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陆东部以广大领土自豪的柯萨斯王国崩坏后经过五十年——那同时也代表了位在王国领土东南部的半岛上的艾尔梅尼亚帝国建国后经过了五十年。
首都因为原因不明的灾害而毁灭后,首都周围的大草原上长出了新生的深郁森林,柯萨斯王国的人民化作难民。他们最终只能朝着北边、西边与南边为寻求新天地而颠沛流离。
过去艾尔梅尼亚侯爵经册封统治东南地区,逃出首都的其中一名公主前来投靠也是必然的结果。公主与侯爵公子结为连理,最后在公子继承侯爵爵位的同时宣言艾尔梅尼亚帝国建国。
帝国的草创期绝非一帆风顺。
由于森林覆盖了广大王国的中央草原、截断了国土,最后使得国土北部自称托利亚公国而独立,西部则被都市国家纳古拉斯并吞。前王国中枢部——艾尔梅尼亚帝国的首脑群——现在只能重新定居于仅存的艾尔梅尼亚的土地上,为解决粮食匮乏的问题并恢複日渐恶化的治安而费尽苦心。
曾为艾尔梅尼亚侯爵公子的初代皇帝驾崩后,他的嫡孙即位为第三代艾尔梅尼亚帝国皇帝,直到这时帝国的国内终于浮现安定的迹象,那名公主就在这时诞生了。
第三代的皇帝与正室之间生下的第一公主自幼就在万人疼爱中长大。因为在溺爱中成长,最终长成一名任性的公主——如果光是这样,那还只是常见的故事。
然而故事并未到此为止。公主的性质超越了任性两字所能描述的範畴,周遭旁人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就明白了这一点。
「殿下召唤的工匠进城了。」
在温暖阳光洒落的庭园内,身为贵人护卫而装扮整齐的士兵如此报告。
「按照往例。」
一名女性简短下达指示。当年的年纪十八岁。身穿显然豪奢至极的礼服,坐在想必出自一流工匠之手的椅子上,举杯啜饮侍女为她準备的饮料。
她正是艾尔梅尼亚帝国的第一公主。
为了一字不差地执行公主的命令,士兵敬礼后离去。于是又有数名工匠要为此牺牲。
遵照公主的指示,自艾尔梅尼亚国内各地受到召唤的工匠与学者总计超过一万人。表面上是为了发展帝国的产业,从事由皇室主导的研究开发。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切按照公主的期盼而被迫研究的每一天。
开发更有效率杀人的方便道具,或是寻找儘可能维持性命并持续给予痛苦的方法;精鍊可人为引发瘟疫的药品;研究如何以魔法自人类的大脑夺取思考能力,使之化作言听计从的傀儡等等。公主给予的研究主题儘是些有良知的工匠或学者绝不会触及的领域。
若是运气好一点,也可能得到製作奢华无度的装饰品这类相较之下较为正常的工作,儘管如此施加于他们的,还是形同罪人的监禁与强迫劳动的每一天。一旦步入城内,他们就会被监禁在城堡的地底下,再也不见天日。
除了最低限度的睡眠外无法休息,被迫持续工作的他们没有未来。那与单纯的肉体劳动不同,在睡眠不足、压力以及受到压抑的精神状况中,自然不可能得到研究所需的灵感,帝国的熟练工匠与智者们只是毫无意义地渐渐被消费。
况且城堡地底下本来就没有足以提供一万人生活的空间。虽然随时都有五百名左右的工匠与学者被拘捕于该处,但反过来说扣掉这数字后,剩下的全部都是牺牲者——化作无法言语的尸体后终于得以离开王城——的人数。
为了填补缺口便从城外持续强迫徵用以补足人数,最终阻碍了国内产业的发展。
「本周过世的人数有八名。」
随侍于公主身旁,文官打扮的男性翻阅着手边的文件对公主报告。
「这样啊,真是遗憾。把家族都叫来让彼此见上一面吧。」
撩起传自皇妃的灰色髮丝,公主露出看起来慈悲为怀的笑容。
「好的——那么剩下的家族要如何处置?」
文官提出一如往常的疑问。而自公主口中得到的回答也无异于平常。
「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坟里也太可怜了吧?把他们都装进同一座坟吧。」
「遵命。」
那就等同于对剩余家族的处决宣言。
虽然难以置信,但当时的帝国中没有人能阻止公主的暴虐行径。随着年龄成长而与日俱增的美貌不只魅惑了周遭的男性,执掌政治的宰相与握有兵权的将军当然不例外,连区区的兵卒都为公主的美貌所俘虏。
