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为了替不可能任务做準备,葛蕾特接受克劳斯密集的训练。他们隔着桌子,像在下棋一般彼此相对。取代棋盘摆在桌上的,是乌维家的房屋平面图。
「乌维先生所在处是会客室。时间是下午两点。我假扮成送货员潜入,口袋藏着A──」
「……这个嘛,首先我会利用莎拉小姐的动物确认有没有携带枪枝──」
他们在进行模拟。
只在脑中展开平常的训练。在克劳斯是刺客的设定下,由葛蕾特立即回答她会如何对同伴下达指示,并且就如同下棋对局一样,交互发表自己的行动,移动平面图上的棋子。
葛蕾特渐渐将克劳斯逼入绝境。她夺走对方的武器,将其追赶到宅邸的角落。原以为这下没问题了──
「我要在这里公开藏在口袋里的A。」
克劳斯掀开他刚开局便盖起来的便条纸,纸上写着足以令局势逆转的道具。他恐怕从一开始就料想到这一步了吧。
葛蕾特叹了一声。
结果胜利的是刺客这一方。伙伴的棋子全都倒下。
「还不赖。」克劳斯发表评论。「再来一次吧。妳还能够继续吗?」
「好的,当然可以……」
只要变更设定,就能即刻作战。
葛蕾特重新排好棋子,开口说道:
「……如果平常的训练也这么做,老大的负担就不会那么重了……」
「不,想像和实战不一样。再说,我也没办法清楚说明细节。」
比方说,对于「我让席薇亚小姐从背后突击」这项行动,克劳斯有时会做出「我像老虎一般应付」的回应。这样太为难所有人了。
不过,就累积经验这一点,模拟训练相当有效率。
光是一晚,葛蕾特就和克劳斯交手好几十回合,从中累积了许多失败的经验。
「对了,我有个问题──」
他们也会在对战的空档閑聊。两人一边喝着红茶,一边稍事休息。
葛蕾特抢先点头。
「……好的,我今天的内衣颜色是──」
「我没有问妳。」
「──白色。」
「不要硬是说出来。」
克劳斯表情错愕。
葛蕾特从某位同伴那里得到「尽量开启性话题」的建议,于是便不疑有他,忠实地照做。
她姑且「……跟我料想的一样」逞强地这么说。
「其实我是想问妳更严肃一点的问题。」克劳斯按着额头。
「严肃?」
她强忍着想说出「是要预订婚礼场地吗?」这句话的心情,不然克劳斯可能真的会不理她。
克劳斯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
「──妳为什么没能在培育学校发挥实力?」
真的是严肃的问题。
从他让人不禁深陷的深邃眼眸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包括其他成员在内,我当然有从教官那里得到情报。百合经常失误,再加上个性奔放,所以无法和其他人打成一片。莎拉原本就对当间谍没有太大的动力。席薇亚则是因为出身的关係,曾经有过一段荒唐的时期。」
那三人是这次要合作的伙伴。
克劳斯大概只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吧。
「可是,葛蕾特,我唯独不知道妳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克劳斯似乎很担心自己。
儘管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葛蕾特还是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
「我就算说了,你也一定不会相信……」
「不,我相信妳说的话。」
「……谢谢你。」
多么令人安心的一句话。光是如此,整颗心便高声跳动。
葛蕾特用双手怀抱似的拿着茶杯,说出自己的秘密。
「……其实,我不喜欢男性。」
克劳斯出乎意料地迟迟没有反应。
他没有出声,没有动任何錶情肌,甚至没有眨眼。
全身上下彷彿时间暂停般停止动作。
「……………………………………………………………………………………………………………………………………………………………………………………………………………………」
持续沉默了好久。
「……老大?」葛蕾特偏着头。「你不是答应说会相信我吗?」
「抱歉,我不懂妳的意思。」
他还说出如此过分的话来。
「……我是说,只要有男性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胃痛。」
「可是妳在我面前,表现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老大是例外。」
「这是什么方便的设定。」
克劳斯似乎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他对葛蕾特投以不服的眼神,再度像是陷入沉思般不发一语,但是不久便做出「毕竟我都答应要相信妳了」这样既像感叹又像放弃了的发言。他再次啜了一口红茶,左右摇头。
「妳的爱慕之情太令人费解了。」
「会吗……?」
葛蕾特自己觉得很普通,不过他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真奇妙。
克劳斯明明就彻底改变了葛蕾特这个人的价值。
可是,比起想要说明这一点的渴望,眼前还有另一件事更为重要。
「那么,我也要发问。」
葛蕾特改变话题。
「什么事?」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了……?」
克劳斯的手被划出一道红线。平时的他不可能会受这样的伤。
「噢,妳说这个啊。」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
「因为白天有件紧急任务要处理。我只是稍微勾到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疲劳已经开始害你受伤了,请你务必好好休息。」
「不用担心。再说,我还有好多非写不可的报告书得完成──」
葛蕾特拿起摆在桌上的钢笔。
那是他爱用的物品。她用双手抱在怀里。
「……在老大休息之前,我不会把这支钢笔还你的。」
她定睛凝视着克劳斯。
他虽然不满地蹙起眉头,最终还是嘀咕一句「──好极了」,然后收拾起宅邸的平面图。这代表着训练结束了。
「我知道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总之妳──」
「好的。我当然会和你同床、为你唱摇篮──」
「给我出去。」
「…………」
葛蕾特还没说完,就遭到克劳斯先发制人。
「葛蕾特,妳应该也累了吧?我马上就要睡了,妳帮我把房间的电灯──」
话到这里就打住了。
转过身,克劳斯已倒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转换速度之快,就好比关掉电源般。
「…………好快。」
这样下去可能会感冒。葛蕾特连忙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
若是平常,只要有人接近他就会醒来,然而现在的他却依然沉睡。大概是累积了太多的疲劳吧。他还是第一次像这样露出破绽。
「……是因为在我面前才鬆懈吗?」
葛蕾特怀着期待说出心中的疑问,然而他没有回应。
轻轻触碰他的手,他还是没有醒来。看来睡得相当沉。
「……你总算肯稍微向我撒娇了吗?」
一面感受手坚实、温暖的触感,葛蕾特继续待在他身旁。
──心脏高声跳动。
光是能够在一旁望着那张安详的睡脸,内心就觉得好满足。全身彷彿受到阳光照射一般,渐渐温暖起来。
不可以对爱要求回报──儘管脑袋明白这一点,却还是会不自觉产生慾望。
(我对于这份恋情能否开花结果,丝毫不抱持期待……)
葛蕾特紧握住他的手。
「但是当我达成任务……能够回应你的期待时……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对爱情怀有渴望的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那是对她而言难忘的一刻。
◇◇◇
由于成功笼络了乌维,谍报活动一口气有了长足的进展。
担任指挥中心的是葛蕾特。
她一边完成女僕的工作,同时接连向其他少女们下达指令。
听从她的指令,好比有三头六臂般表现活跃的是席薇亚。
「……老大下达了『像摩擦深海岩石一般地刺探乌维先生』的指令。」
「麻烦说人话。」
「意思大概是要妳从乌维先生口中,打听出明天参加餐会的宾客情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