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咖啡的香气。
一个身影横越床铺前方。
「沙也妹妹,早安。」
大槻的脸凑过来探看。
一如往常的一天开始了。
「身体感觉怎样?」
沙也心中有答案——和平常一样,但这句话无从传到外界。找不到出口的话语,撞上她内侧的柔软墙壁后反弹,渐渐沉进黑暗深处,最后,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对身体失去自由的她来说,只有产生话语时的这种触感,象徵她还活着。
「花,开始有点枯萎了耶。」
床边桌上摆着双亲三天前拿来的花。
「我开电视喔。」
正面墙壁上的大电视亮了。
沙也喜欢电视,画面一幕一幕转换。只要看电视,就能忘记话语才出现就消失的悲伤。
「又是『十八岁高中男生』的话题啊。」
沙发上的大槻说道。
电视上,播放着近期不断重播的影片。身穿慢跑装的男生跳上行进的车辆,炸毁车辆。慢跑衣男踢倒打算逃跑的男人,男生手上有长枪般的东西,他的脸打上马赛克。
「网路上早就传遍他的长相和名字了啊。」
他是小镇的居民、双亲死于该疾病的事情早已众所皆知。
襷木清二在记者会上说明那长枪是「疾病的一种型态」,此外,也暗示有其他相同癥状的病患。在那之后,他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住院,再也没出现在大众面前。因此,各种臆测满天飞。
「这个评论员太过分了。」大槻愤慨说着,「他竟然说小苍是『要把维拉克逐出这个星球的排外主义者』耶,这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沙也没有愤怒,只是悲伤。苍失去遥夏,而沙也一次失去了苍和遥夏两个人。
十八岁高中男生现在仍行蹤不明。
「恐怖分子」这句话传入耳中,大槻关掉电视。
「真希望他在做那种事情前可以找我商量,因为我也有类似经验。那种不在意他人目光,只朝着目标前进的经验。」
听见啜饮咖啡的声音。
「我上大学后开始玩乐团,真的沉浸其中,希望将来有天可以靠着音乐生活,大学还休学了,结果回过神来已经三十岁。很可笑吧?冷静想想立刻就知道我没有才华啊。那时候的我脑袋真的坏了,简直跟生病一样。想要成为什么的想法彷彿热病,生病后会因为高热飘飘然,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
沙也想着,即使如此,有些事情也得在生病后才能办到。
想要成为什么的梦想,并非选择的结果,而是只能那样活着。挥动大剑、与异形作战的梦想,和儿时玩伴的遥夏一起来场大冒险的梦想,和带着阴影的少年在战斗中心意互通的梦想——如果知道能实现这种孩子气的梦想,除了飞蛾扑火外没有其他选择。
不后悔。就算重来一次,还是会作相同的梦吧。
苍说出的故事好让人怀念。他在床边阐述那些日子、那些战斗的时候,大家都在——遥夏、由一、花莲还有「Wild Fire」小队的所有人,连没见过面的修介和美森也在。大家不知道前方有怎样的命运,只是散发追梦者特有的光与热。
真想要永远待在他阐述的故事当中。
但所有人都离开了。苍走了、遥夏死了,大家都在追梦的途中倒下。
只有沙也一个人,无法动弹地待在这里。
感觉到好久不曾有过的热。关在内侧的东西找到出口,疼得爆发出来。
「沙也妹妹……你在哭吗?」大槻凑近,手贴上她的脸,「你该不会听得见我说话吧?」
与呼气不同的东西窜出咽喉。
「不得了……」
大槻扑向床头,按下护士铃,用令人耳疼的声音大喊:
「快点来!沙也醒过来了!」
大概是等不及护士前来吧,他冲出病房。
宁静回到房内。
耳边响起苍的话,感觉还听见遥夏冷淡的声音。
只要患病的一天,她就觉得与他们同在。
床边桌上的鲜花,一片花瓣掉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