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总会梦见一些如同大河剧(注22:大河剧是日本NHK每年製作一档的电视连续剧,为期一年,主要以历史人物或历史时代背景为主题。)一般漫长的梦境。
不过,不管梦境多么漫长,做梦的时间都非常短暂。
邯郸之梦——
我和丸男亲身体验了异于平常的时间流逝。
「哎,先坐下呗。你们个子太高了,一直抬头看,脖子很痛啊。」
线控人偶盘腿坐下。我和丸男坐在他的面前。
「你就是微笑假面吗?」
丸男突然如此问道。
「是的——正确来说,那是我操纵的柴小弟,因为那孩子看起来运动神经最好呗。」
「原来如此。」
丸男点头。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感觉越来越麻烦了。既然已经明确知道你是敌人,那样就够了。」
丸男拿出了打火石和装有燃油的竹筒。
线控人偶连忙摇手说:
「等一下啊!真是,小哥你太性急了呗。明明是地球人,难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吗?」
倒是你这个外星人为什么会知道啊?
不过丸男并没有反问。他在线控人偶上方倾斜竹筒,把油倒了下去。
「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外星人来教我地球语言。你也是为了侵略别人的星球而来的,如今既然失败了,你也该做好相对等的觉悟。挣扎求饶实在太难看了。」
看到丸男手拿打火石喀嚓喀嚓地互敲,我的脑中响起了线控人偶的惨叫声:
「就叫你等一下呗!再说侵略是什么意思啊!我只是个普通的观光客而已呗!」
丸男的手停了下来。
我开口询问:
「观光客……你真的只是为了观光才来地球的吗?」
「正确来说是美食之旅啦!」
线控人偶扬扬得意似地回答。
「我大概是在六千五百万年前来到地球的呗。」
线控人偶开始述说起往事。
「是原始人还在到处吼叫游荡的时候?」
我的问题让丸男抱住了头。
「你真的是高中生吗!那么古老的年代根本还没有人类吧!是恐龙灭亡的时候。」
是吗?原来是这么久以前啊……
「你说美食之旅,但这副身体要怎么吃?」
丸男问出最基本的问题。
「虽说是吃,但是和小哥你想的吃法不太一样。我是对生命体的DNA加以分析,抽取其中做为食材的情报。然后再和料理方式相对照,就能知道食物是啥味道了呗。」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我的兴趣本来就不在那里。
「你也会吃恐龙吗?」
「我就是为了吃那个才来的呗,不过实在不太好吃啊。味道吃起来都差不多,而且暴龙那种肉食性恐龙的味道又很难闻——最对我胃口的大概是三角龙呗。」
听着听着,口水从我的嘴角流了下来。
「欸、欸,你是怎么吃的啊?」
「和你们的料理方式有点像呗。我是将收集来的各种食材情报,用精準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虽然有些年轻小伙子会觉得什么都不加才能吃出食材的纯粹原味,但是像我这样的美食家,还是觉得透过混合方式来诱发出食材的美味,才比较高明呗!」
同志啊!线控人偶这番话,让我联想到了我的特製纳豆。
我拿出手帕,优雅地擦去口水之后说道:
「不过这种吃法不会让恐龙减少,其实还满不错的呢。你不是把它们杀掉之后再吃吧?」
「会死啊。」
线控人偶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对着惊恐不已的我继续说道:
「那是当然的呗?吃与被吃,其实就是生命的交易呀。这是全宇宙共通喔。」
是这样吗……我开始为了看轻食物的自己进行反省。的确,「吃」这个动作就是夺取生命啊。往后我吃饭时一定不能忘记这一点。
「从刚刚的谈话内容来看,你是意识体吗?」
丸男发问。
「那是当然的呗。怎么可能会有这个样子的外星人咧?」
线控人偶摊开双手。不不不,就算你这么说……
「而且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突破光速呀。要用实体度过几百万光年的星际旅程根本不可能呗。所以我只抽取了生命情报出来到处旅行。」
「就算有毅力,也还是无法超越光速吗?」
听到我的问题——
「嗯~还是有点难耶。」
线控人偶亲切地回答。他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家伙啊。
丸男环起了双手。
「不过你竟然在地球待了六千五百万年,你还真不觉得腻啊。」
「关于这一点啊,小哥。」
线控人偶用一种「听我说啦!」的感觉挥着手。
「我走遍这颗星球,吃遍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就在差不多打算回去时,却不小心搞砸啦。」
「你做了什么?」
「只是一点小事故呗。那是发生在我飞到加拿大山脉附近时的事,我停飞碟的时候不小心忘记侧边安定器和防护电磁圈都快要坏了,结果就这样停在山谷裂缝旁。当飞碟掉到裂缝下面的时候,我连心脏都快要停啦。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个可恨的失误啊。」
线控人偶望着张口结舌的我们,进行补充说明:
「就像是在坡道上停车却忘了拉起手剎车一样呗。」
很好,我懂了。
「于是,我就和飞碟一起困在裂缝底部。即使想要逃脱,被岩壁卡住的飞碟根本完全动弹不得。我那时真的超级惊慌的。不过再怎么惊慌失措也解决不了问题,幸好飞碟本身并没有故障。后来我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葯,留下最低限度的环境维持装置之后,决定睡觉去呗。」
「睡了六千五百万年?」
线控人偶的头上下动了动。好厉害,比三年寝太郎(注23:三年寝太郎是日本民间故事,内容叙述他连续睡了三年后突然醒来,改善了村落的灌溉方式,拯救村庄。)还会睡啊!
