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浪矿山」温泉街上的旅馆。

在涌出天然温泉的矿山城镇中心，有一个作为观光地进行开发的区域。其中一栋特别大的建筑物里有挂着「相对双女神」——「Thousand Eyes」旗帜的旅馆。

利用矿山採掘到的矿石加工建成的这间旅馆虽然还不够豪华，但已经保有佔地相当大的土地，预定将来会设置纪念碑。大概是打算举办雕刻比赛之类的恩赐游戏吧。

那样一来，旅馆的中庭和外观都会一口气变华丽。

目前大概是只购入土地作为预先投资的状态，「No Name」也因此收到一大笔钱，所以这案子对双方都有利。

即使目前尚未命名，不过观光客们以这旅馆为中心前来此地游历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来到「Thousand Eyes」旅馆的十六夜在女性店员的带路下前往天然温泉。许久没见到女性店员的十六夜先呀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开始戏弄对方。

「哎呀好久不见，在新的工作地点还顺利吗？」

「不劳费心，我可没有受过换了个地区就可以降低待客质量的教育。」

「那就好，听说你预定要从一般店员被大大晋陞为店长？」

「……你还是这么没礼貌。我原本就是基于要担任店长而受过指导教育，所以之前才会被任命为白夜叉大人的助理。并不是大大晋陞。」

女性店员——更正，女性店长（暂定）乾脆地驳回十六夜的说法。

根据之前听说的情报，她似乎是在一个月前从东区的店铺被调到北区的新店铺。据说「Thousand Eyes」为了大力支持北区复兴而开设了好几家新店铺，其中之一大概预定要交给她负责吧。

十六夜带着轻浮的笑容，对升任女性店长（暂定）的她送上祝贺。

「嗯，总之恭喜啦。这下『No housand Eyes』内部也获得了新的门路，要继续按这种步调出人头地啊。」

「我对出人头地没兴趣，但是只要店铺的收益增加，我等的名号也会更广为人知吧。如果想当个好顾客，希望你们记得带一些好买卖过来。」

女性店长（暂定）平静地应付十六夜的胡说八道。以前只要一开口必定会痛斥「谢绝『无名（No Nome）』上门！」的她，现在倒是已经相当习惯。

这也是因为之前战役的功绩获得「Thousand Eyes」的承认，让「No Name」终于得以在顾客名簿里留名。

这也代表「Thousand Eyes」这个超巨大共同体在箱庭里为他们的身份作出保证。今后不会再有人提到「No Name」时是意指「区区无名」吧。

「先不管那些，北区的店长大人为何前来东区？」

「因为这次要接待帝释天大人，所以由与他熟识的我出面。毕竟那是一位会发酒疯又贪恋女色而且坏习惯超多的人物，应该需要有个能控制住他的人。」

「哦？你跟他认识？」

「嗯。以前『天军』在本店召开会议时曾打过照面，而且当天晚上我就差点成为他泡妞的对象。」

女性店长小姐面不改色地回答，十六夜似乎很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居然对你这种跟铁壁没两样的女性出手，该说不愧是好色的神明大人吗？.」

「一点都没错。不过呢，因为那时他已经烂醉如泥，所以我想无论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吧……不过，之后才是问题。这场面正巧被同样喝到烂醉的白夜叉大人碰上，因此她怒吼：『居然敢对我的同伴出手，这是什么意思！』两位大人也因此大吵一架。自此以后，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应吧，帝释天大人连视线都不愿意和我对上。」

哼哼！女性店长（暂定）自豪地挺起胸膛说明。她对黑兔的态度那么严厉，说不定也跟这件事情有点关係。

虽然十六夜对于武神和太阳神吵架的结果以及其他事情都很好奇，但总有会多惹麻烦的感觉，最后还是踩了煞车没开口打听。

「话说回来『Thousand Eyes』的业务範围真广啊，居然连『天军』的会议都得处理。」

「正确说法是由我等以外的共同体负责恐怕会引起纠纷。毕竟没有其他既不属于『天军』 ,同时还保持中立的巨大共同体。」

「是那样吗？」

「嗯。基本上，你知道『天军』的正式名称吗？」

十六夜摇摇头，表现出稍作思考的反应。即使并没有听说过正式名称，但他仍旧隐约察觉出「天军」的真实面貌。

「天军」——据说是最强武神集团的诸神联合共同体。十六夜曾听说过隶属于此共同体的神群不仅有佛门，还包括奥林匹斯众神以及天使等，可说是多种多样。

而十六夜原本待的外界，有一个很类似的概念。

名为「天部（Deva）」。

在印度神群中是指诸神，在希腊神群中是指主神，在旧约圣经中意指唯一神，在「拜火教」里代表恶神的语源，就是「deva」。

而「天军」，应该是斯拉夫神群和凯尔特神群加入后才取的名称吧。

「『天军』原本是为了对抗敌托邦魔王才组织的混合神群。 在这个任务结束后，主要是由原本就属于『天部』的『护法神十二天』来担起职责，只有在他们无法行动的临时状况下，才会由天使和奥林匹斯诸神出击……这就是『天军』现在的结构。」

