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各位同学明天见。」
班主任宣布班会结束,和蔼地和同学们告别之后,1年C班教室立刻喧哗起来——「今天怎么安排?」「薯条的优惠券到明天……」「去社团吧。」「对不起我和沙都子约好了。」「累死了直犯困。」「明天有小考……」「夕阳真美啊——」
这些话题没有吸引到春日井游,他背起书包站起来。
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制服也穿的很普通,虽然制服里面的衣服颜色按校规是违反规定的,但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十五岁少年。
他无意间望向窗外的夕阳——的确很美——然后走向教室门口。
「喂,游!」
对游说话的,是个比游起眼的少年。简单地说就是褐色头髮,加上身材高大。游转过头:
「什么事,幸太。」
简单地回了朋友一句。糸野幸太。他和游是初中交的朋友,看外表是个浮夸的家伙,但本质还是个朴实的人,所以相当合得来。
「好久没一起去过游戏厅了?之前你不是用格斗游戏打赢过一个中学生。那人总嚷嚷着要报仇啊。」
仔细一看,幸太身后还有两个班上的男生在等着。自己和他们也是可以在休息时间放鬆交谈的关係。不过。
「……抱歉。还是有点没劲头。」
「是嘛。那就算啦。」
幸太乾脆地点头,和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那就明天见喽。」
看到他离开时的笑脸,游的心里有点痛。从初中到现在的朋友幸太,知道游的「情况」。朋友在关心自己。真令人羞愧。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心中仍然残留着阴暗情绪,不想和他们嬉笑耍闹。游又要离开教室——结果又有熟人露面了。
不由得说出了名字。
「冬风……」
「太不合群的话会被孤立哦。」
小槌冬风。
这个娇小的少女,即使是S码的制服好像也穿不起来。游的身高比男生的平均身高稍矮些,而她比游还矮一头。游就这样俯视着她那像人偶一样亮泽的黑髮。
与较小的身体相反,她的表情锐利而成熟。虽然这样更增添了她的可爱,却有种不好对付的感觉。
「人们说这是——『孤僻』。」
就知道她一开口准要说这个。
「突然说什么呢……?」
「没什么。」
嘴上没什么,平静的目光里却有冷淡的批评意思。
「上高中的第一个月这样重要的时期,我发现近邻家的孩子,原本就没多少朋友而且将要进一步减少,出于道义就稍微提醒一下。」
呃……游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不是为这番话而生气——毕竟是事实——而是对「近邻家的孩子」这个措辞有反应。
这人打算把小学生时期的高低关係延长到什么时候啊。必须回嘴。
「这么说,你有朋友了?」
她回答的声音像打瞌睡似地懒散,让人联想到猫。
「周末跑到商店街的服装店去只看不买,在餐饮店里享受特製甜点,最后甜甜蜜蜜地拍完大头贴回家,这样的朋友有三个。真遗憾全是女孩。」
……虽然不服气,但她应该不是撒谎。冬风虽然看起来不好交流,但却懂得掌握人际关係。从以前开始,她就有着这种自己不具备的人际交往才能。
反击失败的游也无法继续反驳,只好转移方向。
「……那就别管我,和她们玩去就是了。」
「啊?她们都忙社团活动。我这不是閑时作乐,让独行侠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嘛。」
不好意思,难道你没意识到吗?她的脸上写着这样的怜悯意思,游真想表扬自己,只是握紧了拳头就忍住了。虽然希望有人夸奖,至少现在孤立无援,没办法了。
