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慘劇之後

接受雷德向外求援指示的柯蒂娜，直接从充当孤儿院的教堂跑出去。

这里距离莱尔他们所住的村子足足超过十公里，用普通的方式移动绝对来不及。因此柯蒂娜对自己施加了荷重Cargo的魔法，再全力拔腿狂奔。

这种魔法可以减轻术者的疲劳，是为了长时间进行单调作业所开发的劳动用魔法。

荷重属于操魔类魔法，能把自己的身体当魔像使用并减轻体力劳动时的疲惫。

然而这种法术却有几项缺点。

首先是只能支援单调的作业。另外一个，是只能对术者本身施加。

因此儘管是为了劳动所开发的魔法，但因为魔法师们本来就很少从事体力劳动，所以到目前还是无法普及。

结果，在眼前的情境下这种魔法的价值倒是大幅提升了。

虽然也有骑马的选项，但透过魔法辅助全力奔跑的柯蒂娜，跟没有魔法辅助的马进行长距离赛跑，那柯蒂娜的速度还是略胜一筹。

「一定要等我，雷德──我马上就找救兵回来！」

然而根据她的计算，这一趟还是需要卅分钟左右的路程。雷德能否撑过这半小时，只能说时间相当吃紧。

等跑完夜路，抵达莱尔的宅邸时，柯蒂娜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就算靠魔法进行辅助，对肉体的负担依然不可能完全消除。荷重顶多只能带来欺骗身体不累的效果而已。

眼见柯蒂娜宛如发出惨叫声求助的模样，明白情况不寻常的玛莉亚只拿了爱用的法杖就立刻冲出家门。

莱尔则预想会发生战斗，便带了剑跟胸甲并跨上马背在后追赶，因此他的速度还是稍慢了一点。

大约花了卅分钟左右，等柯蒂娜返回孤儿院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现场有趴倒在地上的魔神以及吓得直不起腰的孩子们，另外便是浑身是血的雷德身影。

一名孩子正抱着雷德哭泣，而雷德正在帮她擦拭脸颊。只是他的手也在柯蒂娜赶来的同时失去了力量，顿时鬆软下来。

「雷德！？」

情况已然绝望，雷德毫无生还的可能性。儘管自己内心理性的部分已经认清了这场悲剧，但柯蒂娜依然猛烈摇头不愿承认。

跟在后头的玛莉亚，因为脚程没有柯蒂娜那么快，所以暂时还未抵达。

「雷德，等一下，你还不可以死！」

把趴在雷德身上的少女撞开，柯蒂娜跑过去后立刻发动治癒魔法。被撞开的那位少女，简直就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般，脸上浮现绝望的表情。

然而柯蒂娜现在没空管这些了。她甚至放弃去掌握周遭的情况，只是专心对雷德持续施加治癒魔法。只可惜她的治癒魔法，还没熟练到可以治好这么严重的伤势。

而且更重要的是──治癒魔法是无法对死者发动的。

「讨厌，骗人……我不要，拜託！雷德，睁开眼睛！？」

柯蒂娜已经放弃继续念出咒语了，只是像个在耍赖的小女孩般，抱着雷德不放。到了这时，玛莉亚才终于赶抵现场。

「退下！」

「玛莉亚，可是。」

「快退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没错，如果是玛莉亚出手……搞不好就连死者都能复活。儘管自己的脑中，也有一部分在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但柯蒂娜只能抓住这一丝丝的希望，不肯放手。

复活死者的魔法是被禁止的，就连被称为圣女的玛莉亚也没学过。不可能复活，自己心中冷静的声音正指出这点──但柯蒂娜难以忍受那个声音，甚至感到非常厌恶。

「玛莉亚……喂，没、没问题吧？」

「……不行了。」

听了柯蒂娜的疑问，玛莉亚回了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虽然可以想像，但却不愿承认。

