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赛维思王拉席克·达彼多领着奥图克条约诸侯军于战场上现身之际,正在包围独角兽城的提欧·柯涅洛军登时爆出了欢呼声。
这一瞬间,应该所有人都认定胜券在握了吧。
就只有一名君主和他底下的士兵们除外。
「敌军有动作了。」
收到哨兵的报告后,培托尔平静地点点头。
「看来敌方要来了呢。所有人都做好準备。」
接着培托尔让圣印绽放光芒,浮现出追随者的战旗。只要触碰这面战旗,就会变得失去感情,并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也许是天生情感淡薄的关係,培托尔从婴孩时期起就是个不会哭的孩子,而且老是希望能帮上其他人的忙。
约七年前,培托尔在村庄玩伴们的邀约下,潜入了领主的庭院,打算将果树连根偷走。
这项行动被当时还是领主继承人身份的拉席克发现了。
他无言地拔出了剑,卯足全力沖向那群孩子。他的脸上带着真正的杀气,吓得培托尔的朋友们哭着四下逃窜。
然而,培托尔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像是没看到拉席克似的拉下裤子,开始撒起小便。
这时拉席克跑了过来,问他为何不逃。
培托尔的回答是,「就算逃跑了,也会有人追过来。既然小孩子的脚程比不上大人,就一定会有人被抓到。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自己被抓,让大人好好骂上一顿就算了」。之后他也补充,之所以在原地撒尿,是因为不晓得会被惩罚得多重,为防失禁才会先行解决。
拉席克又接着问他「不怕被杀掉吗?」而培托尔的回答则是「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
听完,拉席克收起了长剑,随后来到了培托尔双亲的家,问他们能不能让这个小孩住进城堡。
在那之后,培托尔便在城堡里生活。培托尔不仅为拉席克跑腿处理杂物,也受他教导读书和算术,更接受了战斗的训练。虽然不晓得拉席克为何会看上自己,但培托尔还是老实地努力做事。
然后他就这么一路登上现在的位置。
虽然年龄渐长,但外貌看起来却还是像个孩子,而他的情绪还是一样淡薄。就连自己的生死,他都不怎么在乎。
不过,在成为他主君的西诗提那伯爵提欧·柯涅洛授予他子爵的附庸圣印时,曾严令他不準随意捨弃性命。
「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向你下达『去死』的命令,但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希望你能以生存下来作为首要之务。」
提欧是这么说的。
但话又说回来,就是在这次的战争里,培托尔也是在最危险的位置上布阵。然而,提欧并没有向他下达送命的命令,因此他还打算活过这一仗。
「我认为达塔尼亚军的动作会变得迟钝……」
希露卡这么预测着,向培托尔交託了一件任务。
就在达塔尼亚撤回独角兽城之际,培托尔抓准了空档佔领了这唯一的一座桥。他在靠近己军的桥头设阵,并连夜赶工造出了堡垒。在以爵位报酬自艾拉姆聘来的建筑技师的监工,以及也受过工兵训练的士兵们默不作声的努力下,培托尔建立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就如希露卡的预测,达塔尼亚军在关上城门后,就不曾对堡垒发起攻势。不过,他们却在条约军援兵抵达的这个时间点有了动作。就常理来说,这是个极为荒谬的判断,不过,若是刚抵达战场的条约军轻忽大意的话,就会招致混乱。就某种层面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机会。
「升起狼烟,通知敌军来袭的消息吧……」
培托尔淡然地下达命令。
「敌军肯定不会理会这座堡垒。我们不需慌张,只要守住这里就好。不过,一旦有我下令,就要做好离城出击的準备。」