他叹口气。反正,和冬风斗气就是个错误。
「抱歉,我没有这个閑工夫。你找别人吧。」
把话说完,快步走开。说穿了就是溜之大吉。既然明白和冬风斗嘴一千年都别想赢,再这样继续下去精神上承受不住。
「啊……」
最后从背后传来的冬风声音,变得很弱了。
但是,她没追来。
知道了这一点,游加快脚步。
冬风看着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唉……」
小槌冬风面无表情地叹口气。连带着眼睛微微湿润,但是没有掉眼泪。再说也并不是伤心,只是稍微紧张而已。
紧张情绪消散后,她直率地开口埋怨说:
「笨蛋……窝家小鬼。」
她明白游因为母亲的事情受打击很大。但是,都已经过去半年了,对可爱的青梅竹马居然还是这种态度。真是……
「难得我想安慰你的。」
「「「不不不对……你哪是安慰啊。」」」
穿着乒乓球部、羽毛球部、垒球部三种队服的女子三人组守望着冬风的背影,连连摆手否定。
从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做某大公司的私营地铁十分钟左右,就会抵达一个站前大厦高高耸立,内有知名超市进驻,却依然平静閑适的车站。
从那里穿过站前商店街,徒步十几分钟。半世纪前房地产商就买下了这里,但因为少子化的严重影响,几乎没有增添住户,住宅区里到处是空地。
在这片住宅区深处,背对山丘的尽头处,建有一栋大房子。
这栋房子被草木茂盛的山丘和树林围绕,即使是白天依然昏暗。它被附近的孩子们谣传为幽灵宅邸,给男孩女孩们的生活送去了小小的鬼故事。
对着这栋幽灵宅邸的大门插入钥匙卡,操作启动的电子锁,输入密码。喀嚓……圆形锁被解除的声音。
大开屋门,进入家中。阴暗的玄关一片墨色,被夕阳的光辉照射而消散。而将背后的屋门关上时,响起了和外界隔绝的空虚声音。
春日井游回家了。
「……」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把在超市买的生食随便地放进冰箱,径直走到起居室。
书包和外套随便一扔,没换衣服就坐在了沙发上。「CtG」用的终端,从昨晚就一直放在眼前桌子的充电器上。
他手法熟练地给自己戴上,按下开始按钮。蓝色的指示灯彷彿让静止的房屋动了起来,嘤……低沉的启动音让肚子痒痒的。
接着,似乎听见了歌声——
意识渐渐模糊、溶化、改变……
数秒钟之后,游的意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到别的世界去了。
◇
任务:杀死20只哥布林。
难度:D。
任务种类:消灭怪兽。
特殊条件:接受任务的玩家独自完成任务。
详情:王都「白冠」西南侧的废屋里栖息着一家哥布林。喜爱优秀剑斗士的国王,徵求能独自消灭他们的勇士。勇者啊,请借这个机会展示阁下的忠诚。
报酬如下……
当来信提醒的标誌点亮在昏暗视野边角上的瞬间,克兰普正跳开一步,躲避下劈的斧头。(注:原文写的是「游」,但标音是「克兰普」;因此翻译分情况使用人物的真名和游戏ID)
总之先无视提醒,敌人因空挥而前仰摔倒,游向着敌人的脖子挥下片刃剑。
「啊……!」
带着低沉的惨叫,哥布林长角的小脑袋落在地板上。残余躯体上伸出的臃肿手臂、不平衡的矮小身躯——
哥布林是幻想RPG惯例的杂鱼怪兽,在「CtG」里的待遇也差不多。即使是新人玩家,一对一也不会输给它。但反过来说,要战胜大量哥布林就需要一定程度的经验。
克兰普迅速地离开了尸体的正面——下个瞬间,从伤口中猛地喷出大量鲜血,洒在墙上。乍一看胡乱染红墙壁的血气,却像染料一样形成了血字。
肢体破坏!(Cut Off!)
一击致命!!(Single Blow Killed!!)
