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松浦同学刚到校,便在自己座位前羞耻得浑身发抖。
理由在于模样与昨天大相逕庭的桌椅。
桌面上被粗体黑色奇异笔写满了臭八婆、婊子、去死之流的单字。而且不知道是被泼了果汁还是什么,包含椅面在内,四处都黏答答的。虽然并非绝对,但实在不是可以就坐的状态。
然后,也不晓得是哪里採集来的,抽屉中被塞入了秽物,正不断散发恶臭。没带回家的教科书因此全军覆没。同样收在抽屉中,才看到一半的袖珍本书籍和备用生理用品也不例外。
简直就跟先前西野的桌子遭到的待遇没两样。
「…………」
拜此之赐,松浦同学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自从抵达座位后,她始终僵在原地,直直望着自己的桌椅。
在她的心里,对于犯人身分已经有了眉目。那就是位居二年A班女生团体顶点的女人──理沙。昨天那场舌战害她处女膜的存在曝光,肯定是她因此夹怨报复,松浦同学是这么想的。
实际上真兇另有其人,但这种小细节跟松浦同学无关。
重要的是能发泄这股郁愤的明确对象。
「…………」
胡思乱想这么多,总之她现在正拚了命要忍过这段时间。
想期待来自女同学的支援当然是绝望性地不可能。
可是,若是男同学,或许还有谁会愿意朝自己开口。搞不好,昨天请假的竹内同学,今天会出现在教室拯救自己也说不定。她不断地思索这些可能性。可以说她有着非常正确的认知,知道女性生殖器对男性而言是多强的存在。
所以她所选择的指令才会是贯彻防御。
她採用的战斗风格,是先拚命忍过这段时间,再以一发逆转为目标。
「…………」
而她却忘记了。
忘记在这种状况下,班上还有一个比谁都教人头大,连教师都当他是烫手山芋的人物。而且那名人物近来到校时刻都莫名地早。按隔壁班的某某人所言,好像有看过那家伙大清早就在附近跑步之类的。
「早安。」
就在这个时刻,一句精力充沛的问候响彻教室。
西野来也。
「今日就学途中瞧见一朵丹桂花,真叫人深感秋意已深呢。」
一脚踏进教室的同时,一句閑话家常便脱口而出。明明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回应,他却必定每天边进教室边说些什么晨间小语。而且他小知识还意外地丰富,晨间小语不但每日都有变化,甚至一度也不曾重複。
多亏如此,班上同学每天一大早就得被逼着先累积几格焦躁计量表。
「…………」
随后,松浦同学的桌子进入他的视野。
理所当然地,桌面上那些刺激性文句也不由分说地映入眼帘。
「……原来如此。」
才刚进入教室,西野便停下了脚步。
原来什么个如此啦。
在场的同学无不注视起西野。在班上被评为不起眼的他,其实有着满溢而出,远超乎大家想像的行动力,大家已经透过几周以来的大小事件对此获得了充分的理解。
有云──西野对女性饑渴的程度不容小觑。
「松浦同学,妳的桌子是怎么回事?」
一如所料,西野立刻出声关切。
且当场起步朝她身边走去。
「…………」
这教被他关切的一方怎么受得了。
她不由得十万火急地向上天祈求。现在已经不奢求什么让竹内同学来拯救自己了,她愿意妥协,就算是铃木同学也无妨。所以求求上天,请务必改派其他帅哥到自己身边来。她打从心底深切地发愿。
「妳还好吗?松浦同……」
接着,上天罕见地帮了她一把。
有如要打断西野的发言一般,一阵来自第三者的嗓音到来。
「大家早……嗯,怎么啦?教室里气氛好像挺怪的?」
松浦同学的悲愿成真,竹内同学到校了。
直到前一刻为止都低头凝望自己脚边的她,现在当场猛力抬头,将视线投往教室出入口,投向声音的出处。西野也随即仿效起她,转头探往同一方向。
教室里所有在场者的瞩目,都集中到了竹内同学身上。
就好像要守候他的一举一动似的,每个人都紧紧凝望着帅哥的身影。
「咦?真假?这事情岂不是闹大了。」
确认过松浦同学的桌面后,他不经意地开口。
只不过,感觉并没特别惊讶。
「那个,竹……竹内同学……这个,我……我……」
松浦同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支支吾吾地开口。
最适合扮演柔弱少女的装无辜上瞄眼神,就是为了这种时刻,才在日日锻炼之下练成的必杀技。为此,她可是每晚都在浴室镜子面前反覆苦练。如今学以致用,眼角还不忘挤出几颗刻意流出的泪珠。
看到她这个反应,竹内同学再度转身面对其他同学。
「我跟铃木有和松浦同学上过床的谣言好像在校内传,这件事跟这有关吗?」
竹内同学若无其事地开口询问,确认周遭反应。
可是,就唯独这次没得到任何回应。话题毕竟太敏感,随便插手肯定会让火烧到自己身上,这点论谁都心知肚明。不想为了这种无聊的问题,害得自己往后校园生活不顺遂──这就是全班同学的总意。
仗着大家不说话,竹内同学继续开口。
「讲这种话可能有点那个,但我基本上算是来者不拒喔。」
「……咦?」
这声疑问出自松浦同学之口。
竹内同学则无视于她,继续堂而皇之地接话。
「所以说,就算谣言属实好了,错也全在我身上,松浦同学没有必要为此遭到这种霸凌喔。感觉我好像添了很多麻烦的样子?这方面我真的是深感抱歉,非常对不起。」
「竹内同学……」
松浦同学向竹内同学投以热情的视线。
果然他才是我的白马王子──大概这种感觉。
可是,那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该把这种事情当众公开吧,这种怪癖真的要不得。是说,到底谁特地公布的啊?干这种勾当,迟早会搞到自己信用破产喔,我是这么觉得啦。」
