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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八日——
「玛丽娜姐姐大人,让您久等了……」
诺尔德侯爵艾力克之女乌露莉卡将手搭在雕成龙形的长船船首上,以充满斗志的眼神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奥图克伯爵维拉尔的居城。
而那座城堡的前方则浮着奥图克海军的军船,其中一个特别巨大的船影,似乎是个叫哈曼的小国的军船。
乌露莉卡自父亲手中受封子爵和一万名人民,玛丽娜则是赠予她史塔克的半岛地区作为领地。她打算以此为据点,展开徵服南海的征战。
来自本国的援军是在三天前抵达的。他们花上一天开设宴会,再花上一天休养生息后,这才正式出击。她所率领的军队,是由超过一千艘的长船和超过两万名诺尔德战士所组成。这些船只都是在史塔克的港口建造,而且他们将原本的领民当成奴隶使唤,并夺走了领民的所有财产,因此并未花上太多资金。这就是诺尔德的佔领方式。
虽然天色渐暗,但诺尔德之民最擅长的莫过于夜战。
乌露莉卡举起右手,令圣印绽放光芒,而自父亲手中和爵位一同获赐的战旗「狂战士」就此高高升起。
熠熠生辉的光之纹章在空中飘扬。
族长们也跟着高举同样的战旗。这战旗有着能让士兵化为狂战士的能力————据说这些士兵会变得视死如喜,就算死了也会爬起来继续战斗。在这战旗之下,诺尔德的领民才得以征服者之姿一直称霸北海。
「好了,让我们来开一场疯狂的宴会吧!」
乌露莉卡挥下右手,发出了高昂的战吼——
「诺尔德的船队攻过来了?」
听到柯琳传来的消息时,劳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种事不会发生,也不可能发生。
「——是真的!而且数量非常惊人!」
柯琳似乎已经陷入慌乱,隐约传来了附近的士兵安抚她的声音。
「维拉尔大人……」
劳菈愣愣地看向奥图克伯爵。
「船只虽然无法穿越陆地,但人可以用走的翻山越岭,而船只要再造就好。」
若是较小的长船,只要花上一个月时间便能建造完成。然而,若要凑齐一千艘这样的船只,显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您有何打算?」
维拉尔身旁的玛格莉特凝视着伯爵。
「这场仗是我输了……」
维拉尔像是在玩牌时宣告自己败北般,以平静的语气宣布。
「和达塔尼亚进行的两场海战,让我的海军消耗了不少。即使有爱多奇雅阁下的海上宫殿在场,恐怕也应付不了诺尔德的大型船队。而当这座城堡同时遭到海陆夹击,就只能面临沦陷的下场了。」
听到维拉尔的话语,在场的人们几乎都垂下头来。其中也有人开始流泪哭泣。
维拉尔自初次上阵至今,虽非连战皆捷,但也是百战不败。而他竟要为这唯一一场败仗付出灭亡的代价,这也是战争的无常之处。
「那么,我们要怎么输呢?」
前任魔法师长的反应丝毫不见动摇。
这让劳菈明白自己仍然不够成熟。
「总之,是不能不战而降呢。我们也让贝多利德和诺尔德流下足量的血吧。」
在沛尼洛普地峡,贝多利德军利用瘴气这种浑沌灾害屠杀了死守在要塞中的帕威尔·沐拉德子爵及其君主与士兵的消息,如今已是众所皆知。而在镇压史塔克半岛之际,贝多利德似乎也残杀了许多生命。即使选择投降,也不能保证不会受到相同的待遇。
「该向邻近的诸侯们传达什么讯息呢?」
「告诉赛裘和伊格尔,捨弃康士坦斯的姓氏,改与母亲同姓。只要康士坦斯家之名不复存在,克莱榭家的复仇也算是达成了吧。而在那之后,就由两人仔细研议未来的计画,看是要向同盟投降也好,请联邦协助也罢。至于其他诸侯嘛,只能和他们说声抱歉,请诸位各自作出判断了;我想感谢他们迄今的协助,也想为带来许多牺牲一事道歉……」
劳菈对着魔法杖和诸国的契约魔法师展开联繫,将维拉尔的讯息一一传了出去。
「该怎么吩咐附庸君主?」
玛格莉特的态度就像在请维拉尔交代遗言似的。
「如果我要他们向贝多利德投降,应该会被骂吧?」
「我不清楚他们会不会骂您,但我不认为他们会遵循您的命令。」
奥图克的君主与领民都是因为对这片土地有爱而团结在一起的。这片土地从极大浑沌时代开始,就与异界投影体等各种外敌交战,因此才会衍生出这样的风气。此地的聚落都纷纷化为要塞,即使遭到攻破,他们也会逃往山林继续作战。「游击队」的战旗,就是基于这样的历史背景精鍊出来的。
「对了对了,也得叫提欧把永夜之森的领地还给我才行。他的爵位本来就不足,况且,他该治理的领地根本就不是那里。还有,帮我向希露卡转达一声,『你的谏言是对的』。」
