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每天去公园的事就像烟草一样,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真央最近像是越来越黏着我了。虽然还是穿着连帽卫衣,但是看上去却十分朴素。偶尔有在公园散步的人路过时就垂下眼帘,一直握着我的手。真央的手凉凉的,很舒服。
某日,被说了可以来一起吃晚饭就好了,于是就去了真央家。真央做了我喜欢的牛肉炖汤。很好喝。夜也深了。她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铺盖也铺好了。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去。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雨,于是折回去借了把伞。稍稍有些头痛。
除了见真央以外,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就在前几天,白天在外散步的时候,看到了小由依。
看上去像是还没找到掉了的东西,而且果然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看上去很可怜,所以请她去west・coffee喝了一杯果汁。但是并不太开心的样子。
夏天终于快过去了,回过神来已经听不到蝉鸣声了。
握着我的手,她一直笑着。很可爱。
之后会怎么样之类的事并没怎么去想过,只是她一直在画着绘本,而我一直握着她的手。真不想夏天就这么过去,若能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该多好。
大概,我和她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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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像往常一样离开家门,向公园走去。
在鞦韆那,一如既往穿着连帽卫衣的真央正在给黑猫餵食。
「吶,久濑。」
真央靠在手上拿着的斑点伞上,双脚啪嗒啪嗒地摇晃着。
「怎么了?」
「为什么久濑要这么照顾我呢?」
「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个,不会觉得,这样很麻烦吗?」
黒猫终于吃完了,迅速地跑开,消失在草丛里。
「没什么,只不过也没别的什么事做罢了。对了,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就像对那只猫一样啊,并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但总觉得想喂它点吃的。所以啊,就安心地陪着我吧。」
「……那,请牵住我的手。」
真央悄悄地伸出手。我默默地把手握了上去。手汗一下子涌了出来。
但是我们当然不会就这样乾脆地抽回手飒爽地说再见。
却也不是说不出话的尴尬气氛。只是和往常一样。
然后,和往常一般就这样继续消磨一小时,但是,今天与以往的样子稍有不同。
「……那个,也是啊。」
真央突然嘟囔了一声。因为很安静,即使是那么小声也听得很清楚。
「我啊,从明天开始,那个,就要去学校了。」
专修学校与大学不同,是二年制,所以长假似乎比较短。只是,对她来说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她到底能不能去学校。
但是,从在我老家睡着了,早上的邮件到现在也还在继续来看,肯定没有问题的。虽然多少还有些不安,但和之前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兼职也已经辞掉了。因为不得不专心上学了。」
「有从双亲那边收到生活费吗?」
「……如果好好去学校的话,会给我汇的。」
真央忧郁地荡着鞦韆。发出了没出息的声音。
「我,可以好好地努力吗?」
我也不能说这个问题好歹去向好好取得了学分的好学生问啊这样的话。
不要急,一步步地向前进吧,以不会努力过头的程度好好努力吧,不行的话逃跑也可以,人生啊总会有办法的,之类的自我开导的发言在脑海里飘过。但是,
「……去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从嘴里说出来的,是这种消极的鼓励……
「……总会,有办法的是吗?」
「……大概。」
虽然我很想就这么断言,但是我稍稍有些做不到。
两人就这样不发一言悠哉地消磨着时间,直到日期变更,才缓缓起身,悄悄地告别。我真是个相当没出息的男人。
一边看着漆黑夜幕上浮现的点点星光一边点了根烟。
一边吐气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着的果然还是真央的事情。
我什么能做的事都没有吗,我就不能为她稍稍消除一点不安吗?
我觉得若是现在的我,无论什么都做得到。如果有必要的话学分也可以全部获得,兼职也可以去做。
但是现在的问题并不在那里。最重要的当是她能好好地去学校,交上朋友,找到除了我的身边以外的栖身之所。我绝不能过去胡搅蛮缠。
什么啊,归根结底,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突然停下脚步,从一片混沌的脑袋里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之后不知多少次堂堂正正地反覆思考反覆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
啊,对了。
去跟蹤她吧。
*
射程为15米,在遮蔽物多的地形或是人群中会靠近一点。
将脸深深地藏在鸭舌帽下,潜伏在破旧公寓的阴影里等待真央出现。
因为久违地早起了的缘故感到十分睏倦。打了个哈欠,确认了下早上的邮件。
不一会儿,淡橙色的窗帘被拉开了。为了节约而没有开灯。
「………………」
我很清楚地知道,跟蹤他人是犯罪行为。要被判处六个月以下的有期徒刑以及五十万日元以下的罚款。存款什么的当然是0,也没打算去吃半年的健康的伙食。但是,她也曾说过。只要不暴露就不算犯罪。
激起我这么做的,老实说一定是责任感没错。就算找遍全世界,知道她的痛苦的,也只有我一人了吧,要我选择无视这个情况什么都不做,将会产生极大的罪恶感。在这比不去学校还要沉重不知几百倍的重压下,我不情不愿地决定了要去跟蹤她。
因为有这样地原委,我观察着在窗帘背后的她那穿着内衣的模样。
………………哦!白色的。纯白的!
