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生活正无可挽回地被香神红绪侵蚀。
「唉——」
两手怀抱着橙色的马卡龙靠垫,红绪发出了感慨的声音。
时间是晚六时许。
红绪正在看傍晚新闻的美食特辑。
——想来,最近红绪看料理节目看得非常多。
我知道的红绪喜欢读书、喜欢和猫一起玩(红绪家里养着一只名字叫凡尔赛的俄罗斯蓝猫)、喜欢打游戏,但电视……特别是新闻,她应该是完全不看的,可最近不一样了。
另外,我的母亲因为工作上的关係,拥有大量料理相关的书籍。红绪每次来,都会借走料理书或者料理笔记。
看来她也在做各种学习。
「我说啊。」
「嗯?」
「你不是在做晚饭吗?」
「嗯,在做呢。」
「那,就这么閑着没问题吗?」
「没问题,剩下的只有煮这一步了!」
揉捏着垫子,红绪懒散地说。
……那个垫子,不久前还是我用的呢。算了。
——重要的是,爱内家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属于红绪的空间。
背靠着起居室里沙发的一角,不坐沙发而是直接坐在地毯上。姿势则是略放鬆的并腿蹲坐,胸前还抱着软垫。这就是红绪在我家的基本形态。
而我则坐在沙发边上。
既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
五月末,我家父母远赴英伦已经两个月,莉莉到这里来也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但红绪在爱内家里的存在感却与日俱增。
我和莉莉基本上都不会什么家务活。特别是莉莉,生活技能惊人地缺乏,要说缺乏到什么程度,说白了……做菜还是她最拿手的。
结果,自然是料理以外完美无缺的幼驯染红绪不断增加着工作量。然后——
「今晚的菜肴我可是格外用心哦——毕竟今天是月末!因为有京佳阿姨送来的生活费,经费可是很充足呢。」
「唔……」
「哼,不情不愿的。」
「不,那个,倒不是那个意思……」
爱内家的钱包也完全被红绪捏在手里了。或者说,除了红绪以外,出入这个家的人没有可以管理好家庭财政的。
这也是,红绪彻底融入了这个家的理由之一。
关于这一点莉莉同样无能为力。要求寄居的她来管理家计,怎么说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我……
——咳,关于这个话题就先搁下不提吧。
「莉莉回来了就开饭。虽然今天比平常还晚,但是她说七点左右就会回来了。这之前就让我优哉游哉过一会儿吧。」
莉莉现在还在学校。要问她在做什么——是社团活动的尝试体验。莉莉来日本已经一个月。差不多是该考虑加入什么社团的时候了。
因为红绪和花菱在手工艺部,莉莉也加入手工艺部的可能性很高……但她本人似乎想多参观学习一些社团之后再决定,运动系社团方面也尝试了不少。
因此,起居室里只有我和红绪两个人,随便地看着美食节目(顺带一提,今天的内容是《梦幻之猪,寻找千代幻豚!》,主持人打扮得像探险家一样,亲自赶赴长野的牧场与猪大战)。(依恋:日本长野县有很多优秀牧场,但都是牛啊……)(农奴:要不人节目怎么叫「梦幻」之猪呢)
总之,现在是无聊的垃圾时间。
人也不齐,饭菜也没好。
只有我和红绪,两个人。
「感觉好难得啊。嗯,对呀。这也是,隔了一个月了。」
「啊?你说什么呢?」
电视节目进入广告时间。我因为红绪的发言而转头去看她,同时半凭感觉拿起遥控器转檯。
红绪又说。
「我是说,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叶介两个人这件事。」
瞬间,对话停顿了。
从换台的电视里,播出了儿童向动画特有的咿咿呀呀的主题歌。但是很奇怪的,却没有破坏这种气氛。就像电脑桌面的壁纸一样,贴切地、漂亮地和背景融为一体。
「有吗?你在我家、而莉莉正洗澡的时候,呆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这种情况不也有好几次吗?」
「不是。那个呢,没有那种情况哦。真不可思议。」红绪慢慢地摇摇头。
「因为,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记得很清楚的。」
「……会那样吗。」
「当然会啦——」
「才一个月啊。」
「发生好多事哦。」
我们已经懒散得跟融化的雪糕差不多了。
的确,这一个月发生了各种事情。
莉莉和红绪的误解引发的事件、为了解决花菱和她的哥哥冥之间的问题而四处奔走等等。
不对,在那之前……
「这样说有点不太好,但莉莉来之前,我的生活也很够呛啊。」
——在那之前的事情,她该不会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吧?