柯蒂娜膝盖一软，整个人当场瘫坐下去。

「怎么这样……我还来不及向他道歉。当初是我太爱面子了对不起……也还没给他答覆，说『我愿意』……」

雷德的求婚，老实说让柯蒂娜开心到快要飞上天了。但因为太在意周遭的视线，才一时拒绝了他。这件事还来不及道歉，还来不及对他赔不是。

绝望让柯蒂娜的眼前一黑。不过，玛莉亚就不同了。

「咦？」

在已经死亡的状态下，还有什么补救的手段吗？

玛莉亚的声音让柯蒂娜感觉重新找到一丝希望并抬起脸。

「虽然效果无法保证，也不是即时的。不过，如果靠转世魔法的话……」

「那种玩意不是只是一种传说吗？」

「转世的确是存在的。只是之后他就不会是雷德，而是雷德以外的其他人。」

「就算那样……就算那样也好！只要他能够回到我身边──」

「也有可能不回来喔？」

「我不在乎！」

柯蒂娜像孩子般嘶吼着。

取得同意后，玛莉亚发动了最为神秘深奥的那种魔法。

那起悲剧事件后，已经过了一年。

只听说玛莉亚的魔法最后以成功收场，所以雷德应该已经转生到这个世界的某处变成了胚胎才对。

然而，这项好消息直到目前都还没传入柯蒂娜的耳中。

五年过去了。

雷德还是没有出现，搞不好他早就已经出生了也说不定。

十年过去了。

到此，柯蒂娜终于察觉他可能不会跟自己再次邂逅的事实。

这个世界太大了，刚出生没多久的雷德，要重返自己身边的可能性只能说无限接近零。

满怀期待真是蠢爆了，柯蒂娜对自己感到绝望。

最近酒越喝越多了，生活作息也变得非常荒唐。

思慕雷德但却无法实现心愿的事实，逐渐被柯蒂娜所接受。与日益堕落的她恰好相反，玛莉亚生小孩的消息最近传了过来。

柯蒂娜虽然对好友生产感到喜悦，但也不能否认内心浮现一丝丝嫉妒。

对方正过着幸福的人生──柯蒂娜强迫自己这么想，并送上祝福的话语。

「跟敌军的战力差距略多于两成，当然我军是劣势的那方。至于战场是平原。请回答在这种战况下该执行的战术。」

在麦斯威尔担任理事长的魔法学院，柯蒂娜如今正执掌教鞭。

黑板上画着杂乱的简图，用以教授学生战术。魔法师经常是位于战场上的后方，因此可以更冷静地观察整个战况。

这点在人数少的战斗中更加要紧。正因如此，战术才是魔法师的必修科目。

听了柯蒂娜的出题，一名学生举手回答道。

「我认为，假使人数居劣势，正面战斗会相当不利。再加上战场又是平原地形，应该要摆出纺锤阵形突破中央直取敌将，这样最有效果。」

「猜错了。敌人只要同样加强中央的防御，就能让双方进入消耗战。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就毫无胜算了。甚至可以说这样正好是敌人想要的结果。在这种场合，摆出斜行阵从敌人的左翼或右翼开始突破才是正确答案。这么一来我方可以在局部战线占人数优势，也能减少我方的战损并消耗敌人。」

