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下午时分,小熊在内用咖啡厅中眺望着窗外的Cub,并喝着咖啡。
儘管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和艺术品,最起码能够确认自己的生活大致顺遂无虞——度过了一段这种时光的小熊,环顾着店内。
取着法语名字的店里,卖着德式麵包的英式烘焙坊和美式快餐店比邻而居,意式浓缩咖啡机则如同闯入两者之间一般坐镇其中。这样的店家,看上去要比眼前万年不变的同席者来得有趣。
就连喝咖啡必备的閑聊,也因为骑车御寒这个问题暂时藉由把手套获得了解决,导致没有话题好谈。
椎的父亲正在上架三明治。坐在小熊对面的礼子,向他开口问道:
「在这种地方开店,做得成生意吗?」
会开门见山地询问别人心生疑惑却绝口不提之事,是礼子很蠢的一个地方。就小熊挖掘至今的记忆来看,她几乎没有一次认为这是个优点。
配合商品的氛围穿上德国弔带工作裤的父亲,脸上露出时常会在闹区见到的上班族表情。明明是下班后在喝酒,那脸色却不知为何累得像在工作一样。
「在东京上班的时候,生意我已经做够了。」
望着过度偏向于个人兴趣的店内,小熊莫名地感到认同。北杜市似乎有不少人像他一样,是从大都市来定居的。
就在小熊和礼子待在咖啡厅的期间,也不时有客人来买三明治或麵包。每当客人上门时,椎便会出面接待,而她的父亲则站收银台。
在北杜这一带开发为别墅地区之前,有颇多居民是邻近工厂的员工。有不少人定居在这个区域,而非短期逗留。
在客人暂且不再出现的时候,椎的父亲挂着令人联想到他上班族时期遇到星期日傍晚的神情,说:
「我原本在想,能够烤喜欢的麵包给夏季别墅客人藉以维生就好,看来大伙儿还不愿意让我乐得轻鬆呢。」
椎踮起了脚尖说:
「所以说,爸爸赶快把店面过继给我就好啦。我要来卖帕尼尼和普切塔,撤掉难~吃的黑麵包。」
椎的父亲放鬆了眼角,让人得以稍稍窥见,人生计画开始照自己意思走的人所拥有的从容。
「义大利人哪懂怎么烘焙和品尝麵包啦。」
「想吃美食享受人生的人,才不会吃德国的麵包喔。」
椎也不遑多让。
在汽机车零件的世界里,中古再利用的东西被称为「整新品」。椎近来花了大笔存款所买下的浓缩咖啡机,便是这类物品。在顾店的同时擦拭着咖啡机的她,收拾着小熊和礼子不知何时已喝光光的空杯子,说:
「好啦,白喝的客人快回去吧,接着店里会挺忙的。」
椎的父亲从店内深处的厨房,拿出一个枕头大小的黑色麵包,表示:
「等一下,再来我想请她们俩试吃我的德国黑麦麵包。」
即使如此,椎依然抓着小熊及礼子的手臂,意图把她们撵出店里。
被招待了咖啡却一毛钱也没付,小熊都不晓得自己算不算客人,打算依椎所言告辞离去,不过椎希望她们回去似乎是有什么理由。礼子露出坏心眼的目光,赖着不走。
「好了,快点回去!」如此表示并拉着两人手臂的椎,望向窗外后便屈膝跪地。
随着一道低沉浑厚的引擎声,一辆黄色的雪佛兰卡车停在店门口。从车里走出来的那名女子,直接进到店里来。
有着一头金髮的她,身穿红色格纹连身洋装,以及白色无袖连衫裙。这副打扮令人想到音乐剧里的安妮。小熊只知道,她便是让半间店走美式快餐店风格的人。
面对开朗地说出「我回来了!」的女子,椎的父亲回以一句「欢迎回来」併流露出自然的笑容,而非上班族那种客套的陪笑。椎为了设法从小熊和礼子的视野里遮住北杜市的安妮,利用娇小的身躯不断舞动着双手,做着无谓的努力。
「这孩子是小熊,椎的朋友。」
小熊在椎的父亲介绍之下,稍稍低下了头致意。对此,身穿连衫裙的女子,提起裙子做出一个只会在电影里看见的屈膝礼。
「幸会!我是椎的母亲。想不到会有我女儿带朋友来家里的这天到临,吓了我一跳。」
椎因沮丧和羞耻而靠在浓缩咖啡机上。小熊望着她那副小巧的身体,以及与之相符的稚颜,心想:这女孩的外表长得像母亲呢。
不愿见笑于人的椎,努力最后成了一场空。椎的母亲,将招待小熊和礼子品尝她所自豪的美式快餐。
热烤三明治及樱桃派——这些餐点皆带有美式风味,和椎的父亲所做的德式朴素麵包不同。当她们喝完咖啡后,椎的母亲便立刻倒入浅焙美式咖啡。
小熊有点同情椎的遭遇。嚮往德国事物的父亲、似乎想当美国人的母亲,还有崇拜义大利咖啡师的女儿,三者的权力关係就反映在店里头。
贩卖德式麵包的烘焙坊和做美式快餐店装潢的咖啡厅,有如大西洋一般壁垒分明。他们夫妻俩琴瑟和鸣一事,只要看到父亲所泡的美式咖啡,或是如同折衷方案的英式卖场便可以明白。在这之中,椎的领土可说是那架浓缩咖啡机。放在柜檯边缘的它,感觉没什么容身之处。
椎在自个儿买下的咖啡机前面拚命地挺着胸。小熊见状心想,为了瞧瞧这个小丫头能在店里变得多么有份量,三不五时来这间店光顾也不坏。
礼子脑中想法似乎和小熊相去不远,她从窗户看着椎骑的那辆英国Alex Moulton脚踏车,说了一句:「还早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