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想想。
应该是类似幽灵的东西。」
1
浦川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我第一次和她相遇,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契机是我偷偷跑进一栋巨大的洋房。
那是宛如会出现在绘本里面,或是有侦探被困住并发生杀人事件,气氛稳重的老式建筑。我知道住在那里的家族遭遇事故,所以从半年前开始就无人居住。
我之所以决定潜入洋房,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也不是基于什么冒险心,我只是想稍微独处一下,而首先想到的就是那里罢了。国小三年级生大概也有国小三年级生的烦恼吧。不过,我早就已经忘记那种东西。
七月的某个炎热天,我骑着脚踏车前往洋房,虽然三十分钟到不了。但也用不着一个小时,差不多就是那样的距离。
我本来以为反正进不去,如果只是想独处,那坐在庭院旁边的石头上就行了,可是,一靠近洋房,我看见窗户对面的窗帘在晃动。该不会是有幽灵吧?就在我这么想并走过去后,我发现窗户微微开启,原来是有风吹进去。
太阳还很高,我独目仰望天空笑着,心想应该没有幽灵会在这种时间出来,纯白的积雨云,让人感到有些目眩。
我打开窗户,进入屋内。除了地板上积了一些灰尘外,那里是个理想的空间。没有任人在,就表示不必刻意隐藏声息。感觉就连刚才令人烦躁的蝉声,都突然消失到远方了。我满意地往洋房里面走。
穿过走廊,往玄关的方向走,那里有座大型楼梯。爬上去后,又是另一条走廊并排在左右两侧的门当中,只有右侧的倒数第二扇门是开的。
我看向房间里面,发现一张小床和附抽屉的桌子,右手边的墙壁则街着一把梯子,连接天花板上一个四方形的洞口。那大概就是所谓的阁楼吧,这也太令人兴奋了。
我就这样抵达位于大洋房顶端的小阁楼,因为喜欢那个呈三角形、尖尖的天花板,我躺到地板上,稍微睡了一下。
大约是十到二十分钟。等我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女孩子凑近来的脸庞。她在我头上的距离,近到就算我仰躺在地板上也能看得见她。
那是看起来和我一样,就读国小中年级的女孩子,她以稍微喵向自己脚边的轻鬆态度,用兴趣缺缺的平淡表情看着这里。
「你是谁?」
一时无法掌握状况的我,如此问道。
「那是我要说的话。你到底是从哪里跑进来的?」
我总算想起自己擅自跑进别人家里的事实。这里待起来实在太舒服。害我不自觉地陷人这个空间是属于自己的错觉。
我慌张地起身,总之先道歉再说
「对不起,我以为这里没人住。」
「只要没人住,就能随便进来吗?
「呃,虽然话不能这么说,但我本来以为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女孩不再追究,盛大地叹了口气。
「唉,算了。这样确实是称不上麻烦。」
正式面对面后,我发现她美得惊人。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同年龄层的女孩子美丽,而不是可爱。
她维持那副兴趣缺缺的表情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积木,堆积起来的木头,写作积木。」
「真是个怪名字。」
「这一切都要怪玩具积木。要是没有那种东西,就会是个普通的名字。」
「原来如此。你说得有道理。」
「你呢?」
「我吗――我想想。应该是类似幽灵的东西。」
我非常自然地相信她的话。就像在看教科书上的数学公式一样,将那当成毫无怀疑余地的事实。计算三角形面积时,是底乘高除以二;四边形的内角和,是三百六十度;这个女孩子是幽灵。
「那么,积木。你要喝可尔必思吗?」
说完后,女孩稍微歪了一下头。
过不久,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子姓浦川
我们的年纪和星座都相同,只有血型不同。然后,我们两个窝在小小的阁楼房间里,一起聊了许多事情
浦川的父母在半年前意外死亡,她目前住在祖父家,只有暑假期间会回来这个家,
她说:
「我非常不安定,跟幽灵没两样!」
「不安定?」
「我怎么样都没办法将现在待的地方视为自己的归宿。……假如这世界的一切,都是由齿轮组成,不管大小齿轮,都和其他齿轮连结在一起转动,但就只有我和每个齿轮都搭不起来。」
我理解地点头
「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问题在于比重多寡,我内心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强烈,甚至到了一不小心,就会对现实产生物理作用。」
「物理作用?」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知道我有多不安定,以及存在被动摇得多严重。」
隔天,再隔天,我都来这栋洋房和浦川见面。
直到第三天,我才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当时在讨论宇宙终结,进行缺乏具体内容的对话。那是种谁也无法不去想,却用理性压抑到内心深处的话题,简单来讲,是在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浦川和古老洋房的阁楼,就是拥有让人自然地这么做的魔力。
她说:
「每个人都是在刚出生的瞬间,拥有最多的可能性,之后只会持续丧失。」
「就算是拚命累积努力,磨练技能的人也一样吗?」
「嗯,成长也只是一种确定可能性的行为,能干的人,从一开始就拥有变成那样的可能性,把变无能的可能性去除之人,就会被称为能干。」
我理解地点头
「然后――」
创到这里,浦川用右手轻轻按住头部。
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我想向她搭话时,她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接下来,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到能看见对面的景色,我想起她之前说的话――类似幽灵的东西。
浦川的身影随着时间经过逐渐变得模糊,然后消失。
下一个瞬间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位像高中生的少女。
是浦川,那是愁长后的浦。白皙的肌肤、柔顺笔直的黑髮。美到淏常的眼眸,除了浦川以外,不可能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她继续说着,并难得地露出笑容。那是道既鲜明,又冰冷的笑容。
「然后,人一旦失去所有的可能性,就会被称为死亡。」
浦川曾经说过自己是类似幽灵的东西。比姓名和学年都还要光这样介绍自己。
那么,这表示她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吗?
