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走在影子彷彿要烧烙在水泥地上的烈日下。
天气很热。热到连蝉鸣都会停下来的程度。
仁很少在这种天气一个人跑出来。
仁有自觉到,自己是黑暗中的居民。原本他和白天是没有什么缘份才对。
会在这种时候出门,是有理由的。
如果是在这个时间,他要去的房间就不会有人。仁曾在影时间的时候,先对那里的住户做了调查。他去医院确认过对方的班表。
前天是夜班,昨天放假,今天应该是早班才对。
——看护员真的很辛苦哪。
这么同情起来之后,仁看到了他要拜访的地方。
那是栋两层楼的陈旧公寓。在大太阳下看的话,房子老旧的部分又更醒目了。
「比我们的巢穴还像样一点就是了。」
一边自言自语着,他走向生鏽的楼梯。走在上头的脚步声格外响亮。
要去的地方是二楼角落的房间。仁走进走廊深处。
他站到有些倾斜的门板前面。
「就是这一间吧——没有门牌哪。」
前天晚上,仁并没有来到玄关前面。但是,他有从楼梯那里看到千鸟走进房里。所以应该是不会弄错才对。
不知道是没有订报纸,还是今天的份已经先拿走了。从墙边垂下铁片的老旧信箱中,并没有放任何东西。
「就放这里吧。」
把手伸进了长裤的口袋之后,仁拿出一样纸包的细长东西。
东西是用千鸟素描簿的内页包的。
那是和泉的小刀型〈召唤器〉——也是他的遗物。
仁认为自己不该拥有这个。
从葬送了和泉的那个夜晚,仁都没有好好睡过。他一直思考着。等到做出结论后,他来到了这里。
「那么,再见了。」
低语过后,他把用纸包着的刀子放进了信箱。叩地一声,里面发出小小的声音。如果包的是遗骨的话,声音搞不好也一样哪。这样想着,仁苦笑了。
「……请问,你是仁先生吗?」
从旁传来的女人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仁吓得抖过身子。他转头。
站在那里的,是个年约二十岁的女人。个头并不高。她穿着随处可买到的普通牛仔裤,以及有点皱的T裇,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包包。对方的妆化得并不浓,眼睛底下还微微地浮有黑眼圈。
仁并没有听和泉提过对方长相的特徵。不可思议地,他还是知道那是谁。
似乎是有什么事,她才会在午休时回到家里。这是在仁的意料之外。
遇上的话就没办法了。仁转向女性。
「你是……真希小姐对吗?」
女性——真希微微地笑了。那是带有某种寂寞的笑容。
「我经常听和泉小弟提起你的事……应该是这个关係吧,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却不会觉得很陌生。」
和泉并没有和仁提到什么跟真希有关的事情。相对地,在另一方面,他似乎常和真希讲到仁的事。
「话是这么说啦……我还是会觉得彼此是第一次见面。」
「你说的倒也没错。」
这是带着一丝寂寞,真希笑了。
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仁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
忽然,真希对仁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和泉小弟受您照顾了。」
受您照顾了。带有完结意味的过去式。
从这个讲话的方式,仁了解到一件事。
真希知道和泉已经死了。
「……我是你的仇人。不用对我行礼。」
真希缓缓地抬起了脸。她的眼角上泛有泪光。
「是我杀了他的。你就算恨我也没关係。」
真希来回摇了几次头。这个动作让眼泪流到了脸颊。
「不。毕竟他平常一直在吃那种葯,与其让他痛苦地死去……」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的吗……那种葯的成分。」
「是的。我是以个人名义,去拜託认识的药剂师调出来的。」
真希是看护员。她并不是药物方面的专家。不过,对于药物的知识还是比外行人多。会知道抑製剂的危险性,对她来说也是当然的。
恐怕她也劝过和泉,要和泉别再继续服用吧。
然后她每次也都会听和泉说,没吃这个我就会死,应该是这样吧。
持续服用抑製剂,等于是一种慢性的自杀。
这点真希跟和泉都知道——也对此完全没有办法。
「——是吗,你也知道啊。」
「因为他常在半夜里吐血……那看起来非常难过。为了不让我们发觉,他连呻吟都没有发出来……呜。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难看的样子。」
因为眼泪一滴滴地流了出来,真希连忙从包里拿出手帕来擦脸。
呜咽过一阵子之后,真希为自己停顿了一会。她重新开口。
「和泉小弟有说过。他如果没有回来的话,大概就是仁先生帮他做好了收拾才对。仁先生是没有错的,都是他自己在惹麻烦而已。所以他要我绝对不能憎恨任何人——没错,他是这样讲的。可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对不起,我对你果然还是……」
真希哽住了声音。仁则用手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所以,我才会跟你这么说。你就算恨我也没关係……虽然是这样啦,不管是我的事,还是和泉的事,你最好都忘得一乾二净比较好。因为,对你来说,还有一个一定要守护的……那个孩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