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苍放下自动铅笔。
监考老师开始回收考卷,教室瞬间变得吵闹。
坐前面的伊藤转过头来,手肘撑在苍的桌子上。
「上原,你午餐怎么办?」
苍摘下眼镜,点眼药水。
「什么都可以。比起这个,刚刚的考题——」
「别说、别说!别跟我提这个!」伊藤捂住耳朵,「我好不容易要忘记了耶!」
虽然伊藤这样说,但他的成绩比苍好太多了。这间学校本身就比苍原本就读的高中程度高很多。
虽然是这学年才转入,但他觉得自己是以「特别名额」入学——那个小镇的倖存者这个特别名额。肯定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领先其他同学,即将拿到大学推荐入学的资格。
但他并未感到过意不去。他有无论如何都想念的大学、想念的学系,为了实现梦想,他毫不介意利用自己的过去。
收完考卷的监考老师离开后,考试时按照学号坐的学生们开始回自己的座位。
伊藤位置旁聚集常见的脸孔,苍也交杂其中。
「喂,我们暑假去海边玩吧,海边。」
伊藤一如往常大声说,同伴们笑了。
「你啊,大考打算怎么办啊?」
「玩个一天没关係吧。如果玩一天就落榜,那种人本来就不行啦。」
「上原也会去吧?」
有人拍自己肩膀,转过头去发现是泉川。以伊藤为中心的团体中也有女生,她就是女生群的中心人物。
「啊,我会去。」苍点点头。
伊藤看着泉川问:
「你要穿怎样的泳衣来啊?」
棒球队的南挤到伊藤视线前说:
「我要穿条纹的——」
「欸,谁问你了。」
伊藤打了南的小平头,同伴们都笑了。
苍在笑声包围中,注意力被留在肩膀上的触感拉走。可以这样轻鬆碰触一事,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疾病已经不会传染给其他人,因为全世界的人都接种疫苗,有抵抗力了。也就是说,全世界的人都轻微染病。苍没有比较特别,不必担心接触他而被传染,即使如此,他还是对主动碰触他人感到踌躇。
感染后,只要不发病就没问题。只是,现在偶尔还会出现发病者,就像那个新人——大槻。完美的疫苗根本不存在。只要发病,现在没有治癒的手段,只能治标无法根除病因。
大槻运气不好,时至今日还发病。问「为什么是我」也于事无补,就是运气不好。
大家运气都不好。双亲、隔壁的和田夫妻——听说和田伯母那晚,在送到富士谷国中的途中过世了。
大家那时,如果没住在那个镇上就不会死掉。
美森和修介的运气也很差,绝不是因为软弱而死亡。
遥夏和沙也运气也很差,只要不来这个镇上就没事了。
现在想想,魔骸的运气也很差。
他思考着:「那自己又怎样呢?」在这个留下他一人、完全变了样的世界继续活下去,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教室里的声音感觉好遥远,肌肤感受着在那个小镇死亡,现在也持续死亡的自己的视线。
他婉拒了伊藤吆喝大家一起去家庭餐厅的邀约,搭上回家反方向的电车,在鹤滨站下车。明明是平日,但观光客人潮众多。他走进商店街买花、买甜点,还买了自己午餐用的麵包。
一时兴起决定要去医院,因此没找到要给遥夏吃的难吃甜点,只能买正常的东西。
他在沿着海岸宾士的电车中吃掉麵包果腹,在相同车站下车,走在海岸沿线的国道上,防波堤的那头有沙滩。那个小镇的湖泊是水库湖泊,所以没有沙滩,若是住在海边应该就能每天到沙滩上玩吧。他试着想像这种生活,但完全无法浮现具体画面。
医院警卫看见他身上的制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服务柜檯的行政人员也很新奇地看着他。
「小苍,刚放学吗?」
「今天期中考。」
他把衣领往后拉,拉开汗湿黏在后背的衬衫。
「可以帮我叫遥夏下来吗?」
和平常不同,今天没事先联络就来,所以需要广播叫遥夏下来。
苍坐在沙发上,看着遥夏平常会走过的走廊,她却从走廊前的电梯现身。
「你怎么拿着那么小女生的袋子啊?」
坐在轮椅上的她说道,他吓得站起身。
「你……怎么了,还好吗?」
「没事啦。」她操作电动轮椅靠近。「只是一直微烧,所以要我好好静养。这个医院太过度保护了。」
他打量她的身体一圈,和上周没什么不同,脸色也不差。
「真的没事吗?」
「没事。但我挺喜欢这个轮椅,移动超轻鬆。如果还能手机充电就是最强的了。」
「有强到那样吗?」
遥夏看起来很有精神,他稍微安心了。她平常总一脸不悦,一开口就没好听话,完全没有虚幻坚强的「病人样」。因此,总会不小心就忘记她生病了。和病情缓解的他不同,遥夏的病情随时可能急转直下。
搭上电梯后,遥夏视线移往他手上的花篮。
「我不是说过对花没兴趣吗?」
「没关係啦,我想买才买的。」
电梯乾燥的灯光照射下,只有花朵不合时宜地水润绽放。
沙也仍旧躺在病床上,肌肤没有血色也没有润泽,看起来像濒临枯萎的白色花瓣。
「今天看起来状况不错呢。」
他把花摆在床边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