「……」
「哎?」
没有回答。
心生疑窦转头一看,发现我的幼驯染把脸埋在马卡龙靠垫里,肩膀直打颤。紧捏着靠垫的手指甲有一点点变成粉红色。
这家伙,难道——
「喂,红绪。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不,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哟!」
隔着靠垫传来模糊的声音。
「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你刚刚不还表示自己记忆力很好来着。」
「就、就算这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呀!」
既然说不清楚,我便强行抽走了马卡龙靠垫。
红绪紧拽着靠垫想要抢回去,但她那么狼狈,行动当然不可能敏锐。
「呜呜呜,不要看我……」
即使慢半拍捂住了脸,眼睛还从手指缝里露出来,根本没藏住泛红的脸颊。
红绪眼角渗出泪水,害羞地低下头。
怎么说呢,唉。我无奈地说:
「你呀,还在计较那件事啊。差不多也该放下了。」
「不、不可能的啦。那个对我来说,是遗臭万年的耻辱……」
「这说得太夸张了。」
的确,我知道那个对于红绪是深以为耻的一件事情。
可是,看样子红绪的所作所为意外地没有被人传开。可能是,当时在场的人们都将此深埋心底了吧。
「那个是老爹他们刚去英国的时候,我记得……」
「咿……不,不要啊!快住手!不要让我想起来!」
「喂,笨、笨蛋!就算你不愿意也别打我啊!很疼啊!」
「叶、叶介你做的事情就是这么过分!」
红绪夺回了靠垫,用它作为武器扑扑地敲打着我。
当然,本就是软绵绵的靠垫,完全不疼。
红绪泪眼朦胧,已经完全是错乱状态了。不过本来只是随口提起这个话题的我,见到她这样反抗,反而有些火大——
「又、又不会怎么样!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离饭菜做好还有时间,说说以前的事不挺好的嘛!」
「呀!不、不要!我、我我我不想听!不想说以前的事!」
红绪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嚷嚷着要顽抗到底。
但是,时间多余是事实。我把开始播放的儿童向魔法少女动画片的电视频道重新转回新闻节目,然后开始讲述。
这是,红绪还没有融入爱内家之前的故事……
——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难以下咽」这个概念的故事。
四月一日。
「居然真的远走高飞了……」
我刚一起床,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家莫名的宽广。
——我家父母昨夜远渡重洋,到英国去了。
「独自生活,啊。」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恐怕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
毕竟鬼畜的母亲、无口的父亲、将弟弟视作奴僕的姐姐、魔女一样的妹妹都不在了。我解放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的的确确有自由、有金钱。现在的我,可以不用顾虑家人的眼光随心所欲。
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声、脚步声、心跳声、呼吸声——除了我自己的声音之外,一声不响的空间。每瞧一眼家人平常所在的位置认识到「他们已不在了」,胸腔里就多涌上一分複杂的情绪。
是的,就是这种心情。
「呼……!」
然后。
「好极啦啦啦啦啦啦!太棒啦!哟呵!谁都不在啦!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真是太棒啦,咿呀嗬!」
——洋溢而出的感情。
我发出喜悦的吼叫,在沙发上做游泳动作。然后抱起橙色的马卡龙靠垫,滴溜溜地疯狂左右打滚。
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翩然若仙。
触景生情?我才没有那种值得称讚的感情。
应该说——在这个爱内家里隐忍暴虐苟活至今的我,怎么可能会滋长出这种感伤的情绪。
对于双亲前往英国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备。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担忧过「老妈不在我的生活可怎么办」,但仔细考虑过后,我想清楚了,我不可能永远依靠老妈生活。
也就是所谓的「自立」。
虽然这实在是个跟高中男生无缘的辞彙,但现在已经不能这样说了。换句话说——这只是我幼鸟离巢的时间稍稍提前了。
「老爹向来是有跟没有一个样,老妈大姐华凪都不在……哎哟喂,这不完全是天堂吗……不得了哇……」
说归说——独居生活其实何等轻鬆。
水电费这种「日常开销」会直接从银行账户里扣除,我只要把得到的生活费按天数分好,每一天按照分好的金额过活就行了。
至于家务,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操作吸尘器这种事小学生都会做,洗涤只要交给洗衣机就行了,三餐也可以都在外边吃。虽然不值得夸耀,但是从我家出发五分钟路程内光便利店就有七家。
「很好。」
又确认了一次,无论看多少次我家都只有我一个人。我惬意地笑了。
首先为了庆祝我自立门户,现在叫个寿司吧。没问题。金钱很充足。纪念日,就应该吃点相称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