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的風暴(前)

1983年　3月12日　下午10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维斯马基地的正门周边,满是冰冷刺骨的白雪,视界所及染成了纯白。

「真是的,都想穿强化装备了啊……」

提奥多尔呼着白气碎碎念。虽说在军官制服上有套着大衣,但还是感受得到那刺骨的寒冷。

「感觉在和BETA战斗前,我们就会被雪给埋了……」

「别给我说些没正经的话」

背后冒出格雷特尔的声音。两人在这里,是要搭去柏林近郊的战术机工厂收领东西的整备班运输车辆的便车去柏林市区。预计明日早晨到达。

慎重起见,投宿的旅馆分别真名和假名做了预约。虽然有登记真名的旅馆,但预定是入住登记假名的旅馆,知道那旅馆的所处位置以及日程的也只有格雷特尔。

「有想像过因这个雪,消耗了多少国家预算在维持基础设施上,吗……」

抛过来的话语声调有些奇妙━━提奥多尔转向那边,不由得发笑。

「中,中尉同志……那么一脸僵硬地牙齿咯咯作响……难道,很怕冷吗?」

「笨,笨蛋!我可是其他士兵的模範政委哦!这么点冷,完全没……」

格雷特尔慌张地背过脸,用手帕捂住鼻子。随之响起抽鼻涕的声音。提奥多尔因那举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起来,和格雷特尔一起出去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吶……)

看着那脸颊绯红,却打算装得若无其事收着手帕的格雷特尔。

(利用BETA的攻势开始前所剩无几的时间,跟格雷特尔一起和军队中的反史塔西势力交涉,以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

虽然格雷特尔断定爱丽斯蒂娜是反体制派一员,但她对其目的是否包含着政权夺取的判断做了保留。因此,只要是和史塔西对抗,就可以联手。

而且,「海王星」作战后,可以感觉到格雷特尔的态度有所变化。至少不像此前那样,不管是谁都要显摆下自己的权威。

(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游说,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呢……)

想起「海王星」作战中自己向格雷特尔说的种种台词,随之苦笑起来。

「并,并不是怕不怕冷的问题哦,但说起喜欢还是讨厌冬天话,答案是讨厌的」

「中尉同志?」

太过惊讶不由得发出询问。格雷特尔主动打开话题,这还是首次。

「我喜欢的季节,是夏季哦。最近不断地在变短,就算是为了还能看到下个夏天,这次的交涉,也一定要成功吶……」

「哥哥,等等……!」

突然,背向有呼叫自己的声音━━穿着战斗服的丽姿,伞都没撑跑向这。

「丽姿!?你,出院了?━━比起这个,干嘛来了━━」

想起了昨天的事。和阿克斯曼的再会。加深了对丽姿的疑心。丽姿真的是为了救自己,以自身意志投身史塔西的吗,还是阿克斯曼的虚张声势呢━━。

但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自己要相信丽姿━━这么下定决心。

丽姿就这么扑进提奥多尔的怀里。

「哥哥,要和中尉同志一起去柏林,是真的吗?刚刚,从凯蒂亚酱那这么听到……」

「啊啊……说是这么说,我也只是个跟班啦。中队长说了,正是这种时势,才更要在近处见识中尉同志的工作,加深作为士官的见闻」

瞄了眼格雷特尔━━格雷特尔事一副不关己的样子看着飘雪的天空。

有关这次和提奥多尔的同行,格雷特尔并没有特别地说什么。估计是看穿了爱丽斯蒂娜的意图,仍然同意让我同行的吧。有关丽姿的嫌疑,格雷特尔也始终保持着缄默。

丽姿两手握住提奥多尔的右手。

「小心点吶,哥哥。虽然不是我该说的话,但柏林是史塔西的脚底下,那个……」

丽姿垂下了眼。提奥多尔想起1个月前的自己,为让她放心回答道。

「知道的。你也要老老实实勤奋训练啊」

「嗯……!还有,哥哥」

包覆右手的两手传来了力量。

「我,以后都可以一直在哥哥身旁,吧……?」

明明自己有着是史塔西间谍之嫌。也许只是自己没有那样的记忆━━察觉到了丽姿吞回肚子的话。

「……小傻瓜,别让我多次重複啊。你是我的家人,也是重要的同伴。无论法发生了什么,明白了吗」

「嗯……!那,哥哥。真的要小心点哦。还有,买礼物回来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喂,我们是因公出差啊……」