……呼。真是不小心,这样不就会被危险的人给偷窥到了吗。真危险。下次见面的时候不委婉地转达给她可不行。嗯。
八点二十分,真央打开吱呀叫着的大门,走出家来。并没穿着平时看到的那件连帽卫衣,而是很常见的,简单的牛仔裤和衬衫。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吧。
真央并没注意到在电线杆后藏起来的跟蹤狂,走下楼梯,开始向外走去。
我空了一段距离,慢吞吞地尾随其后。用真央亲传的蹑手蹑脚的跟蹤方法。
就这样走了数分钟,说到底我到底是为什么会染指这种卑劣的犯罪行为呢?答案是很明确的,是为了看到她平安无事地到达学校。是为了从这期间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障碍,比如说受到混混们地纠缠,或是横冲直撞的卡车之类各式各样的危机中将她拯救出来,所以我就这样一边感到心痛一边不得已继续监视着她。
但是这个世界意外地平平无奇,混混们不会在这样的早晨早起,卡车司机也会注意安全驾驶。这是好事。是特别好的事,但是,我的心中却有少许不满。
如果有能简单地明白是敌人的巨恶出现在眼前就好了。
到达了最近的车站,乘上了比平时还要拥挤的车内,为了不跟丢上了同一辆车。活用之前的反省,两只手都抓住了吊环。
过了几站,真央下到站台上,穿过检票口,继续走着。
话说回来,电线杆真细啊。这样的话就算藏在后面也会暴露吧。真央也说明过,过分依赖于藏在电线杆后面是愚蠢透顶的行为。紧贴着电线杆的行为反而会更引人注目,把想要隐瞒的事暴露出来不就毫无意义了吗?那么,该怎么办呢?
真央突然不经意地回了下头。
「………………」
「………………?」
紧张感在全身疾走。欲隐一木必将藏之于林,堂堂正正地走吧。就像没人会对毫无变化的路边石子感兴趣一样,也没人会去仔细观察一个路人甲。
她看了看錶,确认了一下时间,又继续向下开始走了。
深吐一口气,我也继续尾随在她身后。将视线看向了脚上的运动鞋。
没问题,没有暴露。
是啊,只要没暴露就不算犯罪。
只要没暴露────
「嘿,直树。你在这儿干啥啊。」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最近的电线杆,头狠狠地撞了上去。额头好痛。脑袋的情况不太好。大概脑袋也转不太过来吧。在那的是樱井和遥。
……在跟蹤途中被熟人碰到了到底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比较好呢。
总之先笑一下。
「呀、呀。真巧啊,最近还好吗?虽然我这边感觉一般般。说起来今天天气真好啊,抬头看看真是像五月的湖泊一样澄澈的晴天啊……什么的虽然看不见,但果然就是那样啊。啊,两个人牵着手,难不成是在约会?」
「嗯,接下来要去买东西。直树呢?」
遥浮现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无垢的笑容向我问道。
我在做什么呢?……到底是在做什么呢,真的。
被第三者说了以后才注意到。难不成,我是个超级大笨蛋。
但是,事到如今再叫我罢手也不可能。至少也要目送她走到入口。
「散、散步啊。总觉得心情挺好的。」
「是嘛。看你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奇怪的走路姿势挺在意的。」
「……咳,我习惯轻手轻脚地走路来着。」
「嘿~」
遥像是佩服地附和道。难不成这家伙是在注意到的基础上继续煽风点火。若是这样我不就成了史上罕见的笨蛋了吗。不,只不过是个憧憬着女僕的蠢蛋是不可能看穿我完美的跟蹤行为的。
「我啊,现在稍微有点急来着。」
「是指去散步吗?不用那么急啦。」
「不是,所以就是那个。」
「…………?」
了解了,就听你的吧。
「那之后怎样了,差不多怀孕了吧?」
「哈哈,去死。」
樱井爽朗地说道。
「哎呀,说起来真是幸福到极点了。果然不互相尊重对方的事是不行的啊。」
「……切。」
刚刚的咂嘴绝对不是在发泄情绪,只是单纯的无意识的自然地发出地声音,绝对不是在嫉妒。
「对了,你知道吗。桃花学姐,好像有男朋友了。说是比她大三岁。」
「……啊,是嘛。」
「怎么了,没兴趣吗?」
已经知道了啊。
「说起来,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
「真央啊。看你这反应,是还有在见面对吧?」
「那个啊……」
对这个问题不禁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就连自己也觉得十分惊讶,为什么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对,我只是不想说。不想对任何人说。明明心里有一箩筐可以说的事。
明明若是有问题需要商谈对象的话,樱井和遥想必是会陪着我的。
和真央之间的关係是应该由自己来解决的问题吗?或许如此,但是,又觉得并不是这样。
在这两人面前,我认识到,我和真央的关係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我并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係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