攻击结果如果有特殊的判定就会用血迹表示,名叫「血字描述(Blood Descript)」的系统。听说这是美术设计人员的爱好,克兰普真心觉得这是恶趣味的演出。可是,也有很多非这样不可的玩家。真是,
「有够恶趣味……」
克兰普嘀咕着,环视房间。满是灰尘和血腥的废屋里,到处散落着哥布林的尸体。说是尸体,耐久值(Hint Point)归零的时候就变成了纤维质的模型,并不怎么鲜活。
来信提醒的亮灯标誌在视野一角,克兰普用视线将它移到正前方。如果是一般邮件,任务结束后阅读就可以,但这个来信标誌是红色——代表「紧急」。
发信人:米珐
内容:好像有了。请联络我。
看了一会儿简讯。
「这什么鬼?」
看不懂。发信人是昨晚击杀Megalo Avis之后与其「结婚」的那个米珐。信箱名单上登录的「米珐」只有这一个,而且名字旁边还有发光的戒指图标。
但是,无论重读几次,都没能从这过于直白的文字中读出有意义的内容。唯独明白的只有对方希望联繫自己。
「总之回信——」
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气息。但视野里并没看到魔物——下意识地抬头,瞬间,从房樑上跳下一只潜伏的哥布林!
完全出乎意料的攻击,没有挥剑或闪避的时间,克兰普也没有去尝试这两种选择。
他随手放开片刃剑,空手抗住了哥布林。哥布林虽然身材矮小但健壮,沉重的下落势头也顺势将克兰普压倒。克兰普的后背砸在地板上,呼吸不禁一顿。
哥布林口中发出类似猿猴一样的鸣叫,对着躺在地板上的克兰普正要挥下手斧——它一歪头,手中的斧头不见了。同时。
「抢夺!(Snatch!)」
宣告「抢夺」成功的人工声音在血腥的废屋里迴响。克兰普视野的边角提示「技能成功 偷到了『手斧』」。
克兰普踢开哥布林的尸体起身,同时挥舞了几下抢夺来的手斧。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
——为了全清剧情,「结婚」也无所谓。
——「反正,不过是游戏里的事。」
在意的东西就是在意。对,因为这封邮件。
「它是米珐发来的啊!」
挥出的手斧把哥布林的脑袋像切西瓜一样劈开,将打开的邮件显示界面染成鲜红。
◇
分散在「龙之墓」各地的教会中放置着不可思议的镜子,只要进入其中立刻就能到达「终点摇篮(Terminus Cradle)」。构成「CtG」的所有世界球,全都通过这个中转世界连接。是各种冒险的起始点。
这里是最下层的「诗坛之间(Parnassus Room)」,铺有蓝色天鹅绒的地板上,并排列着九面通往各个世界的镜子。因为时时刻刻有玩家来往,这里像会议大厅一样宽广。
乘坐房间中央的升降式电梯,就能前往中层的交易区。
游居住的小镇上的土气商店街完全不能与之相比,这里有巨大的市场。
整齐规划的土地上,开设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和露天商店,从药草到机关枪,贩卖各个世界使用的道具。
「还是一如既往的四次元集会啊……」
虽然见过很多次,但还是会被这种场面压倒。「CtG」刚开始运营的时候,这里还只有NPC建立的零星商店。(Non-Player Character:外貌看起来和玩家一样,却是系统控制的角色)
在交易区的一角,有一座公会馆。它向特定的团体出租,用来集合和休息。
其中之一,公会【迷宫剧团】租用的一件小屋里,她正等待着克兰普——
「什么?那是……什么?」
看见米珐怀抱的东西,克兰普开口问了两遍,反倒忘了向第二次见面的米珐打招呼。游这名玩家的动摇反应在游戏中,克兰普的手直发抖。
「呃……」
米珐穿着淡色的平常服装,坐在简朴的床上。而放在她膝盖上的是。
一个婴儿。
和米珐一样的头髮颜色,和克兰普一样的眼睛颜色。
看那包裹在宽鬆婴儿服里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初生儿。婴儿几乎没有眨眼,用莫名有神的目光仰望着克兰普。如同棉花糖一样小巧滚圆的手,轻轻地握住了米珐的小指。
米珐好像在哭,好像在笑,表情複杂的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歪歪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