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後的風暴(中)

1983年　3月23日　下午6时3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换做平时,本该充满士兵们享用早餐的喧闹景象的维斯马基地食堂,正被异样的寂静所支配。所有人都紧盯着TV上━━昨夜开始不间断地对BETA大攻势进行相关报道的国营放送。

「果然,还是来这里呢……」

先一步到座位上的凯蒂亚苍白着脸,视线望着画面发出低吟。

「似乎是那样呢……」

了解报道和现实差别的安妮特感受着内心的不安回应道。

BETA进攻的活性化━━这动向一般认为是建设新巢穴的前奏。而且,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过阻止新巢穴建立的实绩。

(此后,真正意义上的决战即将打响……输了，东德就会崩坏,一般市民也多半会被BETA所残杀……)

脊背随恶寒而颤抖━━食堂陷入了悚然的寂静,表明大家都意识到了那个事实。东德军在奥得河·尼斯河流域绝对防卫线上投入了过半的战力,传闻后方━━一般市民的居住区必然会陷入无防备状态━━但东德政府从未公开承认过那样的事实。

受到BETA攻势的影响,虽然维斯马基地的战术机部队和航空部队推进着出击作业,但现时间点,第666战术机甲中队的卫士没还有收到做好出击準备以外的命令。多半是中队长爱丽丝蒂娜,要在有关下次作战获得更为详细的情报后,再举行作战会议。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丽姿端着盘子,快步靠近。

「食堂的人都看TV报道去了,都没法吃饭了说……」

丽姿用那一成不变的调子带着歉意说。那样子反到让安妮特生气。

「嘛,下一战无疑事关着祖国的命运……但丽姿好像不怎么受冲击的样子呢?」

「是因为在东欧战斗惯的关係么,总觉得浮现不出实感……」

丽姿微微缩起脑袋━━安妮特自认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也觉得那样那可爱的举动,他肯定不讨厌吧。

「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的感觉呢」

「也是呢……。虽然不希望它们来……」

丽姿露出了寂寥的笑容。安妮特同情地打哈哈,内心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对那个叫阿克斯曼的史塔西中校口中说出的冲击性事实浮现了新的疑惑。丽姿3年前,为了救企图向西德流亡而被史塔西囚禁的提奥多尔,很可能是以自身意志加入了史塔西的。

只要看见丽姿那过分倾慕提奥多尔的样子,就觉得那个可能性非常之大。虽然由于「海王星」作战随后阶段的那个光线级猎杀中的活跃,消除了对她的怀疑并打消了警戒意识,但是知道了提奥多尔过去的现在,就觉得那个疑惑彷彿就是真实。或许,丽姿现在仍在为保护提奥多尔性命而行动着。

另外,"诺因哈根要塞阵地"的战斗已经证明,史塔西对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有着明确的敌意,很有可能这个决战中,利用丽姿在做着某些暗地活动。倘若真是那样,对丽姿抱有强烈负疚感的提奥多尔,恐怕是无法认真应对的。

为此绝不能对丽姿有所鬆懈━━安妮特得出了这结论。并非对自己那装着战友的样子实则怀疑对方真面目的卑鄙行为没有罪恶感,但安慰自己说这和那是两码字事。想要守护帮助自己从炮弹综合症摆脱出来的凯蒂亚以及和亲友一同战斗的中队━━。

(而且,如果丽姿是武装警察的卫士,可能狩猎过流亡者……)

眼前进行着普通对话的人,说不定是对人战经验丰富的恶质刽子手━━对认为和BETA战斗才是卫士义务的安妮特而言,那是难以容忍的存在。

(但是,不能表露出来……丽姿也并非没有清白的可能性,提及那个的话,很可能会打乱中队的统率……)