浦川用极度清澈、透明的声音说道:
「这是上限,我没有更之后了。」
不懂她的意思。我觉得很恐怖。
「你有找到不见的拼图片吗?我唯一挂念的就只有这个。」
我发现她右手的中指贴了一片OK綳,黄色的OK綳上印有滑稽的小熊图案,和她非常不搭轧。
她的身影再度晃动,接着出现的,是我熟悉的国小三年级生浦川。
浦川拿出便条纸,用原子笔写下「未来,十五岁,夏天」。
然后她看向这里。
「刚才,未来的我出现了吧?」
我以点头回答她的问题。
「我非常不安定,无法平顺地活在这个时间轴。我的身影偶尔会晃动,和未来或过去的我交换。」
这些话听起来没什么现实感。
可是,如果是浦川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千,说不定有可能。
「我有说什么吗?」
我重複她说的话:
「人一旦失去所有的可能性,就会被称为死亡。」
「……还有呢?」
我复诵后续的内容:
「这是上限,我没有更之后了。」
这位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稍微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是我说的吗?」
「-嗯,你还说很在意不见的拼图片,就只有这些了。」
「……那个我。外表有起来怎么样?」
「你穿着白色衬衫搭配深蓝色休閑裤。头髮大约长到背中间。
「几岁?」
「大概是高中生左右,我也不太清楚。」
「其他还有发现什么吗?」
被浦川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
「你右手中指贴了一片OK綳,上面印有小熊图案。 」
「原来如此。」
她眯起眼睛。
然后像未来的她那样笑了。
「真是有趣,非常,非常地有趣。」
这是大约七年前的事情
暑假期间,我每天都会骑脚踏车到那栋洋房见浦川,回家前对她说「明天见」
,她就会跟着回答「明天见。」
每次暑假结束,我就会和她约好明年夏天再见,每次都是由我说起,浦川点头。虽然我们有交换电话号码,但我从来没打电话给她过。
不管是秋天,冬天,还是春天,我的心思全在那个夏日阁楼上。
即使现在成了高中生,这点依然没有改变。
浦川现在也会偶尔变成未来或过去的样子,但这完全无损她的魅力。
2
我来说明一下浦川的特性吧。那个受到不安定影响,而让其他时间的她出现的特性。
那个现象会无视浦川的意志自动发生,而且无法预知没生的时刻,全年无休,随时都可能突然发生,平均大概每三天发生一次,而预兆就是头痛。
我们将浦川身上发生的现象命名为「互换」。
浦川会和其他时间的她互换。在那极短的时间内,现在的浦川会前往过去或未来,而过去成未来的浦川会来到现在,无法得知她会和哪个时间的她互换,我们总是在暑假时见面,可是在互换后。也曾出现过围着围巾的浦川。
因为是互换,所以浦川不会见到其他时间的浦川,基本上,这世界只会有一个浦川――例外的状况,只发生过一次。
我记得那是三年前,我们是国中一年级生时的夏天
浦川的身影一如往常地晃动并消失后,没有出现任何时间的浦川,我以为浦川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但是几秒钟后,浦川又和以前一样回来了,消失的是现在的浦,再度现身的也是现在的浦川。
她露出难以判断是高兴还不高兴的奇妙表情,至少不是以往的面无表情。
我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回答:
「我有种被狠狠背叛的感觉。」
不懂她在说什么。
只要一提起当时的事情,她就会陷入沉默,所以这件事的真相至今不明。
照旧在暑假午后来倒暗楼的我,将擅自带来的靠垫垫胸口,趴在地上,我拿起几片拼图,试着对上其他完成部分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