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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拿是距离帝都快马半天脚程左右的中规模城塞都市。由于坐落位置距离主干道较远、也没有特产和风景名胜,很难说得上是在稳步发展。
负责治理耶拿得是格里姆伯爵,没有什么突出才能的中年贵族。虽说没有归属于任何一派势力,但儿子在军队系统里工作,哥顿能够这么快作出反应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
我们到达耶拿时已经是深夜了,考虑到时间太晚,领主格里姆伯爵已经进了梦乡,所以我们直奔城内最好的旅馆住下。
「找父皇要令箭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城里来了」
「如果不是正式的任务在身,很有可能就要吃闭门羹了呢」
我和雷欧坐在椅子上对话。这么猜想的原因是先前来到城门口时,看到我们要进城的卫兵明显是一副无意放行的模样,一会儿说什么领主来之前都不能进去,一会儿又说什么城里旅馆住满了,于是为了封锁这些招数,我们向他展示了父皇亲自下达的令状。
既然皇子是受皇帝之命在执行任务,那么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横加干涉。我们鸟都不鸟那个因为没怎么拖延时间而手足无措的卫兵,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耶拿城中。
「因为哥顿这次行动的相当迅速啊,不过隐秘部队好像还没有到达这边呢」
「也有可能是还没有做好行动準备,但我想应该不至于连具体位置都没有掌握到……」
「谁知道呢,就算有目击情报也不代表就能够掌握正确的藏身之处。即使是中等规模的城市,要锁定某一个人物的位置也是颇为棘手的,而且瑞贝卡那边想必也是十二分警觉吧」
更何况要锁定的人物并非普通市民,而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再者说,对方可是从犯罪组织的追杀者手中一路生还、跨越混乱状态的南部地区来到这耶拿城,能够在平平无奇的中年领主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自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而言之,不赶紧找到她加以保护事态就会恶化,这一点是确凿的」
「嗯,哥顿皇兄意图利用她发动战争,珊德拉皇姐则是想要彻底杀掉她封口,不管落入谁手中都会不幸的」
我点头肯定雷欧的意见,朝塞巴斯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塞巴斯行了一礼便当场消失的无影无蹤。
有塞巴斯去寻找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可那是在没有其他干扰、能够自由自在行动的前提下才能达到的效果。
「鑒于我们已经到达耶拿,差不多犯罪组织的杀手们也该潜入这里了,再加上隐秘部队,这几天晚上大概都得陷入互相牵制的态势了」
「那就利用白天行动怎么样?毕竟我和哥哥有拿到在明面上行动的名义呢」
「领主肯定会来妨碍我们行动的,去追问相关情报他绝对装傻,我们自己调查他肯定会派人以接待为借口进行监视和干扰,全是麻烦事」
瑞贝卡现在应该正深陷无法判断该相信谁的状况之中,不管雷欧风评再怎么优秀,看到他和这座城市的领主走在一起还是会引起警戒的。
「那就我来拖住领主,哥哥趁机去找瑞贝卡,按照这样分工的行动模式怎么样?」
「嘛也只有这样了,被人问到我就说随便在街上逛逛也挺自然。」
「那就这么办,哥哥你有门路的对吧?」
「算是吧,话是这么说,还是由塞巴斯发现目标最安全」
为了明天按计画执行的我们就这样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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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领主慌慌张张地来到旅馆拜访,这边的对应就交给雷欧,我悄悄从旅馆后门溜了出去。
「没有收穫吗?」
「十分遗憾,哥顿殿下的隐秘部队和珊德拉殿下的暗杀者们已经各就各位,无法像往常一样自由行动」
彻夜都在城中秘密行动的塞巴斯全无疲劳之色,静静跟在我背后向我报告,这家伙是不知道疲倦为何物吗,虽说是有锻炼方法不同眼中世界亦不同的说法,差别竟能大到这种地步么。
「搞暗杀的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生于黑暗、行于阴影正是暗杀者的教条,会输给睏倦之意的家伙连三流都难以企及」
「也就是说这种夜间竞赛还要持续接下来好几天么……」
我实在是不想把作战期限拉得太长,黑灯瞎火的斗争让人心浮气躁,也意味着瑞贝卡随时可能暴露在危险之中。