安妮特觉得丽姿就像个炸弹。一个不容提奥多尔以外的人触碰和接近的炸弹━━自己除了对她低头并祈祷不会爆炸外什么也做不了━━。

「真,真的是那样呢……!但,但是大家一起努力的话,不就能像之前那样击退了BETA了……吗.啊哈……啊哈哈……」

凯蒂亚想要修缮那不自然的沉默,那举止微妙地让现场飘蕩起空虚的气氛━━安妮特的脑中鸣起了警钟。

「怎么了安妮特,表情有点吓人哦」

丽姿獃獃地询问。看来,多半是感情表现在脸上了。露出苦笑加以粉饰。

「啊,抱歉。想到明天之后的战斗去了……现在就这样,可不行呢」

慌慌张张挥动右手,用叉子缠起托盘上的麵条。

「总之,现在不好好吃饭的话!紧要关头的时候体力不足的话就惨了呢!」

「……果然,安妮特也对有我这样的人在边上,会觉得不安呢……」

可能是从安妮特的态度中窥视到了真意,丽姿灰暗地嘀咕。

「作为同伴的卫士,说不定是史塔西的间谍,什么时候会背叛都不知道……安妮特知道那个,还要和我搞好关係……」

「丽姿!?我,并没有……!」

「……对不起。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相信。我不是叛徒……」

硬质的空气飘蕩在食堂,安妮特看到凯蒂亚的表情固定在那。

「啊,丽姿～也真是的,并不是那样的」

安妮特努力地表现出诧异的样子,叹了口气。

「对我来说,你肯定是重要的同伴啊」

「可是……」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了!都快出击了,开朗点嘛,好吧?」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白天也说了,我,是丽姿姐的同伴!」

看着丽姿因凯蒂亚激励的话语表情有所缓和,安妮特的不信任感却更为高涨。

(用此前积累的信赖关係为挡箭牌,主动将自己可能是史塔西间谍的事说出来,以此让我们剋制对她的怀疑,牵制我们的行动……)

从现在的对话推测,或许已经对倾慕提奥多尔的凯蒂亚,用同样的话语,进行了露骨的威胁了也未可知。提奥多尔和格雷特尔不在的现在,考虑到凯蒂亚和丽姿的关係,就觉得那是很有可能的。凯蒂亚不找自己商谈,恐怕是在担心打乱中队的统率━━更直截了当的说,是为了避免和提奥多尔的关係恶化。即使自己去询问了,也不知道能否得到像样的回答。

(……果然,不能放着这孩子不管……!)

丽姿为保护自身的立场而种下的种子,可以认为是进行着某种布局。考虑到战况,怕是不允许有丝毫犹豫。

(我们是"东德最强"的战术机部队。不光是为了我们自身的生存。为了取得和BETA决战的胜利也必须要保护好中队……已经不是考虑丽姿是否是无辜的状况了……)

为此,我该做的事情是━━窥视着丽姿的表情,安妮特下定了新的决意。

◇◇◇◇◇◇　　　　　　◇◇◇◇◇◇

同一时刻,安置于收纳库的MIG-21机体内,西尔维娅正进行机体的系统检查,确认中队过去的战斗记录。

「━━少尉,那个数据,已经传输完毕。虽然是我临时编写的程序,但10分钟左右的话应该不会留下记录」

整备员在机体外说道。和西尔维娅一样是波兰人,彼此认识有3年以上了。

「只是,会留下对数据动过手脚的证据」

「没有关係。中队没空在意那些」

即使事情暴露,爱丽丝蒂娜和如今的格雷特尔也应该不会说什么,西尔维娅如是确信。

「也是呢。少尉在中队中,已经是老队员了……」

整备员好像带着些欣喜。虽然知道西尔维娅性格上有些排外,但由于精于机体的操纵,在整备班的对待也决不差。

西尔维娅将他的话无视了,意识集中于视网膜上映出的映像。

数据链上不存在的战斗记录。隐蔽掉的是格雷特尔吧。的确,2个月前,第666战术机甲中队被「狼人」大队的MI-23追击的记录并没有被公开。

(……果然,不对)

凝视提奥多尔机体记录上MIG-23的动作。

(和丽姿·霍恩斯坦因在「海王星」作战中展现的动作在熟练度上有差别……)

