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屁股和大腿与我的腹部跟紧密地贴在一起,而且双手正压着我的脖子。
因此,若非有意为之,这种相当不自然的姿势根本无法完成。
对方的体温和重量不遗余力地传了过来,令我感到无以复加的难受、噁心。
而且,喉咙被掐的痛楚、窒息的苦闷、眼珠快要挤出来的压迫感,全都深深地烙印在身体中。另外,还要加上口水和鼻水的触感,以及四肢自行弹起的感觉。
被怪物掐住脖子的经历,是相当难以遗忘的。
不晓得我的脑髓到底跟我有多大仇,我不记得我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总在想的是什么,但那呲牙咧嘴的狰狞面庞跟滴在脸上的唾液的触感,总是阴魂不散地。我只求我的大脑帮帮忙,赶快把这些东西删除掉。还有怪物也是,但真希望不要为了一时的快乐就掐别人的脖子,你不知道你的快乐会给被你快乐的造成多大麻烦。虽说得以免受肉体之外的暴力,但我说真的,又是用针扎又是拔指甲,实在太痛苦了。算了,怪物的秉性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这些记忆都已为陈迹。别了,摇篮曲,别了,恐怕的岁月。
让那花样百出的悔恨、耻辱、噁心的记忆,彻底退场吧。
如今,已经根本不会有骑在我身上了。抱歉,骗你的。有亚偶尔会压在我身上。但是,她只是把我当成人肉蹦床,与骑在身上性质完全不同。所以,我如今几乎不会再回忆起那种难受的感觉。
然而,现在有人正骑在我身上。这就是那所谓的,被埋葬的怪物又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情况吧。状况相当惊悚。
我在黑暗的房间内一时闭上眼睛,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只能宰掉了呢」
这个音色染成红色。我的脑子有一小部分异常清醒,可大部分处于獃滞状态,于是冒出了好像果冻一样软趴趴的愤怒言语。
要是再来的话,只能宰掉了呢。有哉童鞋虽然不怕疼,但也不想被弄疼。我也很讨厌疼的。
「真就是那么回事吧」
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奇怪,这不是能吸上气么?真讨厌。
看来,我只是被人骑在下面,脖子并没有被掐。
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你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东西,那你究竟是谁。
我张开眼睛,但在黑暗中无法分辨对方的身份。对方的手没有触碰我的喉咙,不过热量从大腿如实地传到了我的肚子上。我把手伸向露出的肌肤。肉质很柔软,相当滑嫩。咦,这不是女孩子么?
突然揉上去的话,岂不是性骚扰了?真讨厌。
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我尽情地继续按揉她的腿。嗯,触感非常棒。咬起来一定很柔软。此时,我指尖摸索到了什么,忽然传来奇怪的触感。那是一块起毛的布,用胶布固定着。估计是纱布。我下意识按了下去。
「…………………………呜、嗯」
对方好像在痛,发出细微的呻吟。这声音听上去很煽情。我浑身的血气瞬间被抽走。你是、那个对吧。这个地方用纱布贴着伤口,你就表示你是现在在我家的那个对吧。嗯,就是那个。没搞错吧。
「……………早、早上好,初姬」
「回答完全正确。早安,有哉君」
小小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在我的身体上滑动。
我的眼睛总算适应黑暗了,能够看到初姬的身影了。在窗外透进的一丝光亮之下,她骑在我身上的样子,恍如魔物。她的名字里明明有个『公主』,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即便我我先还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我明白。
初姬脸上,现在肯定正挂着那个可怕的笑容。
「你这喊人起床的方式真够热情啊……你怎么了?在壁橱里睡得不舒服?哇,才四点?你究竟怎么了啊」