「我醒来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呗。那时真的把我吓死了啦。我本来应该是睡在飞碟里,可是不知为何却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醒来。」
「是哪里?」
「这所学校的旧校舍——仓库地下室里。明明睡着之前还有恐龙到处走来走去,可是一觉醒来却蹦出一大堆人类,世界变得天翻地覆。文化落差实在大得太离谱啦!」
我想像了一下。说得也是,要是从恐龙时代突然来到现代,的确会让人大吃一惊……
「再加上还被关在这种人偶里面——」
线控人偶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手。
「不过呀,再怎么不满于现状也于事无补呗。我透过地下室里的东西好好学习了一番。不光是语言喔!还有这六千五百万年间发生了什么事,以及现在支配地球的生物究竟为何等——」
我想起来了。仓库里放有一套老旧的百科全书、教科书,还有图书馆的废弃书。同时我也理解为什么他说的是关西腔了。印象中那里也有上方落语的CD和吉本新喜剧的DVD嘛。
丸男伸出一根手指说:
「我想知道的问题只有一个。掉落加拿大山缝的你,为什么会被关进线控人偶,而且还在仓库地下室里醒来?」
他伸出的手指,朝线控人偶指去。
「难道是因为同步现象?」
「喔,小哥也知道同步现象?」
线控人偶送来了惊叹不已的心电感应。
「不,我也只是知道而已,并不理解。你知道同步这种麻烦现象为什么会发生吗?」
「嗯……」
线控人偶双手环胸。他那「就算说明,你们也应该听不懂」的心情正吱嘎作响。
「可能因为我是没有实体的意识体,所以比较容易受到影响的关係呗。话说得轻鬆,不过这一个月真的快累死我啦。」
听到他这番话,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晨间新闻。内容提到一支探险队正在调查加拿大的山谷裂缝。是吗?原来线控人偶的飞碟就掉在那里啊。
线控人偶继续说:
「不过我不光只是学习,也一直在思考回去母星的方法。」
「回去……要怎么回去?」
「就是利用这个正在发生的同步现象呗。」
我沉吟了一会。
「你利用了话剧社吧?」
「没错。为了让这场公演成功来避开废社的命运,话剧社的人可是拚了老命呗。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在这件事上头,所以很容易操纵啦。」
「这当中有一个人是外星人!」的剧本,讲的是有关外星人回到母星的故事。整个计画就是只要让这场公演成功,出现同步现象的线控人偶也能顺利回去。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被操纵的话剧社社员会如此坚持,不愿中止公演。
「那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之所以被阿拉比亚塔攻击,(个人无法接受的)理由是因为我弄坏了他的飞碟。不过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任何值得线控人偶憎恨我的事情呀……
「大姊不是去了仓库,然后在里面大闹吗?」
「大闹?」
……不不不,我并没有意思要大闹呀。是说我的确破坏了通往地下室的门,而且也把仓库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不过那些都不是故意的啊!那只是不幸的偶然恰巧不断重叠而已!
「那个仓库的地下室,和加拿大的山谷裂缝在同步呗。要是地下室崩塌,裂缝也会跟着崩塌,那我的飞碟就会被压烂啦!」
「……我又不是存心弄坏的。」
「大姊啊,别以为我是外星人就小看我!我可很清楚大姊你被称为『Miss武藏虹北』啊!」
喔喔,是吗!我的美貌终于也发展成宇宙规模了吗!
丸男先用一种莫名同情的眼神看着吃吃傻笑的我,然后向线控人偶发问:
「这么说来,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也行,不过地球人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正确发音啊?」
线控人偶说出来的名字,简直就像是通篇乱码的电子邮件,根本念不出来。
丸男看向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用力点头,然后伸手狠狠指向线控人偶。
「你就叫做线控人!线控人偶简称线控人!——不受理任何抱怨!」
「……大姊还真是没品味耶。」
线控人传了不太服气的心电感应过来,但是实际上他似乎根本无所谓。
我把我心中突然浮现的想法说了出来:
「线控人是在六千五百万年前来到地球的吧?那段期间恐龙不是灭亡了吗?灭亡的原因应该不会和线控人有关吧——」
我以为大家会笑着忽略这个灵光一闪的想法。可是——
「嗯……」
线控人相当沉重似地双手环胸。真……真的假的!
丸男对线控人开口:
「你说你从恐龙的DNA当中採取了情报,对吧?那个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
线控人没有回答,不过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正在冒冷汗似的气息。
「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