「如果能获得有利的情报就好了吶」
「没问题的,我现在就是要去干这个」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起头,眼前的正是耶拿的冒险者支部。
冒险者对周遭环境的观察能力很强,并且在有酒的地方大家口风都不怎么紧,数量众多的情报都会在支部飞来飞去,这里的人大概知道点什么内情。
「您不需要变装吗?」
「不需要啊,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这张脸」
帝都姑且不谈,这里是距离帝都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城市,而且离主干道有点远,外界情报的传达也有迟滞,就算站在这儿的是雷欧,我估计认识他的人也没几个。
思维发散开来的我推开了耶拿支部的大门。
里面和帝都支部没什么区别,有接待前台也有酒吧,墙壁上贴满了委託书,在一旁的酒吧区域,冒险者们正高兴地喝着小酒。
而这里面也有好几个人对我这张面生的脸孔表示警戒。兴趣与排斥,他们用交织着两种感情的视线看向我这边。我不以为意地径直走向前台,可是——
「喂喂,哪里来的小少爷啊?这里不是带着管家的小少爷该来的地方啊?说你啊」
有一名冒险者拦住了我的去路,看他手上还拿着酒瓶,怕是早就烂醉如泥了。周围的人虽说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也没有要出面制止的意向,手忙脚乱的只有冒险者工会的职员们,可能对于其他冒险者来讲我就是个搞错了出入场合的异物罢。
「我是为情报而来的,我在找人」
「找人?哈哈哈!笑死个人嘞!这里可是冒险者公会啊,想要情报就去发布委託啊!老子看你找不找得到接你委託的人!」
男人放声大笑,支部里的其他冒险者们也被调动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的……根本就是冒险者的真实写照啊,只顾想到什么干什么,完全不曾琢磨怎么从我这样的小白身上捞钱。
简直就像在说,我们在这儿喝酒喝的兴緻正高呢你丫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可以放着。嘛我并不讨厌这种性情。
「让我告诉你吧小少爷,因为南部仍处于混乱状态,这一片的冒险者根本不愁没委託接,小少爷你那扮家家酒一般的找人、没人愿意奉陪的啦!」
醉汉说着说着就把酒瓶里的酒淋在我头上,明明支部内的笑声都消失了,这个男人还在继续表演。
「算我请你的!好喝不!」
「啊啊,味道不错,差不多可以请你让开了吗?我有事要找公会前台」
经常从公会职员那里听说这类冒险者的光荣事迹,至少比起那些找借口说自己一沾酒就忘了说过啥的家伙的可靠性要高。
我试图从这名男子的旁边通过,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喂……你是在小看我吗?我不是说了让你回家去了?」
「那可不行,我有事要办」
男人一听这话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肩部骨骼开始发出惨叫,到底是皇子状态,连挣脱束缚的力气都没有,可以的话我也想儘快息事宁人啊。
就在此刻,支部的大门突然被轰地一声推开了。
「这是在吵什么?」
发出声音的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位将茶色头髮扎成三股麻花辫的女性名为艾玛,是于帝都支部任职、负责接待银的前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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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判断出状况的艾玛急匆匆地来到我旁边,挥开了男人捏住我肩膀的手。
「【我为人民】,这可是冒险者的最基本原则,连这都记不住的人是没有资格呆在公会里的哦?」
「艾,艾玛小姐……这是有原因的」
「借口我不想听,反正就是借着酒劲耍大牌吧,你们旁边这些没制止他的也要负责任的!」
艾玛对着一旁作壁上观的冒险者们和惊慌的公会职员就是一通批评教育。作为帝都支部前台小姐和担任银的接待员的艾玛,比半吊子的支部长的权力都要强大。
公会职员们垂着头以一副【您说的是】的恭敬姿态接受着艾玛的说教,冒险者们则怀着受牵连的怒火恶狠狠地盯着刚才那个喝醉了的男人。
攥住我肩膀的醉酒冒险者被这出乎意料的状况吓得唯唯诺诺了起来,艾玛无视了他,掏出手帕开始擦拭我的身上。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衣服将由我们这边进行赔偿!请问您来到公会是有何贵干呢?出于对刚才公会冒险者失礼行为的补偿,将不会向您收取发布委託的任何费用」
艾玛在数次低头向我致以歉意的同时,巧妙地为我擦乾淋湿的头髮与衣服。不愧是帝都支部的接待员,突髮状况的对应堪称完美,如果是普通的委託人处理到这儿就算告一段落了吧。