「可是，这种时候敌人要是也把主力移到战线边缘呢？」

「那样我们就移动到敌人的战线更外侧进攻，或是直接把主战力换到相反一侧。不论如何正确认识战况，避免失去主导权才是最要紧的。」

柯蒂娜好像很激动地啪一声拍打黑板，用有点混浊的眼珠瞪着学生，那位学生也不敢再反驳，泄气地坐回椅子上。

在这里当教员已经快十年了。

具备六英雄头衔的柯蒂娜总是有很多学生慕名选课。

然而她这种莫名自暴自弃的态度，以及经常浮现在脸上的冷酷表情，却让学生们开始逐渐跟她保持距离。

老师不应该摆出这种态度，关于这点她本人也有自觉。然而就算这样，她也无力修正自己的表现。

没有雷德的世界，简直就像失去了色彩般，把她的热情也给夺走了。

「就说了这里可是保健室耶，把酒带进来对吗？正常情况下。」

「话虽这么说，抢先打开酒瓶的人可是妳耶。看来妳也累积了不少压力啊，陪我喝一杯吧。」

「妳们刚才那些话，适合在我面前说吗？」

这里是学院的保健室。在这个学生们几乎很少踏入的场所，特莉希雅与柯蒂娜，还有麦斯威尔正开起茶会──名义上的茶会。

「不能在这时候喝酒吧，待会我还得上课耶。」

「不对，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不能喝酒吧？」

「这点酒只是帮茶调味而已啦，喝了就连酒气都闻不到啊。」

「就说了学院里不能喝酒啊。」

盘腿坐在椅子上的柯蒂娜咽下一口含有酒精的茶，麦斯威尔见状只能叹了口气。

然而劝阻的他手上却连茶都没拿，只有一杯完全是酒的饮料。

「先不管那个了，柯蒂娜，妳这家伙，学生对妳的评价不太好喔？」

「是吗？我才懒得管呢。」

「多少检讨一下吧。学生都说不敢接近妳也不敢问问题，抱怨声都传到我这边了。」

「他们敢问我就敢答啊。那些家伙自己太胆小还要怪我吗？」

「妳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啊──」

雷德死后，她原本具备的阳光开朗气息彻底潜入阴影下。就连对待学生的场合，也经常说话带刺。

她下意识想远离周遭的人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吧。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继续在学院工作，或许只是为了报答麦斯威尔的恩情。

既然她都已经拥有邪龙素材这种超值钱的宝贝，只要有心那么做就算一辈子都关在家里也不必担心经济问题。是说假使真的变成那种情况了，麦斯威尔也会认真起来闯进她家把她拉出来吧。

至少她现在还是以老师的身分每天出门，麦斯威尔才决定继续静观其变。

「特莉希雅，妳也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这里可是全学院最容易消除酒味的地点不是吗？」

在充斥着消毒药水气味的保健室里，由于那些消毒液多半含有酒精，喝酒的味道很容易被掩盖过去。

「难不成妳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担任保健室医师？」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嘛，想也知道我不是啊？」

「为什么妳把头撇开了。我说妳们两个也真是的……」

特莉希雅原本是拥有骑士阶级的上层市民，在来学院之前是以医官的身分服务军中。由于她从军资历的评价很高才会被学院挖角，结果看来她还挺会假装的。

如今她这种服勤态度还真是出人意表，不过麦斯威尔内心还是有某方面必须感谢她。

正因为有她在，柯蒂娜才能在学院里找到一个放鬆的场所。柯蒂娜没有完全捨弃过往的人际关係，还像现在这样跟麦斯威尔保持联繫，特莉希雅的存在或许也是因素之一。

光就这一点，便可证明麦斯威尔聘请特莉希雅并不是毫无意义。

很快地，从那天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七年了。

麦斯威尔把柯蒂娜叫出来，正是在这个时间点。

玛莉亚的女儿来到劳姆，他希望能跟柯蒂娜商量请她照顾对方。

生活已经极为荒唐，又跟臭味相投的保健室医师一起过着自甘堕落的日子，把好友的女儿交给这种人照顾，本来应该不是脑袋正常的人会做的选择才对。

然而麦斯威尔非常清楚过去的柯蒂娜是什么样子。她原先可是位非常开朗，又喜欢照顾别人的女孩。

玛莉亚的女儿要是能让柯蒂娜找回原本的自我就好了。麦斯威尔就是有这种期待才会答应莱尔的请託。

「是吗，玛莉亚的女儿也已经七岁啦……」

「那孩子好像拥有干涉类魔法的天赋，另外当地掌权者也对她虎视眈眈。大概是判断留在故乡会有危险才送过来的吧。」

「麦斯威尔，把她交给你庇护应该也不坏吧。不过这种逃避的方法应该也矇混不了太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