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雷涅村往西南方走上十威列特处,有个名为水之城镇玛米拉的小镇。因为地处西南国境附近,为了国防理由,这里常驻着帝国书院一一三支部,通称为研究院,是拥有许多魔导学者的一个部署。
同时,这里也是几十年前引发魔素饱和现象,让白银道路成为白银道路的主因所在。在帝国魔导中,这个研究院主要研究的是因应未知情况的对策。有不少危险物质会在这个郊区城镇处理,理由是如果创造出白银道路的意外发生在首都的话就伤脑筋了。而现在,研究院正跟未知的能量体搏斗中。
在研究院的地下二楼,有个四面以白色磁砖包围,地上划满封魔用结界魔法阵的实验室。现在在这实验室里,正进行着和约两周前发现的某种高纯度能量结晶相关的研究。
五六名男女身着魔导长袍,围住位于魔法阵中央台座上的结晶。结果,既无法将高纯度的玛那作为魔力取出,也无法将这变成魔导装置的动力来源。就连单纯从这研判是某种高纯度玛那结晶的物体中抽出任何反应都还做不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对照发现地点资料,观察发现时期前后的气象纪录,也找不到任何相关提示。最让研究员们伤透脑筋的并非高纯度结晶中蕴藏的玛那或其可能性如何的问题,而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这点。
在全白磁砖的房间右侧角落,一道几乎和墙壁无法区分的门往旁边滑开,出现了一个人。看到这名神情严肃地从这房间唯一的出入口进来的人物,所有研究员都一起停下手边的作业,朝他低头行礼。
「啊,不必多礼了。结晶的情况如何?」
「这个……不管怎么做,都没有出现反应……」
「嗯,让我看看。」
全往后梳的蓝发。
单眼镜配上他锐利的眼神,给人知性的感觉。他身上的服装也和其他研究员不同,而是跟那名葛林多尔·古利夫斯凯尔同样的黑色长大衣。
「……原来如此,的确是不受外界任何干涉的神秘结晶体呢。」
青年翻动一名研究员递过来的情报捲轴,迅速扫视里面的文章。他仅花几秒就看完十页左右的捲轴,还给了旁边的研究员,以手托颚思考了一下后,立刻重新转向研究员。
「放在保管库里的另一个结晶体呢?」
「两者是完全相同的东西,验出的数值也是零、零、零。」
「既然如此,试试看让这两者相互干涉如何?」
「……可以吗?如果因为这样让结晶体出现损毁……」
「我会负责跟上面报告。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努力研究,就算没有成果出现也不要气馁。」
「非……非常感谢您,第五席!」
像是模仿低头行礼的研究员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低下头来。
被称为第五席的他,像是很受不了般地说着「就说不必这样了」,随即转过身準备离开研究室——却在突然打开的门前停下脚步。
能来到这地方的,只有身为研究院最高负责人的自己或部下们。
但是,他应该掌握了所有人的位置才是。如果不是隶属研究院的人,那若不是发生了紧急状况有人前来联络,要不就是完全的外来者,只会是这两种情况之一。可是毫不相关的外来者要想进到这里来,办得到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进来的是前者。
「不好了,第五席!」
「……你现在不是应该值班负责和雷涅村之间的警卫工作吗?」
「是……是的!但是……」
「先冷静下来。连呼吸都没办法顺畅了,这样无法好好报告吧。」
「是……是……!」
身材高大修长的他,光是抬手挡在对方面前就足以制止对方了。报告者调整气息让自己不再着急,然后再度转身面向第五席。
「先前第三席在雷涅村附近喊住我,要我前来传话!」
「唔……八咫·扶桑·亚克莱特吗……怎么了?」
「这……!」
报告者瞬间犹豫不知该怎么说。要说是为了什么犹豫,其实答案并不难,单纯只是因为八咫交代给他的传达事项,正好是眼前男人地雷的关係。
「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单听到八咫这名字,他的心情就被打坏了一半。平时的他是极富正义感、孤傲、拥有学者气息,却也不忘体恤部下心情这样受人喜爱的青年,但他强烈厌恶「某种事物」也是出了名的。
他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射穿了报告者。像是放弃最后的挣扎一样,报告者盯着他,如此开口:
「根据第三席的说法,第十席没能解决的『魔族』打算侵入这个城镇——」
报告者还来不及全部说完,地面就发出了像被什么东西重击的轰隆巨响。
「你……说了什么……?魔族……?第三席那个老太婆在做什么啊……!」
「她说他们只是来找东西的,所以放着不管也……噫噫?」
「开什么玩笑啊,那个该死的萝莉……!」