「哦……虽然听说过不少关于敌托邦魔王的说明，不过居然为了打倒一个魔王而弄出这么个声势浩大的组织。」

「我也是这样认为。然而据说即使如此对方还是能够反抗，所以的确是个名符其实的大魔王吧——话说回来，听说你打倒了和敌托邦同格的大魔王，这好运真是让人害怕呢。」

女性店长露出带着讽刺的笑容，她是在绕着圈子表示「你能打倒魔王只不过是偶然」吧。

不过十六夜并没有否定，而是笑着接受。

「嗯，我也那样想。」

「很好，这心态值得肯定，记得保持下去——嗯，到了。」

两人来到旅馆深处的一区。

天然温泉入口的门帘上挂着一块写有「本日已被包场」的牌子。

原来如此，那个脱衣狂在这里应该也能负责接待不会发生问题，真是选了个好地点。

拿到木製脸盆和毛巾的十六夜在门口和女性店长道别。

这时，她留下一段话：

「然而——自古以来，无论是什么样的英杰，要打倒魔王都牵涉到好运。我认为没有必要怀疑获得的胜利，十六夜大人。」

听到自己名字的十六夜似乎吓了一跳，他望向女性店长的背影。

目送对方保持端正姿势离去的模样，十六夜耸了耸肩。

「……这下输了一场。才想说听到被叫了名字，没想到还同时被看透。」

不但被对方精彩赢了一局，而且还赢了就跑。实在很没有面子。

十六夜在脑里记住下次见面时要拿张名片，然后穿过男性浴场的门帘。

*

「Thousand Eyes」旅馆温泉「少彦名之汤」。

十六夜脱下衣服把毛巾围在腰上，单手拿着木製脸盆走向浴场。

才刚打开大门，他就发出感叹声：

「呜喔，这真的很棒！」

混在雾气里的桧木香味刺激他的鼻腔。

明明只隔着一道门，却能让人产生彷佛迷途进入森林的错觉。

虽然这里是露天浴场却还能如此布满雾气，应该是因为採用了会让雾气充满围墙内部的构造吧。还透过一瞬间夺走视野同时让含有桧木芬芳的雾气沿着鼻腔灌入肺部的情况，来製造出宛如身处森林之中的错觉。

沿着地上铺有大理石的浴场前进后，出现用来点缀景观的树木。

看起来似乎是从「Underwood」巨大水树扦插而来的这颗树木不只装饰了浴场的景观，还从树榦前端喷出温水，形成一个小瀑布。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听到流水声和落水声一同响起，真的让人心情舒畅。

目前视觉、嗅觉、听觉的满意度都是最高分，从造型上也可以感受到讲究的安排。虽然不甘心，但不愧是大型共同体「Thousand Eyes」。

最后只要关键的温泉能满足触觉，就无可挑剔。

冲掉身上参加矿山恩赐游戏时沾染的尘土后，十六夜带着久违的期待心情，把脚尖泡进浴池里。

这时，雾气另一边传来响亮的说话声。

「很好很好很〜好，真的很努力！你的酒量比外表看起来更好嘛，希腊的小伙子！好，你们这些女服务生们也拍个手！」

「呀〜好厉害♪」

「希腊的年轻少爷真了不起上」

「希腊的……呃，他的名字是什么？」

「你真笨，这是『Perseus』的少主，卢吉大人！」

「……呜恶……」

呀啊〜！卢吉大人好厉害！

——就这样，被叫来陪侍的女孩们发出的兴奋尖叫声响遍整个浴场。而且她们身上只有用一条厚毛巾来遮住雪白肌肤，实在很慷慨大方。

至于名字被记错，根本只剩下一个「卢」字正确的卢卢由于已经整个醉了，看来连纠正的力气都不剩。

以向来软弱的他来说，这次算是相当努力吧。

温泉、女人、美酒……乍看之下像是外界也经常出现的接待光景，然而这种和沉静浴场并不相称的气氛让十六夜把先前的满意态度整个抛开，带着厌烦情绪垂下肩膀。他也是个健全的十七岁少年，因此并不是讨厌寻花问柳的行为，反而该算是喜欢。只是希望要严格挑选时间、场合、地点以及女陪侍的类型。