「新的缎带!一束就好了,拜託啦!」

「所以说啊……」

背后再次冒出数个脚步声。提奥多尔转过头,屏住了呼吸。

爱丽斯蒂娜和华特,还有凯蒂亚撑着伞走过来。

「也许是多管閑事,我们送行来了。霍恩斯坦因少尉,不好意思,希望你能放开艾伯巴赫少尉」

丽姿「啊,是……!」地回答,从自己身上离开。格雷特尔也收敛了表情。

「中尉同志,艾伯巴赫少尉就拜託了。各式各样的都让他学习下。视场合不同,我觉得应该能派上用场」

「知道的,上尉同志」

「艾伯巴赫少尉也是,跟着中尉同志尽量多学学。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是和政治渊源颇深的部队。肯定会让你受益匪浅的」

「了解」

「还有,中尉同志」

爱丽斯蒂娜再次注视格雷特尔。彷彿,为前赴战斗的战友送行般的视线。

「以前也有说过,中尉同志对中队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卫士。希望你能铭记于心。而且我也信赖着中尉同志」

「……会,这么记住的哦」

格雷特尔表情生硬地回答━━无法从表情中窥觑她的真心。虽然清楚爱丽斯蒂娜没打算拉拢自己,但也不是这么说就任其肆意妄为。

对爱丽斯蒂娜和格雷特尔而言,都是彼此的肉中刺。维护现政权的格雷特尔若是知晓爱丽丝蒂娜和反体制派的真意━━不仅史塔西,连现政权也包含在排除对象之内的话━━格雷特尔恐怕就会逮捕爱丽丝蒂娜。正因为格雷特尔没有越过那条线,爱丽丝蒂娜才会和格雷特尔联手。

「上尉同志也请小心。现在,你要是不在了我也很困扰的」

似乎听到了玩笑话,爱丽丝蒂娜展露微笑。

「怎么也没想到有被中尉同志夸奖的一天吶。是因为前几日的战斗,体会到了同伴间的羁绊吗?」

「笨…!上尉同志,你老是这样,不把政委的威信当一回事……!」

「别这么大声嘛。气息把眼镜弄得模糊不清,可爱的脸蛋不就浪费了」

「……!」

格雷特尔一脸忍耐着愤怒和羞耻的表情。凑準时机似的,车辆在正门前停下。爱丽丝蒂娜切至严肃的表情说道。

「那么,愿武运昌盛。瓦尔特海姆少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诶,我吗!?」

凯蒂亚不知所措。不过,些许犹豫后,手插进口袋,露出按捺寂寞的笑容。

「……请小心」

「啊。你也是,丽姿的事就拜託了」

「……是」

凯蒂亚生硬地回答━━似乎没有询问其真意的时间了。

「那么,我走了」

语毕,提奥多尔背向凯蒂亚坐上车。格雷特尔也紧随其后,坐到提奥多尔边上还不忘愤然地交叉双臂。

「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那个女的」

随后,战术机跳跃的轰鸣声从头上传来。

◇◇◇◇◇◇　　　　　　◇◇◇◇◇◇

维斯马基地中部署着所属联合国的F-4<幽灵>战术机部队,第293战术机侦察中队就是其中之一。

『━━各机,中队沿着空路和铁路向奥得河进发。其后,突入BETA的支配领域,侦察BETA的动向』

刚从基地起飞的机体轰鸣。中队指挥官的发号施令。中队是由遭受BETA的进攻而失去祖国的阿富汗出身的卫士所构成。

『━━联合国想要知道BETA的矛头所向。那就由我们带回那个情报!战术水準的侦察是确认状况必不可少的。都给我集中精神!』

听着卫士们的应答,让中队指挥官感到刺痛。在BETA的大攻势眼皮底下进行强行侦察。根本没期望能够生还。

(然而,我们这么做就能换来联合国的援助,必须得救助遍布在世界各处的同胞性命……)