「唔……」
松浦同学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事实上,竹内同学昨晚已经和铃木同学通电话确认过状况了。严格说来,详情应该是铃木同学感觉自己在教室内立场不保,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电话联络竹内同学商量才对。
当然,堂堂的全年级首席帅哥,这方面的手腕也是天衣无缝。
就竹内同学而言,自己先前毕竟已经享用过松浦同学,放着她给人公审霸凌不是个好结果。话虽如此,她毕竟就是个正港恐怖情人,实在也不想继续被她纠缠下去。
结论就是,在这里演一齣戏,假装自己只听到一部分的谣言。
这是暗中痛骂松浦同学,表面上又捧她的两段式攻击。
「关于是谁在放风声,这种事我不想一一确认了。我也不认为沉迷恋爱话题有什么不对。可是啊,要是沉迷到分不清周围状况,还给别人添麻烦,我觉得就不太妥当了。这样想有错吗?」
竹内同学表现得就彷彿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结果,出现了一名开口表示赞同的人。
「真不愧是竹内同学。我也这么想。」
「…………」
那就是西野。
好死不死就偏偏挑这种时机插嘴喔──在这一瞬间,教室内全体同学漂亮地表演了何谓百分之百的心声同步率。众人投向他的视线中,都清楚写着「没人稀罕你的意见啦」。
当然,竹内同学华丽地无视了他。
帅哥已经开始逐步适应「西野就是这种生物」这项事实了。
「就这么回事,不好意思,谁来帮我处理一下这张桌子好吗?要是又给导师瞧见了,天晓得他要说教说个多久,而且我打死都不想陪他玩什么找犯人游戏。」
「就……就是说啊,竹内同学说得一点也没错!」
为了不让西野继续强出头,某人抢着表示赞同。
那就是班长,她正扬声开口试图打圆场。
话既然出自班上排名仅次于理沙的她,当然就具备着应有的影响力。上个月主导校庆成功的功绩,仍在众人心中响叮噹。这份向心力就是在这种场合最有效。
「大竹那婆婆妈妈的说教的确是超烂的。」「是说,不管谁要跟谁上床,都是当事人的自由嘛。」「就是说呀。我也觉得竹内同学说得对。」「就是连这种事都能大方把话讲开,才不得不称讚竹内同学真厉害。」「真的。」
「话说回来啊,来者不拒的话,我也超想投怀送抱的!」「啊,慢着,妳这样太贱了!我也想跟竹内同学上床啦!」「我也是我也是!竹内同学的话可以不戴套对吧!」「喂──!就是在说妳们不该这样公开讲不是吗?」
教室没几下又恢複了往常的气氛。
拜此之赐,昨天还以为即将暴跌的竹内同学股票,现在反倒上涨了。毫不掩饰地自称来者不拒,这种精神似乎受到了众人的肯定与接纳。同样对白要是出自西野之口,想必毫无疑问会遭到白眼吧。
松浦同学因此感觉内心不慎安稳。
「那……那个,竹内同学……」
「铃木,不好意思,能帮我去拿张新的桌子来吗?」
「咦?我去喔?」
飘逸地闪过来自松浦同学的热情视线,竹内同学在这个瞬间依然表现得若无其事。虽说当初是想给西野一记下马威,但如今他也到极限了。帅哥已经尝尽恐怖情人的恐怖之处。
就长远的角度思考,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夺人所爱,却只等于挺身救西野免受松浦同学的折磨。赚取的报酬则是几次鱼水之欢与自拍性爱影片。这代价算下来究竟是便宜还是昂贵,判断的结果应该就因人而异了。
「喂喂喂,这点活你都不干喔。」
「好……好啦。」
铃木同学啪哒啪哒地跑出了教室。
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到走廊后,竹内同学重新回头望向松浦同学。
「所以就这么回事,松浦同学。一如刚才所说,我就是这种男人喽。」
「唔……」
实质上的「别再接近我」宣言。
或者该说,竹内同学现在本来就没余力应付这些事。为了和西野约好的街舞同好会相关活动,他这几天都一直废寝忘食地努力练习。现在也全身肌肉酸痛中,虽然不是绝对,但实在搬不了桌子。如此状况下要花时间陪松浦同学,这位帅哥是还没这么神通广大。
就在这个时候,其他女同学已经开始跑过来围在他身边。
松浦同学还来不及开口回话,就被这群人墙挤到了外圈。一个坏心眼的女生还趁机朝她心窝干了记拐子,教她不禁小小哀嚎一声。不过,这些小动作都被人墙给遮住,没有进到竹内裁判的眼里。
松浦同学脚步踉跄地起身。
再度找到竹内同学的身影时,他已自视野中远去。
同时传入耳中的,是女同学们的造谣中伤。
「我看根本是松浦同学主动逼欢的吧?」「有可能,她就婊子嘛。」「我记得她在社团也让一堆男社员伺候不是吗?」「唔哇~烂透了。」「真不晓得她生来干嘛。」「怎么不快点去死啊。」
几经曲折迂迴,她最后抵达的地位,是校园金字塔的最底层。
只因为在準备校庆时,遭某位凡庸脸看上并搭话,松浦同学就沦落到了与他相同的处境。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隔着重重人墙,她紧紧盯着竹内同学不放。
「…………」
屈辱与愤怒所燃出的漆黑烈焰,正不断在她的眼中飘蕩闪烁。
◇ ◆ ◇
经过了几天,街舞同好会的成员们趁放学后齐聚一堂。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社团活动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