接过追随者之旗的士兵们无言地点了点头,而培托尔心中的意图也完全与他们共享。
接着,士兵们站到安排好的位置,握好了武器。
而哨台也升起了纯白色的烟雾。
这时,独角兽城的城门打开来了。
达塔尼亚的骑兵们便以怒涛之势沖了出来。
跑在最前方的,正是达塔尼亚太守米尔札——
「培托尔大人升起了狼烟,达塔尼亚军似乎出城作战了。」
在看到培托尔防守的堡垒升起的白烟后,希露卡向提欧传达了状况危急。
「居然挑在拉席克他们抵达的这个时候?他至今不是都忍住了吗?怎么会这么做?」
提欧一边做起战斗的準备,一边像是自问般这么说道。
「虽然我无意借用养父的口头禅,不过『如今就算去推测也毫无意义了』。让我们想想该怎么应对吧。」
「也是。那么,你觉得敌方会怎么进攻呢?」
提欧点了点头后开口问道。
「应该会在摸索一番后,朝着我军的阵地突击而来吧。」
希露卡仅思考了一个瞬间便这么回答。
毕竟这就是米尔札的作战风格。
在笼城的期间虽然显得迟钝,但一旦演变成这种战斗,达塔尼亚军就会化为狂暴的集团。
「该怎么防住?」
「达塔尼亚军就像一团暴风。被盯上的部队只能拚命死守,直到敌军穿过去为止。其他部队则是趁着这段期间从侧面展开攻势。除了消耗、阻断敌方,并包围孤立的敌方部队进行歼灭外,我们再无其他的办法。」
「也就是要各自为战了?」
「目前并不是能够进行同步作战的状况。再过不久,对方应该就会攻进这座阵里了。我们就在这里与米尔札太守分出胜负吧。」
她已经为此做足了準备。
「我可是求之不得……」
提欧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这么开口后,随即用力握紧了拳头——
「别理会工蚁的堡垒,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米尔札策马跑在通往武装桥的道路上,在瞥了一眼筑在对侧桥头的堡垒后这么下令。
负责传令的战士们向后方传递起讯息。
(这就是米尔札太守的风格。)
泰利乌斯这么想着。他会踏上战场,并在看过状况后临机应变行动。
会下这道命令,是因为他判断打下有培托尔看守的堡垒会花掉太多时间。
泰利乌斯认为这是正确的判断。要打下堡垒固然不难,但在这段期间里,已经抵达战场的援军也会做好战斗的準备。
但话又说回来,光是让培托尔造出这座堡垒,就是达塔尼亚军的失策了。在撤入独角兽城时,培托尔·莫尔巴悄悄地跟了上来,趁着一片混乱之中佔领了通往城堡的这座武装桥。米尔札原本以为「城堡」这座设施的腹地就到城门为止,因此不怎么在意,但对于独角兽城来说,这座武装桥也是重要的防御据点。
不过,培托尔并没有将武装桥封锁起来。他虽然也有在武装桥的内侧搭建堡垒的能耐,但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引得米尔札出面攻击吧。虽然是比提欧还要年轻的君主,但他却给人懂得拿捏这种微妙分寸的印象。
(是个任谁都想收到麾下的君主啊。)
还待在拉席克底下时,他便屡建奇功,而在与提欧一同佔领布鲁塔珐后,他也击退了贝多利德骑士团每一次的进犯。
「好了,该从哪里开始呢……」
在踏上武装桥的同时,米尔札喃喃自语起来。
泰利乌斯也眺望起位于武装桥对面的广阔荒野。
那里有着一条通向南北的街道,而提欧在北侧构筑了坚固的阵地等待他们上门。这是为了防範来自贝多利德的增援所做的布阵。至于刚刚抵达的援军则是位于南方,此时正在进行布阵。
「首先杀往南边。我们要撕裂敌阵,击杀赛维思王拉席克。只要打倒身为条约盟主的那人,这场战争就是我们的胜利了!」
米尔札这么一喊,达塔尼亚军的战士们就像是早已获胜似的发出欢呼。他们已经从米尔札手中接过了特攻队的战旗。米尔札虽然极少举起战旗,但这场战争相当特别。
老实说,窝在独角兽城的这段期间,战士们的士气一度低迷到连泰利乌斯都惴惴不安。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变回了精悍的战士。虽然这也和战旗带来的效果有关,但光是看到潇洒地走在队伍前方的黑衣太守,就能让他们奋袂而起。
(我是不是该对米尔札大人的强大再有信心一点?)
