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勤务室的桌前。当然,面前有大量文件。
做完几项裁示,工作告一段落时,我呼唤在一旁待命的塔妮亚。
「目前与爱德殿下有连带关係的商会如何了?我想知道。」
「我已经指示人员做好了调查。」
塔妮亚说完就拿出文件。不愧是塔妮亚。
我佩服的同时,翻着文件阅读内容。
……先前因为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所以当时客人不再前来。
我设立的阿兹达商会遇到这种状况,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所有店家也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爱德殿下在那个时间点的行动,对身为商会代表的我与身为代理领主的我,都造成重大打击。
证据就是现在这些事后处理如此折磨着我。
老实说,在骚动当下我没有多余心力去思考那些……但我实在无法否认自己被教皇与爱德殿下派阀的成员摆了一道。
虽然幸好儘早解决了那场骚动……光是客人不再光顾就已经是严重的打击,再加上阿兹达商会之中负责店铺重要职位的人才也离开了。
一想到要是至今都还无法解决……我就一阵冷颤。
「……汀恩能在那个时间点为我们与教会的拉弗西蒙兹祭司之间牵线,真是太好了。若非如此,阿兹达商会现在可能已经解散或被收购……不,不只这样,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商会应该都无法经营了。」
塔妮亚点头回应我的发言。
事实上,之所以能在早期就解决是因为有帮手……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协助是很大的力量。
「……虽然用『如果』这讲法来假设也没什么用……但若没有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协助,那场调查会应该就会缺少绝招。大小姐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无法行动吧。这么一想,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产业迟早都会经营不下去。」
对一直以来都倾力发展经济力量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来说,那是很沉重的打击。
如果实际上变成如此……那就算商会的代表们捨弃我们家族也不奇怪。
应该说,那样做才合理。
因为,几乎所有的商会都没有「必须」将根据地设在这里的理由。
也就是说,爱德殿下并非想靠武力,而是想用经济的力量来打击公爵家。
……话虽如此,假设始终都是假设。
实际上,因为在调查会顺利过关,阿兹达商会的新商品又受欢迎,所以其他商会的生意也总算逐渐恢複。
「……爱德殿下的商会似乎处于严重的困境呢。」
这是我看完文件后率直的感想。
与爱德殿下有关的商会,气势已经不如逐出教会骚动当下的状况。
双方订下的价格几乎一样,商品也相同。
大概因为爱德殿下只挖走了与商品製造有关的员工们,所以在接待客人方面是我们比较优秀。
还有,品质也是如此。
……多亏如此,在骚动平息后的现在,先前因为对骚动有忌讳而远离我们商会的客人大半都已经回来了。
再加上那边商会的经营相当随便,所以客人减少造成的问题很明显,使他们陷入混乱之中。
「对,大概因为如此,他们也开始不重视员工。员工们本来就因为客人减少而失去干劲,现在更是处于雪上加霜的状态。似乎已经有人表示……无论从僱用契约的内容来看,或是从目前工作的状况来看,阿兹达商会这边都比较好。再来,由于经营恶化,所以好像也有解僱员工。」
「……捨弃得真是爽快。」
「您觉得同情吗?」
「怎么可能,但……好不容易从阿兹达商会挖角过去,却又轻易解僱,我觉得很可惜。」
经营状况恶化的时候,将员工辞退是没办法的。
……虽然基于自身的感情,我并不想这么做,但身为经营者,我也有将这个方法当成最后的手段置于脑中一隅,所以没有权利也没有意思要责备对方。
不过,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从阿兹达商会挖过去的人们提供的情报,也确实让对方的商会一度风光。
无视这项功绩,轻易就将员工解僱,看来对方也做了很鲁莽的事。
「人类很难捨弃一度建立起的经济力量与社会地位。相对地,从阿兹达商会挖角过去的员工们,由于受雇时所订契约的薪水比较高,再加上经营恶化后受到的待遇令他们开始抱怨……这些全都导致了被解僱的状况吧。」
就连逐出教会骚动发生的时候,除了我被逐出教会而造成未来经营上不稳定之外,在僱用条件方面同样是阿兹达商会比较有利……似乎是如此。
一旦员工习惯了先前的状况,对于僱用条件方面或许真的会比较挑剔。
「被解僱的人们,今后有可能跑来阿兹达商会吗?」
「不无可能。」
塔妮亚率直的话,让我叹了口气。
为了稳定因为员工辞职而陷入混乱的现场,我花了很多时间拟定对策……结果这次竟然必须思考如何应对要求再次回来工作的人。
究竟要给我带来多少次麻烦呀?