甚至连身为皇帝的父亲与皇太子的弟弟也都相同。在帝国中理应持有最大权力的皇帝也对公主的话语唯唯诺诺、一味服从,那模样彷彿她才是这座城的主人。
公主持有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其泉源究竟为何,没有人知道。生于皇室的公主的确拥有高水準的智识,但是关于魔法或魔术甚至没受过基础训练,因此那力量被视作与生俱来。
不过,公主的魅惑仅限对男性发挥效果。对她的妹妹第二公主和第三公主,以及在城内工作的侍女与女僕不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这恐怕不足以让状况好转。
她的母亲皇妃已在两年前归天不返,如今公主已然成为全帝国内最高贵的女性并君临全国。当时能劝谏这名第一公主的女性,在帝国内一个也不存在。
儘管如此,在帝国内数量稀少的女性文官中,也曾有忠臣代替神魂颠倒的男性尝试提出谏言。
「殿下,请您停止继续徵用工匠。城外已经因为工匠不足造成生活物资的供给迟滞。自邻国进口也不顺利的现况下,物价不断上涨,而且影响已经波及到粮食,一袋小麦的价格与三年前相比已经上升至六倍。在所得较低的臣民之中,无法得到温饱的人数也日渐增加。」
儘管全身沐浴在男性文官与护卫兵们的冰冷视线之下,一名女性文官绞尽勇气呈上劝谏。
工匠不足不只会影响奢侈品与日用品,就连农业等生产粮食上必须的道具都难以製造。农民们虽然以自制的道具凑合着应付需求,但与工匠製作的道具相比之下品质粗劣。那影响逐渐波及粮食的总量,帝国内的食物价格不断攀升。
「那还真是可怜。既然这样就从周遭的乡里城镇搜集食物,分发给帝都的臣民享用吧。很不错的想法吧?」
「真是体恤民心!」
「好方法!」
「不愧是殿下!」
公主随口提出想法,周遭的男性大肆讚扬。对政治一窍不通的护卫兵还另当别论,连文官都不负责任地接受公主的提议,女性文官目睹这状况连忙制止。
「请您三思!如此一来只会让周遭的乡镇和村庄更加穷困。缺乏粮食的不只是帝都。就算暂时改善了帝都的粮食问题,很快又会陷入匮乏。」
女性文官的谏言让公主抹去了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她展开手中扇子遮住嘴边。
「……我说东你就说西。你这个人真麻烦啊。」
「还请您立刻将留置于城内的工匠送回城外——」
「住嘴。」
唰的一声阖起扇子,公主冰冷的眼神令女性文官沉默。
「既然你如此体恤臣民,恰巧有个职务很适合你啊。」
「恰巧……有个职务?」
无法理解公主的言下之意,女性文官以试探般的语气提出疑问。
「用你那身体慰劳矿山工人的重要职务啊。年轻的你想必十分适任吧?」
「咦……您是指……」
听见自那雕刻般工整的嘴唇间吐出的言语,理解了「职务」的内容,女性文官的脸庞霎那间转为铁青。
「在矿山工作的人们想必很辛苦吧。因为不到半年就会死掉嘛。既然如此,我觉得有些起码的安慰也是应该的,但实在少有人自愿啊。听说偶尔送过去的女人也很快就会就承受不住。」
女性文官还愣在原地,护卫兵已经紧扣住她的双臂。
「这是……玩笑话……是吧,殿下?」
女性文官彷彿无法置信般微微左右摇着头,公主对她展露微笑并赠予临别的话语。
「我相信你一定能马上成为万人迷。虽然应该不会有机会再会,多保重啊。」
护卫兵随即强拖着女性文官远离公主的面前。
「咿,不、不要啊!我不要!放开我!」
听着拚命抵抗的女性文官的声音,公主再度展开扇子遮掩嘴边。扇子掩不住的眼角流露一丝笑意。
「处理政事真教人烦闷。来转换个心情吧。」
「殿下今日要选用何种方法?」
听见公主若无其事的这句话,随侍身旁的僕从立刻反应,如此问道。
「这个嘛……欣赏一次一大群渐渐被压扁也满有趣味的吧。挖个坑放大概二十人,从上面将巨岩推下去如何?」
「真是好主意。不过这样一来岩石会阻碍视线,无法让您见到压扁的过程吧?」
要压扁的对象恐怕已经不须特地提起。尚未被公主魅惑的人若听见这番对话,想必会因为不快感使精神深受打击,但在公主与僕从之间这只是日常对话。