能同时被骂成老太婆跟该死的萝莉的,在这帝国只有一个人。就算同样身为魔导司书,只要想法相异,做法就会有所不同。在这方面第五席跟第三席是特别水火不容。
「怎能让魔族这种东西踏上我们帝国的土地……开什么玩笑……」
因为他的性格前后差异太大,吓得周围的研究员们全都往后退,但第五席无视这些,情绪继续直线飙升。他将自己的魔导武器大剃刀维持前端击中地面的状态,紧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冒出青筋,接着仰天大叫:
「好……很好,这下我清楚了,答案很简单。那个魔族会来这边对吧?」
「是……是的——」
「我要杀了他!」
他在狭窄的室内挥了一下大剃刀,走过报告者身旁,快步踏上通往地面的楼梯。抛下哑然无声的研究员们,报告者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般,走出了那房间。留在现场的研究员之一,直到先前都还在跟第五席对话的一名男子,翻开情报捲轴的某一页,低声说道:
「那个……说要帮我们跟上面负责报告的事呢……」
但是,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帝国书院总部。
可说是帝国中枢的这个地方,地理位置理所当然地位于首都古兰悉尔的中心。在由皇帝君临的宫殿背后,像是守护者般建造于此,佔地宽广的帝国书院,原本是上皇退位后所居住的馆邸。
在距今大约九十年前,由塔洛斯五世统治的盛世中,帝国书院诞生了。帝国研究出一套独特的魔导系统,作为研究魔族的一环,守护帝国的组织「帝国书院」因此诞生。对当时反魔族风潮极强的帝国而言,这件事影响甚鉅。
而现在,因为书陵部的存在及魔导司书的力量,对帝国来说,帝国书院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立于帝国书院顶点的,是几乎不在人前现身,被称为「元帅」的人。见过他的人相当有限,就算是魔导司书,也只有第一席跟第三席见过他。他是唯一能对帝国书院书陵部魔导司书直接下令的人,要说魔导司书就是「元帅」的直属部队也不为过。
今天,在帝国书院的「红莲之间」出现了一名青年的身影。这个红莲之间,是元帅可以透过特殊魔力媒介「君临」的地方。说是这么说,也仅限声音而已,是元帅下达命令时所用的房间。一名将金髮绑成一束垂在身后的高挑青年,穿着綉有Ⅹ图样的黑色外套,双手则以绷带扎起。房内铺着以红金两色装饰的圆形地毯。青年在中央跪下后,房内立刻暗了下来。
『葛林多尔啊,你愚蠢到放魔族进入帝国内的事……是真的吗?』
「是的……非常抱歉。」
房内响起老人粗哑的嗓音。那响彻整个空间,饱含威严的重低音,让葛林多尔只能以闭上眼睛来回应。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他非常理解。双拳至今仍在作痛,但那并非肉体感受到的疼痛,而是对神蚀现象被击破的愤怒、不满、不甘,让他焦躁不已。
『所以……』
元帅的声调突然变了。葛林多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重惩或责骂,这令他感到意外。他的眉毛不禁动了一动,但对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意识到这点的态度。
『你放走的魔族里有一只九尾,这是真的吗?』
「是的……的确是有一只九尾。不过真正该警戒的——」
『啡啡啡!原来如此,那岩石的诅咒解开了啊!……不过也太慢了……柊……』
「啊……?」
「太慢」?「柊」?
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情况的葛林多尔抬起头来。
元帅大概也察觉到他的动作,以斥责的口气回应充满疑问的他。
『这件事你不用管。那么,九尾是你能应付得来的对手吗?』
「是……是的……我对付九尾是不费吹灰之力,但问题是在于——」
『原来如此。那好,我原谅你这次犯下的错,但是……我要给你下一项任务。』
「是……是的……!」
虽然有话想说,但眼前的气氛让他没办法说出口。他只好把已经到嘴边的台词又吞回去,再度垂首谛听指示。在黑暗中,只有听觉变得更加敏锐。
『我要你将九尾生擒带到这里来,你可以找第八席陪同你行动。』
「生擒……是吗,这么做的意义是?」
『我应该已经说过,这件事不用你管了吧?』
「可……可是,在第一席不在时做这种事……而且还是把魔族带到帝国书院里来……」
这要求太乱来了。帝国书院的元帅固然是帝国书院地位最高的人,但却并非帝国最强。在鼓吹排除魔族思想的这个国家里,元帅绑架魔族,甚至把对方带进帝国书院内部,这样的事要是传开,情况可是会相当棘手的。
而葛林多尔不愿意执行的理由还有另一个,就是在某种意义上,第一席的影响力和发言力还比元帅来得强。在第一席不在国内的此刻,若是让他知道元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乱来,事态一定会变得更複杂。尤其最近元帅跟第一席之间的争执确实变多了。