「果然只有你了」
初姬突然在我身上趴下来,轻声细语。温热的吐息滑过我的脸。
而且,两个柔软的隆起紧紧地压在了我的胸口。她的脸继续向我靠近,彼此的脸几乎快要挨到。而那对相当丰满的水气球,则进一步压在我身上。这真是一场残酷的考验,感觉会让人错把它当成肉食系新物种的求婚仪式。我就索性顺手推舟,试试把初姬推倒吧。不过真要实施,不知我的双眼会是什么下场。规定分数只有两分。顺带一提,挖人眼睛这种事,在《灰姑娘》中,鸽子就实际做过,而且这也很符合初姬的作风。
「只有我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我只爱你一个』的话,那只能恕我回绝了。我可不想要那种凌晨四点喊我起床的老婆」
「有哉君……是你捅了熊谷学长对吧」
「咦?你是指这个?」
吃人的罪名之上,又加上了伤害罪。这可把有哉童鞋给吓坏了。
听到我的回答,初姬不开心地轻轻哼了一下。你表现得那么可爱也没用,没门就是没门。可遗憾的是,在下没有準备足以满足初姬要求的回答。
四天前,熊谷学长在放学之后遇袭了。
三天前,校内发布了学长受伤的报告。两天前,当时的详细情况,包括推测在内,开始在校内传开。主要信息是兇手不明,以及学长的左眼遭到毁坏,被摘除了。顺带一提,班上同学们的视线纷纷朝我聚了过来,但没人当面指正我。大伙要揣测要议论,基本上会背着我私下进行。
不过这种法则,对于这位拥有独特感性的白咲初姬并不适用。
「我说啊,初姬……你有什么根据?我之前也说过,你说我吃人就得拿出根据,不然就是单纯的诽谤」
「那天回家的时候你把我抛下,是一个人走的。你回家的时间相当晚。另外,根据我在一年级走廊上打听到的情报,在班上不怎么合群的有栖同学在事发当日很反常地跟同学们一起去了卡拉OK。她这么做,是因为你的建议吧。你为可爱的妹妹製造不在场证明,然后将对你家人出手的家伙收拾掉……我没说错吧」
这丫头为什么能将这种事情编排得如此生动丰富……请你一定要把这份才能用在别的地方。感觉去当警察就不错,但当你骑在嫌疑人身上的时候,你就已经出局了。但是,她答对了一部分,不过可惜的是,重点并未猜中。就像我没有吃白咲夏子一样,我也没有戳烂熊谷学长的眼珠。
儘管眼下完全无法排除她对我的怀疑,但我可以对神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儘管我不认为神真的存在。
「我说啊,初姬。真的很遗憾,那不是我乾的。冷不丁地戳烂别人的眼球,这再怎么说也太过激了吧。我这人要稍微冷静一些」
「那么,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
「你是怀疑丈夫出轨的妻子么?我準备报答恩人,去买点心盒了啊。到头来,我还是没遇到那个某某学妹,所以东西还没交给她。你要证据的话可以看我的钱包,钱包就在我的书包里。收据上的时间相当晚,你去确认一下吧」
听到我说的话,初姬伸直身体。我的眼睛被忽然盖住,柔软的触感突然压在我的脸上。嗯,话说书包放在枕边了。好柔软,好温暖。
我要是突然咬一下那对隆起,初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恐怕再我看清楚之前,我的眼睛便已不复存在。唔,总感觉好恼火。
我趁初姬翻我包的破绽,让手动了起来,去揉她热裤下面露出来的大腿。多谢款待。我手指的动作那么下流,初姬也毫无反应,没想到她这么大度。
我提心弔胆地做了个恶作剧,将手滑向大腿外侧,尽情享受了一番顺滑的触感后,弹了下纱布。此刻,冷汗从我全身上下喷射出来。可是,指甲并没有朝我会下来。
很好,到此为止是安全範围。
「有哉君,你在做什么」
———————出局了。
随着「咻」的一声尖锐声音,某种东西擦过我的脸,又缩了回去。虽然不痛,但心脏收缩了两圈。刚才那是什么?我拚命回想从眼角闪过的银光。
「诶,刀。刚才那是刀?初姬,这黑灯瞎火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才是趁这黑灯瞎火的在做什么?我是下意识挥出去的,幸好还没有被碰到奇怪的地方。这真是太好了」
我全身冷汗如注,包括心脏在内的其他部位也完全收缩了。初姬再次将恼人的东西压在我的脸上,恢複了原来的平静。
她打开我的钱包,点亮顺利搜刮到的智能手机,用屏幕的灯光照亮收据。
「…………购买时间是下午七点十三分。原来如此,是行兇之后去买的么?」