{[(<插画:联合国所属的F-4侦察罗伯特>)]}

3月22日　下午1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　阿达尔博特大街

国防局参谋部

提奥多尔和格雷特尔经由战术机工厂,于出发翌日的清晨抵达柏林。

到达柏林后,提奥多尔陪伴着格雷特尔,一个接一个地寻访市内党本部和军队政治总部等地,不断与事前预约好的政治军官们进行商谈。期间,提奥多尔被命令在室外待机,却没因此感到不满。即使是作为同行者,也有不能介入和不便知晓的话题。

提奥多尔首次被允许步入会谈之中则是第4件商谈。地点是,位于柏林的阿达尔博特大街的国防局参谋总部第1部第4课。这个部门担任着国家人民军<NVA>的编製和调动。

「还真是随心所欲的发言吶,中尉同志」

在第4课任职的政委惊愕地说。正襟上有着少校阶级勋章。

「居然说,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升格为教导部队……?」

「从未想过要说些对军队不利的事情」

格雷特尔用冷淡的语调回击。相较面对我们时更不留情面。

对格雷特尔而言,眼前的男人是从前赴任之处的战术机大队中受到其照顾的政委。只是,受到照顾的倒不如说是对方,他能在参谋总部任职,似乎是拜格雷特尔活用党中央门路所赐。和格雷特尔一样,从那时起就对史塔西的渗透抱持着反感。意思就是欠有格雷特尔人情。

提奥多尔忍着不快感听着两人的对话。早就对军队上层的人事是靠关係来决定的有所耳闻了,本是该唾弃和摒弃的事,现在自己却为利用那个门路才站在这里。

(……说起军队的教导部队,基本上都是作为全军模範的部队。要提高中队的政治价值,确实是最为直截了当的……)

提奥多尔对格雷特尔的主意表示惊叹。

「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成为教导部队的话,史塔西就无法在政治上击溃中队了」

格雷特尔逼问原长官。

「军队的教导部队,以战车教导师团为首,拥有的是优良的装备精锐的人才。也就是说,史塔西不得不意识到,若将那样的部队强加莫须有罪名,不只军队,甚至会很大程度上损伤到党的威信」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

「而且,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升格为教导部队,也会成为我们捎给西边的信息。他们渴求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成就光线级猎杀的技艺。如此一来,若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升格为教导部队,西侧则会认为我们有意在将来传授那个技巧。西侧为了让我们存活下去,就有了进行进一步支援的理由」

原长官发出含混不清的沉吟声,视线左右飘忽不定,叹了口气回答。

「……很遗憾,不能接受你的要求。你迟了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

「前几日,党的一部分向政治总部施加了压力。大概是『海王星』作战中的活跃,得罪了他们吧。又或者,可能是史塔西搞的动作」

(……!这下手也太快了吧……)

这边的动向被看穿了━━隐藏不住冲击。可是,格雷特尔坚定不移地继续。

「两者都有可能。从党本部也听到过类似的话……也就是说,少校同志是屈服于那个压力了?」

「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我虽不喜欢史塔西,但也不是这么说就……」

「━━1981年3月12日,少校同志在波兰撤退战中入手的许多美术品变卖给国内的俄罗斯黑手党呢。金额在15万马克<德国货币>以上……那数额够买4～5台家用车了」

突然,格雷特尔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原长官的脸眨眼间就青了。

「俄罗斯黑手党对苏联·东德政府而言完全犯罪集团。另外,美术品的本来所有权是波兰,根据和波兰流亡政府的协定,其买卖完全是违法行为。同年的4月10日,作为帮助毒品交易的报酬,应该有从他们那收到3万马克」

「中,中尉同志,你……!」

原长官铁青着脸喊起来。格雷特尔似乎是完全掌握着原长官的不正当资金流入。

「我用某种文件归纳好送往邮局。那样的话,不觉得少校同志向要留在军中就非常困难了吗?部分俄罗斯黑手党确实和我国的党内干部有关係,但也不觉得他们就会因此保护少校同志。会被当作蜥蜴尾巴,这么说比较恰当吧」

「你,这到底是想要……」

「当然,是为了祖国。并且,也是为了让少校同志存活下去」

格雷特尔一脸认真地盯着原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