然而,艾玛似乎发现了我身着的服装和装饰品的价值,越是擦拭脸色越发苍白。在拨开我的刘海见到面容的一瞬间,艾玛把手帕掉在了地上。
「……殿,殿下……?」
她好像还没判断出来是我还是雷欧,但已经察觉到皇子这层身份了。
「不愧是帝都的接待小姐,连我的脸都能记住,真是优秀啊」
「是,是我冒犯了!还请恕罪!!」
艾玛当即与我拉开距离弯下膝盖,立刻朝着还在云里雾里的冒险者和公会职员们告知了我的身份。
「这位可是帝国第七皇子阿尔诺特殿下!」
「皇子?!」
「那个传闻的废渣皇子为什么在这座城里……」
「真的假的……」
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而倍感惊讶的人不在少数,但很快就流露出【废渣皇子的话问题不大】的随意氛围,刚才来找茬的醉酒冒险者刚听到皇子两个字的时候还在畏畏缩缩,但一看是废渣皇子就鬆了一大口气。
艾玛严肃的脸色并没有随着这股气氛变得柔缓,想必她心里很清楚吧,我没有要事在身是不可能离开帝都的。
「请,请问您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需求呢……?」
「我接受皇帝陛下的命令、正前往南部视察,现正在找一个人,想要相关的情报」
「皇,皇帝陛下的命令?!也就是说是帝国官方性质的出使吗……」
「可以这么说」
支部内所有人一瞬间面如死灰,向皇帝正式派遣的使节行无礼之举,等同于对皇帝本人无礼,冒险者再怎么自由奔放,帝国也不会放过类似的行为。
「请殿下恕罪!我们都没有想到您就是殿下!没有要对皇帝陛下无礼的意思!」
「问题在于有人是出于无礼的意思才做出无礼行为的啊」
「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艾玛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刚才那个喝醉的男人也做出了一副要双膝跪地的架势。
我伸手制止了他的行为,因为我不想看到冒险者的那种模样。
「冒险者应该是不受权威束缚,热爱自由、我行我素的一群江湖中人,公会职员姑且不论,冒险者在察觉我是皇子之后就着急下跪算是怎么回事?就是凭着这种觉悟当冒险者的吗?」
「这,这是……」
「热爱自由就贯彻到最后,要是喝酒喝得正高兴突然被人打断,管他是皇子还是皇帝都打发走,我就是欣赏冒险者的这种风骨,不要态度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让我失望」
醉汉听到我的严厉呵斥逐渐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毕竟自己这下连谢罪的机会都失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但是我并没有想要霸凌他,更没有想把他弄哭。
「贯彻不了作风以后就不要随便找别人的茬了,毕竟帝国的皇族可是经常微服私访的啊」
「明,明白!今后会注意的!」
「您这是愿意原谅我们的意思吗……?」
「我不会对冒险者要求礼仪,而且,今天无论是帝国的皇子还是皇帝的使节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你们明白了吗?」
「是,是的……万分感谢」
「道谢就免了,能借用一下你们这儿的会客室么?有点话想和你聊聊」
我点名要艾玛接待,随后走进了支部深处的某间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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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么请,请问您今日特地前来是有什么需要呢……?」
艾玛战战兢兢地问到,在回答她之前,我準备先问出她会在这里的理由。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为什么你会来这里?是帝都支部的人事安排吗?」
「不,不是的……啊,自我介绍迟了不好意思,我是帝都支部的接待员艾玛……其实南部地区由于前段时间发生的恶魔骚乱、委託数量一口气涌现了很多,所以有相当数量的公会职员都暂时奔赴南方进行支援了」
「委託增加的话冒险者也会趋之若鹜,是为了对应这个状况么」
「如您所说,我现在就是在支援完毕后的返程途中、预定在这个支部帮忙处理的工作完成后回到帝都」
「原来如此,那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其实皇帝陛下命令我和弟弟雷欧去南方视察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的目的在座城里」
「您所指的是?」
不大明白我在说些什么的艾玛顿感纳闷。这也难免,不管能力多么出众,听到委託人说一通非相关专业领域的言论肯定会摸不着头脑,因为我要谈的是和政治相关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