「都~说~不~是~我~干~了啊。之前我去转了很多店,所以耽误了很久。我受够了,你到底要干嘛」
凌晨四点把人吵醒不说,还没完没了了。我手脚乱动,试图抗议。初姬妖娆地左右摇晃起来,同时像小孩子一样把脸鼓起来。不过,她仍旧压在我身上,没有离开。
「有哉君,请说实话。我并不想责备你毁掉阿拉斯加原产熊的眼珠。我只是感觉,既然你能将那兇残个性发挥在别人身上,还请你像那样野蛮地将我吃掉」
「阿拉斯加原产熊……你跟我完全想到一块去了啊。但是,我都说了不是我了,你倒是相信我啊。另外,你让我吸你大腿的血,可为什么我一碰你就刀子伺候?不觉得这太不讲理了么?」
「这是说的什么话。可别把吸血行为跟性骚扰混为一谈。而且,如果你真心要吃掉我的话,我随便你怎么揉都没关係」
「唔,真是相当甜美而且糟糕的诱惑呢」
「我认为加盐后揉好腌制,是做菜的必要工序」
「竟然是做菜的工序?」
我叫了起来,这次很保守地摸了下初姬的大腿。回想起四天前的事情。
和有栖开完茶会后,我一路逃跑,有时还要被她用刀刺。她面带笑容对我一路猛追,让我兑现承诺。最后我在她身旁跪了下来,将嘴唇贴在了她的大腿上。当时的感觉,现在仍记忆犹新。
顺带一提,大腿上本来就有伤口,我这么做也是初姬的要求。不过,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事还是有点危险。话又说回来,她的血很烫,味道很猛烈,散发着浓浓的铁鏽味。
每当我将舌头贴在她伤口上缓缓滑动,她便会从鼻子里呼出甜腻的气息。然后,初姬在这短暂的丧失场景中,俯视着我,露出了意想不到的表情。
她在微笑,就像一位正看着孩子吃奶的母亲,表情非常祥和。
那是非常非常幸福的表情。
我将口中堆积的唾液咽了下去。哎,太反常了。我手指动起来,按了下伤口。初姬微微地呼出一口气,用眼神向我非难。即使在黑暗中,那双眼睛依旧如肉食野兽一般锋锐。我缓缓地张开嘴
「初姬啊,你就不害怕么?」
「……害怕什么?」
「如果我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捅了熊谷学长的话,你就不怕么」
我跟她说,这是打个比方。我的口吻,就像讲童话一样。
能突然直接挖掉别人眼球的人,你害不害怕?
为了家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你害不害怕?
「初姬,你说你不觉得害怕,其实这都要归结于你那彻底错乱的感性。人应该去害怕,去逃避伤害他人的人。他们遵循自身独特的伦理观而行动,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出来。那种人,只不过是单纯的怪物。一般的人知道红灯停绿灯行,而那种人却不可能明白。你不是公主么?不是第一个小公主么?怎么也是在父母的关怀下长大的吧」
你最好不要靠近那种恶人。
「……………………………………………………………………………………哎」
怎么办,她的回答比我想像中还要缺乏干劲。
我不禁摆出严肃的表情,初姬抓了抓自己的头髮。她的举止意外的大叔。这下又见识到了她新的一面。她用毫无干劲的声音继续往下说
「那个,我完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我觉得我害怕有哉君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怕啊」
「很难说清楚……对了,我也打个比方好了」
两个球体再次搭在了我的胸口,分量相当的沉。这里已经算是固定位置了吧。初姬趴在我的肚子上,把腿翘了起来。她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摆出就像在草原上打盹的姿势。然后,她犹如唱歌一般说道
「小红帽要找狼说话。小红帽明知狼会吃人,但还是要找狼说话。就算狼以前吃过人,有着野兽的伦理观,小红帽也不会惊讶。小红帽想要的结局,只是让自己被吃掉而已。根本就没有逃跑的选择,那么害怕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她流畅的话语,我忽然心想。
——这就像枕边的小故事一样。
「我要是公主,那王子就去吃屎好了」
会迷上恶人的公主也是存在的吧。你要让我说多少次,有哉君?