说到麻烦,我记得……
「爱德殿下那一派,为什么会提高我们输出的货物的关税呢?」
我将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小声低喃出口。
「是不是单纯想找大小姐麻烦?」
在旁待命的塔妮亚回应我的问题。
「不……虽然这个可能性很高,但只要一想到对国家来说,这么做的损失比利益来得多,我就觉得理由不只如此……」
事实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拥有肥沃的土地,即使在整个国家里,农作物的收穫量也居于第二、第三名的地位。
但是,输出的货物当然因为这次的骚动而减少。
也就是说,站在其他领地来看,就是输入的农作物减少。
就算将货物输出到其他领地也没有什么利益可言……相对于此,目前我们领地的人口正在增加,况且为了发生灾害时的準备……这也包括了天候恶劣导致歉收时的对策……在领地内储备粮食的政策也在某种程度内开始推动,所以现在正由领地收购作物,这也是比起将货物运到其他领地,还不如在自己领地内买卖能有更多利益的理由。
「不过,就算要思考,目前的参考资料大概也太少了。所以,塔妮亚,请你打探一下王都贵族们的动向并逐一向我报告。然后,还有王都市井的物价动向以及反应……总之,今天的例行工作就到这里结束……」
我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名,然后交给塔妮亚。
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在宅邸里走走吧。
执勤时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身上各处实在疼痛。
我思考到这里,如此决定后就站了起来。
乾脆在中庭里悠哉地喝茶并读书吧。
我一边想一边走,结果遇见正好走来的贝伦。
「哎呀,贝伦……」
「姐姐,您现在要做什么呢?」
「今天的例行工作已经做完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佔用您一点时间吗?」
贝伦的询问让我不禁露出苦笑。
「那是可以在中庭听你说的事情吗?」
那个问题的答案让贝伦也苦笑以对。
「是吗,那么就去书房吧。」
在书房里喝茶吧。
反正塔妮亚也差不多要派人来代替自己处理琐事了。
结果我接着就带贝伦返回房间。
「那么,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该说想与您商量……还是该说有事要报告……」
他的语气吞吞吐吐,所以可能是某些坏消息。我唯一做好的心理準备就是这个。
「……前一阵子,解散军队的提案呈递了上去。」
这句意外的话,让我目瞪口呆。那一定是没有贵族千金气质的呆傻表情吧。
「……难、难道是那位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很久以前说过的那件事?竟然真的呈递上去……」
我边说边叹气,同时感到一阵战慄。
因为她话语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大,甚至为了让她说的话实现而使事情实际开始运作。
「既然要呈递上去,应该获得了一些贵族的赞同吧?」
「对,事情似乎在父亲大人因为姐姐被逐出教会的骚动而无法行动时发生。」
也就是说,我佔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但是,姐姐很早就将事情解决,于是父亲大人就与外祖父大人……安德森侯爵及同派系的人,以及反对派一同抗争,成功在最后一刻阻止。」
「也就是军队的解散被否决了吗?是如何办到的?」
「听说将战时体製法搬了出来。」
「……战时体製法……?」
这个辞彙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却又不熟悉,所以我一瞬间感到疑惑并搜寻脑中的知识。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在本宅里的书上看过这个词。
「喔,就是那个尘封已久的古老法律吗……」
记得那是国家成立时制定的法律。
一如其名,是在战争时第一优先的国家法律。
是一百多年前使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的法律。
这条法律在建国后没多久就使用过,而那个时候各领地的自治权比现在更强大。
当时没有以国家为名义的常备军,是各个领主组织兵力,然后身为君主的王族再以国家的立场加以统领。
在那种时代里,会以那条法律强制将反对战争并拒绝派兵的领主拉到檯面上,而且战后会将那些领主的领地收回。
因为这些缘由,才像现在这样设立了国家的常备军。
……话虽如此,现在依旧施行着各领地以护卫名义拥有兵力的双重结构。
在这一百多年间,没有使用这条法律的理由只是单纯因为「没必要」。
现今设立了常备军,基本上国家发生战争这类大事时,无论各个贵族的想法如何,面对敌人也都会统整起来,国家会朝一个方向前进。
也就是说,当那条法律被提出并再度使用时,就等于国家已经出现不稳的状态。
「……因为只是休战,并非停战。也就是说,目前还处于战时,所以适用那条法律对吧。」
「是的,没有错。」
「父亲大人也真是辛苦。但是,幸好避免了军队遭到解散的最糟糕剧本。」
真的是如此。
父亲大人说得对,目前只不过是休战,并非停战。
况且……在调查了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的经历之后,我怀疑那个国家在檯面下做了不少工夫。
话虽如此,我顶多是一介领主,就像父亲大人提醒的那样,我并不打算积极介入。
「对,然后……」
「还有什么吗?」
「不,接下来是要与您商量一些事……父亲大人以这次的事件给我出了题目。」
「题目?」
「对,这次的事件里,哪个部分最有问题?──父亲大人要我思考这点。」
「哪个部分是问题吗……然后呢?」
「呃……我在想,向姐姐报告的同时,如果您有想到什么并提醒我就太好了。」
「是父亲大人要你向我报告的吗?」
「是的。」
我一瞬间在脑中思考。
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父亲大人恐怕并非以宰相的身份与女儿谈话,而是要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现任主人的身份,将情报透露给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的我。
意思就是叫我做好準备。
「……欸,贝伦,顺带一提,赞成这次提案的贵族有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