葛林多尔并不想製造更多争端。
『没关係,那个九尾早在这里还是上皇院厅的时候就来过了。』
「……可是,在有五席魔导司书人在国外的此刻,要是发生了危险,第一席……」
『第一席又怎么样!』
「……对不起,我说了逾越分寸的话。」
『你明白就好。』
元帅冷哼一声。葛林多尔只能沉默地单膝跪地,在心底为自己被强制卷进这件事内感到叹息,但他并没有把这种心情表现在脸上。毕竟错误是在自己身上,既然是这样,那这次的事就该由自己全权负责才是,他这么想。
『那么,魔导司书第十席葛林多尔·古利夫斯凯尔,我要你和第八席共同捉拿九尾,带到红莲之间来。就算少了手脚都没关係。』
「是……遵命。」
最后,在他接下元帅命令的同时,房间内也逐渐恢複光亮。
这表示谒见元帅就到此为止。葛林多尔缓缓站起身来,重新披好大衣,吐了口气。当他一收一张地确认握拳头的情况时,发现果然还是有点不适,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让他介意的事。
自交手战斗的那天后,他就一直很介意。这说的当然不是葛林多尔掉进河里去的那天。
「……妖鬼,看他的模样并非普通的魔族。到底拥有多大的力量呢……我看不出来,但我想到一件事。」
离开红莲之间的中央区域,葛林多尔一边仰望那高得夸张的天花板-一边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他今天也梦到了和妖鬼的战斗,那个轻易就瓦解神蚀现象,散发非比寻常气势的妖鬼。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最终还是没找出答案,但他想到一件事,就是当妖鬼还没使出全力前,自己最后击出的那一掌。
「感觉简直像把什么东西推进他体内一样。就像是按下开关……不对,是把东西打进去的那种感觉。」
他鬆开紧握成拳的手。到现在他的手仍缠着白色绷带,当然,这一开始是因为受伤的关係没错,但帝国的医疗魔导相当先进,不可能花了这么多时间还没治好。他之所以会在水之城镇玛米拉前的关隘也是为了这点,如今他应该已经在那里让伤口完全痊癒了才是。既然如此,为何他现在还包着绷带呢?
理由主要有二,一是因为他在伤势尚未全好前又做了更多修练的关係,另一个理由则是为这双拳曾经败北一事作警惕。绷带一路包覆到指尖,他以那样的双手慢慢推开了门。一踏上走廊,就有夕阳余晖迎接着他。眼下往前延伸的红地毯,因为长期日晒而有些褪色,这也是他看惯的光景。
「嗨,似乎被骂得有点惨喏。」
要说和平常不同的,就是靠在走廊墙边的同僚的存在。那是一名戴着发箍的茶发女性,年纪比葛林多尔长两岁,开朗的表情和雀斑相得益彰。
「第八席……」
「跟我能力差不多的你都会陷入苦战了,老实说还真是不想去呢。太勉强了吧?」
「如果是对付九尾那不成问题……问题是在妖鬼这边。」
第八席原本正把玩着她用来当武器的陶笛,大概是一瞬间无法理解葛林多尔的话,因此停下了动作。她眨了眨红褐色的眼睛,歪头询问:
「是不是说反了?」
「没有说反,就是那样。」
「喔……那可真是有趣了。」
看着她「嗯,嗯」点头表示理解,葛林多尔在心中思索着。
如果不是自己亲身遭遇,他大概也会是这种态度吧。那妖鬼实在是跳脱常识之外的怪物。他的存在很难不威胁到帝国书院。
「……不过还真是厉害喏。」
「什么?」
「不过是两只魔族,竟然要派上四名魔导司书出场。因为连你都被打倒了啊,我可不想体会被魔族瞧不起的屈辱滋味。」
第八席将陶笛收进怀中,双手交叉置于脑后,步伐沉重地往前走。葛林多尔花了点时间才想清楚她的意思,慌张拉住打算率先走向大厅的第八席。
「可以等一下吗?」
「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成?」
「不,你刚刚说四人,如果我跟你是负责九尾,那妖鬼是谁跟谁负责?」
「报告中是提到有两个人往玛米拉去了——」
「……第五席吗?」
「正是如此,但还有另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如果用单纯的消去法,那答案就简单了。
不过,这样不算是杀鸡焉用牛刀吗?面对这么想的葛林多尔,第八席倒是没有特别的感慨,只是有些不耐地说:
「老是在那一带晃来晃去的第三席跟第五席联手,应该能轻易地打败妖鬼喏。」
当天晚上,太阳下山后没多久。
酒吞跟柊藏身在水之城镇玛米拉附近的深山中。
「我忘了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要点燃火柴时,是朝自己的方向磨擦喔。」
「那种问题哪里重要了,你这废鬼!」
柊突然对站在身旁的不正经男子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