「请你将我吃掉」
初姬坐了起来。就像高傲的女王一样,俯视着我。
我无言地仰视着她。我现在脑子里相当乱。哎呀,我真没料到我竟然还有这么一天,能听到别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平心而论,我这么想是很正常的。
你也想想吧,有坂有哉此前一直都顶着『平凡』的名号,过着安宁地生活。要想获得这样的成果,真不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而同时,也结合『恶人』的『悲剧性』来思考思考吧。毕竟狼能装成老婆婆的有效时间,充其量也就几个小时。
如果一辈子都被说成是披着人皮的狼,真不知道狼的精神究竟能不能撑得下去。
你能与天下间所有人心灵相通么?你能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么?如果你说你办不到,如果将来仍会说你办不到,那么……
「初姬,我……」
火热的感觉蓄积在我的咽喉,泪水都微微地渗了出来。
——如果对象是这个女孩,我过去还有现在的个中种种,她是不是都愿意听呢?这怎么可能啊。
不过,如果真的跟我预想一样,那么……
初姬一定不会嘲笑我,一定不会害怕。
她肯定会镇定自若地对我说「那又怎样」。
我没有理会那些好似忏悔一般蜂拥而至的感情,运用腹肌直起了上半身,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出乎意料的是,她非常老实的就退开了。我勉强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从温柔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我这条小命勉强算是保住了。
但是,我感觉我已经受到了致命伤。
「我去喝口水」
「是么?如果我害你要去上厕所的话,我向你道歉」
「才不是,别闹了。我连下跪求你的心都有了,求你别闹了」
我不留余地的叮嘱完初姬之后,去了厨房。我注意到我的冰箱里其实常备着麦茶,但我还是想出去走走,应该没问题吧。我在一楼用冒着铁鏽味的水龙头喝了个够,然后东倒西歪地在走廊上彷徨。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脚步就像酩酊大醉一样,我的脑子确实在不停打转。
「怎么办呢~,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喵」
我一点都不可爱地自言自语起来。同时,我察发觉到一个异状。
走廊中间有什么东西。那个圆滚滚感觉非常柔软的物体,正舒舒服服地上下浮动。比初姬的袜子还要诡异的,非常眼熟的不明生物登场了。我消除脚步声向那个物体接近。
就在物体的旁边,门敞开着。我伸头观察滚在地上的圆形物体。
那是一只黄底黑色斑纹的巨大老虎。
是我家可爱的猛兽,有坂有亚。
她是从自己的房间里滚到走廊上的。
* * *
「有亚,觉得热了就开冷气,不可以滚到外面来啊」
「呜、呜呜,有哉哥,好热啊。地球在变暖」
「你睡衣也差不多该换小兔子小鹿那种薄的了。好啦,这边」
我抓住伸着懒腰的背部毛皮,将完全脱力的有亚拖了起来。感觉竟然就像般睡着的老虎一样。我千辛万苦把有亚带进房间之后,抬起脸。
房间笼罩在昏暗之中,装潢出乎意料的简易。不过,书柜上莫名其妙地摆着马头面具,地上散乱着大量的书和换用睡衣。有亚心血来潮就会换睡衣,有时读Jump,有时也会读加西亚·马尔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