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连恩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可还没睡熟,就听到一声小小的尖叫,吓得醒了过来。在寂静的黑暗中,他以为是自己梦到了有人尖叫而歪了歪头。没看到父亲,大概又出门去了哪里。当他唉声叹气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抽抽搭搭的哭声。连恩以为依芙被她母亲欺负了,慌张地跳下床。
可是,他去隔壁房间一看,里面只有依芙一个人在。她坐在简陋的床板上,浑身发着抖,一察觉到连恩就抬起头来说:
「神父要被吃掉了。」
「啊?你说吃掉……什么啊?你睡昏了吗?」
连恩摆出了一副苦瓜脸。
依芙仍是一脸认真,嘴里吐出让人有点不舒服的句子:
「是不好的蜘蛛喔。它由黑暗所生,以光的丝线织网。很大的蜘蛛网。跨越整个伦敦。因为活在光明里的人看不到网子,所以会被抓住,然后被吃掉。」
「——呃,你作梦了吧?」
连恩故意用受不了她的语气,好像把她当笨蛋似地说,想让伊芙清醒过来。少女沉默了下来,接着小声低语: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
这是旧约圣经的先知书——以赛亚书中,描述堕天使路西法的一节。
依芙钻出了床铺,从连恩面前跑过。
连恩急忙拉住正要跑到走廊的少女。
「放开我,连恩。我要去救神父。」
「冷静一点啦。晚一点达妮埃拉不是要过来吗?她不是还说明天早上会带老太婆回来,等神父过来拜访?」
连恩跟她讲道理的时候,依芙激动的情绪多少缓和下来了。可是她瘦小的身子仍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作了恶梦的关係。
不管是梦的告知或预言,连恩还是没办法相信,但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是真的感到不安。司祭馆近在咫尺,去一趟花不了半小时。
「我去帮你看一下啦。你只要知道神父还活蹦乱跳的就好了吧?」
连恩拿起了外套。他正打算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报告他和父亲和好了。虽然在这么晚的时间去拜访可能会被念,但挨骂个几句他也不在乎。
但是,那天晚上,连恩却没有机会拜访司祭馆。他刚走出租屋处,一个突然从黑暗中钻出,身穿黑衣的高大年轻人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来迎接您了。」
恭敬地宣告来意的,是那名叫做瓦伦泰的年轻人。虽然他掩饰住以往瞧不起人的态度,但他犀利的眼神,以及对连恩心怀不满的样子依然一目了然。于是连恩也反抗地瞪了回去,撂下话:
「我现在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然后,他迅速地从青年身边走过,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想起那张从爱德华那里扒来的照片。必须把那个还给他才行。
「那家伙——爱德华也来了吗?」
「不,今晚我是奉威瑟福德伯爵阁下的命令前来。阁下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将您带过去,您有什么事请以后再办吧。」
瓦伦泰以缺乏感情的声音告知,接着将右手的手杖换到左手,而右手伸进了外套的内侧。
初次见面时,遭人以枪口对準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当连恩看到他露出右手,拿出的不是枪,而是无害的信封时,已经朝着对方的腔骨踢了下去。
不,他没有成功。瓦伦泰毫不费力地避开了连恩的攻击,接着抓住这个爱打架的孩子手腕,用比他外表看起来更大的力气将连恩捞到肩膀上。趁连恩吓得目瞪口呆的时候走向大马路上一辆停着的马车,打开了车门。
当连恩终于回过神来死命挣扎的时候,人已经被放进马车里了。他埋进高级皮椅上的天鹅绒坐垫,还来不及坐正,瓦伦泰就在他旁边坐下,马车驶向前去。
连恩上前揪住了年轻人的领子。
「喂,你要是以为贵族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就大错特错了!可恶的绑架犯!」
「不是绑架。这也是令尊的意思。」
他将刚才的信封递了过来,连恩说了句搞什么啊,用两手一把抓住,靠近了照亮车里的琥珀色油灯光芒。开头写下的收件人「给连恩」是他熟悉的笔迹,他急忙拿出里面的便笺,那的确是他父亲——麦可给他的信。
连恩看着信,耳里听到了瓦伦泰冰冷的声音:
「爱德华也在等你。为了解开安斯沃思城的杀人案,他非常期待与你重逢。」
《邱比特之泪》完
注1:维多利亚时代的货币体制是以便士、先令、英镑为单位。便士是铜币,为最小币值,十二便士等于一先令;二十先令等于一英镑。
注2:畿尼是英国于十七世纪发行的货币,原先等值一英磅,后上涨为二十一先令。
注3:英国着名童谣「鹤妈妈」中的角色,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注4:黄金铸币,面值一英磅。
注5:在车站帮旅客搬运行李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