如果想要充分享受在建造时精心营造出森林气息还能满足五感的这个浴场，这次的接待应该要挑选文静而且懂得让男性有面子的女性来服务。

虽说像是在歌舞伎町那一带从事特种行业的女性也不错，但是能更衬托出这场地的人选毫无疑问是前者吧。在这个散发沉静气息的浴场里，只要静静微笑并帮忙倒酒就已经足够。

（真是，猫耳小不点少爷在这方面还是不够深入了解吗？）

之后必需仔仔细细地传授一番才行……十六夜增加了一条反省项目。到时候前往花街的费用可要让「六伤」负责。

十六夜卡在入口满心不以为然，这时注意到他的另一名男性，格利向他搭话：

「嗯？你来了啊，十六夜。别站在那种地方，快过来这边。你应该也喝酒吧？」

「好，格利你也有好好享受吗？」

「嗯，兰姆酒很好，但这个叫御神酒的东西也不错。」

使用人化之术变成人型的狮鹫兽格利开口回答，手上还拿着一点八公升钓酒瓶。

十六夜重新观察格利的外表，不管怎么看都是个高大英俊的好汉，爽朗又透露出高尚品格的笑容正带着王族的风範。只要闭上嘴再穿戴整齐，应该会有女性主动接近示好吧。

问题是平常却会穿着T恤和短裤乱晃，实在可惜。那种男子气概真可说是充满霸气。

（眼前有这种好汉却没有特别关心，表示这些女孩也是真正的专家吗？）

十六夜稍微提高了对女陪侍们的评价。

他在避免被御门释天注意到的状况下来到格利身边坐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有酒池肉林这种说法，但没有其他能举办宴会的地点吗？来温泉旅馆的目的应该是要休息放鬆吧？.」

「哎呀哎呀，十六夜，你怎么会说出如此浅薄狭隘的发言呢？土地的用途对每一个人都不同。听说为了追求自身喜欢的水源而跋涉千里后，也有某些『马头鱼尾怪（Hippocamp）』和『独角兽（Uni）』会选择深山温泉作为居住地。和那种情况相比，在温泉旅馆热闹设宴这种程度的行为根本还算不上是特殊分子。」

宽容的兽王是在表示对土地价值的认定和掌握方式都因人而异，既然想开宴会，随对方高兴又有何妨呢？

认为这话也有道理的十六夜点点头拿起酒杯，格利默默地为他斟酒。

把倒满的酒一口气喝完后，御神酒的味道逐渐胀满整个胸口。

大概是打开酒桶后就立刻移进瓶子里带过来吧，味道似乎比市面上的酒更芳香醇厚。

包括味觉在内的五感全都获得满足，让十六夜心情愉快地泡在温泉里。

「然后呢？看起来好像挺热闹，你们是在玩什么？」

「嗯，是在玩每喝光一瓶一点八公升的酒，御门兄就要讲一件武勇传奇的游戏。卢奥斯兄是在第三瓶时醉倒。」

「哦？没想到卢卢这么努力。是说，那家伙根本无意隐藏神格嘛。那么，讲了什么武勇传奇？和太阳神的决斗？还是和阿修罗族的战争？」

「那些已经说完了，刚刚则是大家一起听了讨伐『七大妖王』的故事。」

正在喝酒的十六夜听到这话，露出苦涩的表情。

「……真是个似乎也会添乱的话题，绝对不能传进蛟刘跟小迦陵耳里。是说，那些家伙知道御门释天是谁吗？」

「不可能知道吧，对他们七兄弟来说，佛门正是宿敌。要是得知御门兄在下层现身——」

「不，七天兄兄弟已经知道了。」

两人猛然一惊，纷纷移动视线。只见喝到满脸通红的御门释天似乎很偷快地站在他们面前。

十六夜以怀疑的表情看着对方身影。

乍看之下御门的态度似乎很平易近人，然而十六夜并没有放鬆警戒.这是因为他还没看出这男子降临下层的理由。

——「军神」帝释天。虽然有许多武神，但是如果要问谁是最强大最有名的武神，那么即使问了一千人，也全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这个名字吧。帝释天也被称为雷神、军神、英雄神、诸神之王，印度最古老的圣书「梨俱吠陀（Rigveda）」中其实有三成的内容是在讚美他。儘管因为后来皈依佛门，使得身为佛神之一的一面比较为人所知，然而据称他是灵格可以匹敌希腊主神和唯一神的最强大最古老神明之一。

如果这男子并非替身而是真正的帝释天，那么很难相信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接受招待。帝释天这个神灵就是拥有此等绝大地位和力量的大神。

（…………）

——像这种算是超超超伟大的神明大人。

居然在温泉里大声喧闹，一边带着陪酒小姐，一边做出活像是坏心客户大老闆试图灌醉对手企业新员工的行径，到底算是什么状况？

（……不，仔细想想，传说里的帝释天的确是这样的废神。不但好酒又爱女色，甚至还被批评为「一旦行动只会画蛇添足」。）

十六夜在脑里降低对帝释天的评价。

单手拿着一点八公升酒瓶的释天对此似乎浑然不觉，擦着嘴角露出无畏笑容。

「怎么啦？如果有事想问大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因为我是出资者而客气。毕竟今天可是袒裎相见的宴会，不必讲究礼仪！」

「喔喔，承蒙您费心。」

格利走向前方，像是要保护十六夜。就算释天表示不必顾虑礼仪，但十六夜可拥有那样的个性。格利应该是想避免不小心惹怒对方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