失真实感。

「都已经过中午喽。我们去吃午饭吧？」

浑身是血的金髮萝莉笑容满面地说。

那是一道可爱无比，又极度美丽的笑容。

不过，答腔的凡庸脸并没有轻易被这记笑容制伏。

「我冲过澡再动身。请妳到外头去。」

「哎呀，真过分。反正都要一起行动啊，我在这儿等就好。」

「……随妳高兴。」

语毕，西野跨出脚步。

行进目标是与寝室邻接的浴室。他从昨晚携来的行李中翻出浴巾与衣服，然后就如同要逃离起居室一般，消失到浴室内。

这段期间内，萝丝的自然治癒也早早发动了起来。

遭切断的手肘以下部分，从切断面开始伸出骨头，接着是交缠延伸在骨头外的血管类组织。当骨头一路形成至指尖，不一会儿周围便出现筋脉、骨骼，以及包覆这一切，柔嫩有弹性又富光泽的肌肤。

才经过不到数分钟，失去的右手臂就取回了原本的模样。

「手……手臂……萝……萝丝同学的，手臂……」

简直像恐怖电影才会出现的光景。

班长吓得不能自己，连全身沾满血液的不适感都忘了。

「早安呀，志水同学。」

「早……早……早安，萝丝同学……」

两人交换了无比做作的问候。

后者完全被前者的身体吓傻了。虽然班长从以前就觉得萝丝有某些不太寻常之处，但那终究是以同属人类的範畴而言。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能像壁虎一样，让断掉的手臂活蹦乱跳地生出来。

只不过，她这份惊愕之情，对壁虎女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

「我说妳，到方才为止都在这里干什么好事？」

萝丝以沾满血液的手指，抚摸着班长的脸颊。

滑溜的感触游走在肌肤上。

「咿……」

单边膝盖跪上床的金髮萝莉，朝志水逼近到两人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的地步。那对微眯双眸的蓝色眼瞳，好似连眨眼都忘记一般，不偏不移地凝视着班长。

「西野同学是我的东西。听懂没？跟着我覆诵！西野同学是我的东西。」

「……西……西……西野同学是，我的东西……」

「才不是妳的啦！」

萝丝唐突地扬声怒吼。

「咿……」

志水忍不住身子向后缩。

差点就又摔到床下去了。

「西野同学是我的东西！妳明白吗？」

「嗯……嗯，我明白，我明白了，所以，妳的脸，别……别再凑过来了啦……」

「妳啊，刚刚抱了西野同学是吧？妳在棉被下磨磨蹭蹭的，我都看到了。嗳，为什么会有这种动作？该不会，妳该不会是，在摸他的命根子之类的？应该不是吧？嗯？」

「才……才没有摸啦！」

另一只脚也跪到床单上，双膝跪床的萝丝步步向前逼近。

感觉这副模样看了莫名不舒服，班长反射性地出声答话。

「……是吗？」

简短回应之后，金髮萝莉塔若无其事地抓起了志水的右手。

到方才为止都紧抱着西野的那只右手。

「喂、喂──！妳这是……」

「嗯～啾噗……」

「咿！」

随后毫不犹豫地舔舐起志水的手。

从指尖开始，舔过手指与指缝间与掌心，一路舔到手腕，任何一处微小的隙缝都被她用舌头抹过。在黏糊的唾液及血液交融之下，班长的右手掌转眼间就整只浓糊糊黏巴巴的。

「……萝……萝丝同学，这再怎样都太过头了，饶了我好吗？」

「西野同学的体温、体味，还有味道，全部都是属于我的。才不会分给妳。」

「…………」

「才不分妳。绝对、绝对绝对不分妳。不会分给妳的。」

目睹这副超乎想像的变态德行，班长不禁瞠目结舌。

方才看到的手臂复原秀，就已经是从脑袋中飞奔而出等级的离奇行径了。紧接着上演的萝丝舔舔秀，更是直到西野从浴室出来为止，连续演出了好几分钟。班长双手的每一吋肌肤，甚至指甲缝都被舔得乾乾净净。

志水正按部就班，一步又一步地从日常生活确实脱轨。

◇　◆　◇

同日，众人用毕午餐后，集合在芙兰西丝卡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