「这点,您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玛格莉特轻笑出声。
在众多君主之中,维拉尔居然特地指名了提欧和希露卡,足见维拉尔对他们的挂怀。
「是玛丽娜的手腕太高超了……」
维拉尔轻轻耸了耸肩。
「既然我那位表妹胜利了,那我也只好献上流于我身的克莱榭之血和爵位了。我将自此开始準备上阵,前往城门进行指挥。劳菈留在这待命,继续和各处保持联繫。海嘉去治疗伤患,不需区分敌我无妨,儘可能多救几条人命。虽然这和性命相搏的现况显得相当矛盾,但这也是战争的面向之一呢。」
「遵命……」
劳菈和海嘉深深地向维拉尔行了一礼。
「感谢你们两个愿意侍奉我这个好色伯爵。我打从心底感谢你们。」
「感谢您的关照……」
劳菈光是忍住眼中的泪水就已经用尽全力,甚至没能抬起头来。
「祝您武运昌隆……」
海嘉的声音也显得略带哽咽。
接着,维拉尔便陪同玛格莉特离开了厅堂。
在渐渐听不见两人的脚步声后,劳菈这才抬起了脸庞。她终究没能忍住眼泪,泪水满溢而出。
海嘉靠了过来,静静地抱住了她。
「我没有帮上维拉尔大人的忙……我没能成为他的力量……」
劳菈在海嘉的怀中哭上了好一阵子。
「没这回事,你表现得真的很好。」
海嘉温柔地拍着劳菈的背。
「谢谢你……」
劳菈总算是冷静下来,同时做好了觉悟。
「那么,身为康士坦斯家的契约魔法师,我得去执行最后一项工作了……」
劳菈擦乾眼泪,向海嘉报以微笑。
「也对。」
海嘉静静地点了点头。
「对了,能请你给我『葯』吗?」
「……我有很多葯,你想要哪一种的呢?」
在空了好几拍后,海嘉才回问道。
「就算尝起来有些苦也无妨,请给我生效最迅速的。」
劳菈这么说完,海嘉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以蜡密封的茶色小瓶子。
「要听一下使用说明吗?」
「不用了。」
劳菈摇了摇头,接下了小药瓶,并轻轻收进怀中——
维拉尔回到自室后,从并排在房内的众多盔甲中挑了一件厚实的胸甲,将之套在衣服上头。
玛格莉特绕到了伯爵的背后,帮他固定扣环。
「局势既已底定,你其实不需要继续陪在我身边的。」
维拉尔套着铁手套,以自然的语气说道。
「若能成为奥图克伯爵维拉尔身边的最后一个女人,那我可是乐意之至。」
玛格莉特确认着胸甲的状况并如此应答。
「我原本是希望你能获得幸福的呢。」
维拉尔苦笑着,将头转了过来。
「我看起来像个不幸的女人吗?」
玛格莉特的内心此时可是激昂不已,一把灼热的火焰正在胸中燃烧。
她就像是打算将这份感情激蕩出去一般,将身子贴上了维拉尔的身体。
「我一直都在害怕爱情这东西呢。」
维拉尔盯着玛格莉特,将手环过了她的腰。
「这我很清楚……」
因此,虽然维拉尔愿意给予他人爱情,却不追求也不接受别人的爱。伯爵真正渴望的,是来自父亲和母亲的真心关爱,但那已成了永不可得之物。
「不过,既然都到了这一刻,我应该也可以放过自己了。」
维拉尔像是在找借口般嘟嚷一句之后,便与玛格莉特双唇交叠。
在这瞬间,玛格莉特觉得胸口的火焰似乎蔓延到全身上下。在这一刻,她有自信能将全世界通通烧成灰烬。
两人就这么激烈地拥吻了好一阵子。
「性命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想拿来赌一把呢。」
玛格莉特微笑着说。
看到伯爵接受了她的爱意,这让玛格莉特涌上一股胜利之情。
「你明明可以拿去赌其他的东西呀……」
「对我来说,那些东西全都是无用之物。」
「你的喜好还真是奇怪……」
维拉尔像是挣脱了所有束缚一般,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好啦,那我们出发吧。」
维拉尔用像是準备出远门的语气说着,并挑了一把双手剑作为武器。
「我会跟随您到天涯海角。」
玛格莉特拿起了放在油灯旁边的蓄油瓶。
接着两人走出房间,步向城门。
而这时,贝多利德与达塔尼亚的联军也已经杀了上来——
2
大陆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八日——
契约魔法师长苏勒士在接收到诺尔德船队袭击过来的消息时,哈曼的悖德女王正在和「男爵」约什姆打得火热。
女王一边为躁热的身子感到头痛,一边穿起了内衣。
「那是总数超过一千的大型船队。他们顺着湾流全速行驶而来,很快就会爆发战斗。」
「约什姆!」
爱多奇雅对着直到刚才都和自己交缠身子的射石炮技师点头示意。
「遵命。」
在恭敬地行完一礼后,强壮魁梧的炮术技师就这么打着赤膊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