他总觉得害怕在不利的状况下开战的自己,似乎也让胜利的机会溜走了好几次。
「首先是那一阵!」
米尔札伸出手中的剑尖,直指唯一一个太过突出的敌阵。
泰利乌斯从家徽和装备判断,那应该是克洛维斯王埃弗特·雪克斯所率领的军队。埃弗特这名君主说得好听些是慎重,但说难听点就是个慢郎中。由于他领内有不少独立君主,因此目前就连阵形都还没整顿完毕。
「那不是我军的对手!」
米尔札放声喊话。
接着达塔尼亚军冲过了桥,闯进了堡垒。像是理所当然似的,箭矢如雨般洒了下来。几名战士中了箭,摔落马下。
在这回的战争上,米尔札不得不弃脱队者于不顾。达塔尼亚军没有放慢速度,一一从堡垒的侧边穿了过去。
「好了,出动吧。」
在达塔尼亚军的后方部队剩下约五百骑的时候,培托尔下达了命令。堡垒之门以此为信号敞开,改握长枪的士兵们自敌军的队伍侧面展开突击。
马匹们被长枪刺穿,在发出痛苦哀鸣的同时交叠倒下。后方的部队由于被这些尸体阻扰去路,不得不停在狭窄的桥上。
「把敌军的后方部队推回桥的另一边吧。」
培托尔的士兵们架起枪林,将桥面挤得水泄不通,一鼓作气地把达塔尼亚军赶回了独角兽城。
「若只剩下这点数量的话,就连我们的部队也有能力歼灭。如果米尔札的本队要回头的话,我们也能靠着这座桥挡住他。」
武装桥原本就能作为独角兽城的突城之用。虽然从城内出兵时几乎没有作用,但在敌方从城外进攻时,就能发挥易守难攻的优势。达塔尼亚军之所以没在这里设置防卫据点,只能归咎于他们的怠慢所致。
无法前进,后方也被堵住的达塔尼亚骑兵们,就这么被培托尔指挥的长枪兵一一刺于马下。最后他们也放弃了与本队会合的念头,开始朝着独角兽城撤去。
「不用追上去没关係,毕竟已经达成目的了。」
虽然打倒的骑兵仅有数十人,但已经阻断了将近五百名的骑兵。
培托尔军继续留在桥上,防备着来自前后双方的攻击。不管让谁来看,都会觉得这里是最为危险的所在。
能不畏惧死亡的人,意外地能活得长久。
这就和年幼时被拉席克追赶的那时候一样。
(当然,在真的会死的时候还是得死……)
米尔札的本队要是回头折返,退回城里的后方部队想必也会随之出击。一旦遭受到前后夹攻,就不免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但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死亡总是常伴左右。那就像影子一样,是一直跟在脚边的。就算对自己的影子感到恐惧,也无法改变什么。
(即使如此,在提欧大人下令要我去死之前,我还是得活下去啊。)
不过,达塔尼亚本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不要管敌我方的分别,将人和马的尸体堆起来形成掩体吧。等战争结束后再进行弔唁即可。当然,别忘了为伤员治疗。」
接着,培托尔将视线投向逐渐远去的达塔尼亚军。
数千骑兵所构成的猛烈大军,正朝着南方而去。而在这条路径上的,则是刚抵达不久的奥图克条约援军。
「想必会变成一场苦战吧。」
2
「撤退!撤退!」
克罗维斯王埃弗特·雪克斯声嘶力竭地喊道。
在撞上以怒涛之势突击而来的达塔尼亚军后,克洛维斯的军队在转瞬间就被打得分崩离析。
由于在横跨天然掩体的桥头看到了升起独角兽旗、漩涡旗和以鹤嘴作为设计的旗帜的堡垒,埃弗特正打算朝着该处前进,岂料达塔尼亚军却突然杀了过来。
他原本以为达塔尼亚军会一直躲在城里,因此这状况完全出乎意料。雪上加霜的是因为长期行军,他底下的军队都显得相当疲惫。
独立君主们纷纷率先逃命,埃弗特也只能在附庸君主们的守护下向后撤退。
「父亲!往这里!」
原本被埃弗特带上战场,想以胜利为初次征战添彩的继承人米斯拉夫正在观察敌军的动向,为埃弗特开路。
幸好在米尔札展开突击的时候,他们仍处于后方的位置。若非如此,他们肯定会被当作头号目标吧。
「唔!我原本想立下战功,以便在下一次的君主会议上提升发言力的说……」
埃弗特咬牙说道。
在这次的战争中拿下最大功劳之人,就会成为奥图克条约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