「这倒也是……那就这么做吧!」
像是突然间灵机一动,公主拍响双手。
「将巨岩摆在城墙边,从墙上同时推下去就可以了吧?只要时间对得上,不就能看到全部一起压扁的情景了?」
「您说得是。真是好主意。那么就让二十名士兵各自配合时间推下去吧。若有笨手笨脚的士兵失败了就当场处分,如此一来也不费功夫。」
因为两人间这段不把人当作人看待的对话,这一天又添增超过二十条以上的性命毫无意义地逝去。
牺牲的是因为轻如鸿毛的罪名而被逮捕的帝都居民。于是帝国就这么渐渐失去国力,宛如病灶侵蚀身躯般缓缓陷入机能不全。
人们要自帝国历史上人称的这段暗黑时期中解放,必须再等到公主年纪轻轻却离奇死亡的三年后。
●
阿尔迪斯接受卡莲等人的护卫委託后,第四天的早晨——
在众人野营时,阿尔迪斯等人以一班三人制轮流守夜,这一天最后负责看守的,是涅蕾与瑟雷丝以及赫雷娜三人。
夜晚平静地过去,朝阳再过不久就要射进这片披着淡淡光芒的天空,就在这个时间点,袭击突如其来造访。
「怎么了,吾主。」
涅蕾首先开口问道。
刚才躺在地上补充睡眠的阿尔迪斯,倏地起身立刻将摆在身旁的剑抓到手中。
「要来了。」
阿尔迪斯简短告知。
「咦?」
瑟雷丝不知他指的是什么,视线在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脸庞间来去。
「——是指那群人?」
涅蕾的搜敌範围比阿尔迪斯要小。光就预防突袭这方面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阿尔迪斯。另一方面,在仔细分辨各个魔力的特徵这一点,是涅蕾较为优异。那也是阿尔迪斯比较不拿手的领域。
「对……速度很快。大概想包围吧。」
在放鬆僵硬筋骨的同时,阿尔迪斯为预备战斗而开始叫醒所有人。
「怎么了?」
「那群人要杀过来了。已经来到不远处了。」
他对睡眼惺忪的克连提告知最低限度的必须情报。
「那群家伙吗!」
一听黑蒙面人要来了,佣兵们立刻恢複清醒完成作战预备。面对突袭能在瞬间反应,的确不愧是资深的佣兵。他们很快就布下将米榭尔与双子保护在中央处的阵形。
「知道敌人的数量吗?」
「应该超过三十。」
阿尔迪斯说出刚才大略数过的敌人数量。
「啧!我就知道啊!」
与上次的袭击在时间上间隔越久,就代表敌人会做好更加完善的準备才发动攻势。就如同他们的预料,黑蒙面人派出了多达上次的两倍人数发动突袭。看得出与其渐次派兵损耗战力,不如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速战速决的意图。
没有任何警告,箭矢朝着阿尔迪斯等人射来。同时阿尔迪斯感觉到魔力在后方高涨,他立刻将两柄短剑解放至空中。
「涅蕾!这边就交给你了!」
也不等她回答,阿尔迪斯单手持阔剑朝着后方沖了进去。
「大概自以为躲得很好吧。」
在遮蔽视野的物体繁多的森林中,如阿尔迪斯与涅蕾这般能感知魔力之人,就能发挥压倒性的优势。如果只有米榭尔与卡莲等人,恐怕已经因为来自死角的魔法攻击而遭遇出乎意料的突袭。
然而阿尔迪斯能感知附近距离五百公尺内的魔力,这对他不管用。
不自然地高涨的魔力正是施展魔法的前兆。
既然如此就在对方发动魔法之前——
「先下手为强。」
大概跑过五株林立的树木后,绕至树榦直径近乎两公尺的大树后方。在大树后方有三名穿着蓝铁色装备与黑蒙面布的敌人。
「怎么会——!」
我方的位置怎么会拆穿。但他们还来不及想通这个疑问,其中一名黑蒙面人已经被阔剑割裂咽喉而断气。
「唔!」
剩下两名黑蒙面人连忙为了与阿尔迪斯拉开距离而向后跳开。
因为他们身穿蓝铁色的长袍,阿尔迪斯判断他们十之八九是魔术师。
毕竟他们选择躲在远处发动魔法攻击,显然原本没料到会遭遇近距离战斗。
然而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
「言语诱汝等脱离肉身落入酣梦——沉眠之雾!」
「淡白是为悠远虚空孕育的制裁闪击——烈迅风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