以令人恐惧的反应速度进行追击的MIG-23,和「海王星」作战中丽姿驱动的MIG-21在动作上没有发现什么共通点。

(追击艾伯巴赫的MIG-21的时候,虽然可能有一定习惯性在其中……这也是演技吗?编入中队后的行动也没有擅长对人战的感觉……)

从机体的记录上,抓不到丽姿·霍恩斯坦因作为史塔西的线索━━咂了砸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整备员也传达了作业的完毕。

(身体数据也看不出异常。是有旧伤在,但没有留下拷问的痕迹……)

从拷问一词,联想到了可憎的记忆,西尔维娅扭曲了脸庞。[注6]

决不容许自己,再让叛徒猖獗。对毁灭有所预感却什么也不做的愚蠢,自己已经深有体会━━。

从开放状态的管制单元中下到整备平台上,有个熟识的人等在那。

「……西尔维娅。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法穆一脸担心的表情挨近。

「和往常一样,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用严厉的声音回答。

「丽姿·霍恩斯坦因对中队来说是最大的危险因子」

「……不能将她从中队排除出去啊。本来就不到额定数目的中队的人员紧张,你也应该知道啊」

「正是因为那样哦。而且,我怎么行动,爱丽丝蒂娜一直以来都是默许的。我为了一只也好更多地消灭BETA才利用中队的。她也利用我规避中队内的合谋……你也应该知道的」

[注6:参见此外传的单行本外传『Schwwarzesmarken Requiem -祈り-』,里面收录了1-死之都<白捲毛传记,我挺中意白捲毛的说,在里面居然被orz……>；2-焦土之花,幸福的理由<安妮特传记>；3-钢铁的墓碑<参ameZero译的讲诺因哈根要塞阵地那个上士的,叫什么来着(⊙⊙?)>；4-安妮特的忧愁<还没看,癌想想也无非是讲红毛的>]

{[(<插画:收纳库的罗伯特>)]}

法穆窘迫地陷入了沉默。

「现在才要作为保护者的那个男人么,视情况……」

西尔维娅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往回走。法穆向那背影询问。

「你这么做,不单是为了那个吧……?」

西尔维娅当做没听见,就这么走下整备平台。

上午8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被雪和雾霭笼罩的平原远方,从若隐若现的维斯马基地,航空飞机进行着某种角逐般起飞和着陆的轰鸣声不绵绝耳。

「平安归来了么……」

事别2天从柏林回来的提奥多尔,透过卡车副驾席的窗户眺望着眼见的光景,感慨颇深地嘀咕。整备兵驾驶员安心了般说道。

「出发再迟一点的话,没準会被拖滞住。搞不好还有可能被拖1天以上呢」

「是啊……」

回想起此前道路上看见的各种情景━━高速公路上行进的士兵输送卡车队列、从驻扎地穿越市区向车站行进的战车队列、夜空中向东面飞行而去的战术机部队的光芒。毋庸置疑齿轮正转向最后的决战。

反观另一面,一般市民并没有明显的动作。政府和此前一样禁止市民避难,另外,还通过交通管制剥夺了移动手段。TV和广播也一如既往进行着报道。

(明明BETA的大攻势近在眼前,直至最后,都不让一般市民知道情报吗……)

抗拒那样的绝望感握起拳。爱丽丝蒂娜和格雷特尔,以及那个海姆少将,为了改变现状而行动着。为此自己也要儘早回归中队,向爱丽丝蒂娜传达事况。

(西方总军也会行动的话,我们还是有胜机的。而且,也不能让格雷特尔的努力白费……)

自己必须要回应那份意志━━感受着那样的使命感,提奥多尔握紧拳头。

到达司令部大楼后,提奥多尔从整备兵那打听到爱丽丝蒂娜的所在地,朝战术机收纳库奔去。巡视中队的整备区域,但是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某处冒出丽姿的声音━━转向右手面,穿着强化装备的丽姿小跑过来。她背后还有凯蒂亚和安妮特在。

「太好了,平安回来了……」

对回来得比预想要早的提奥多尔,丽姿露出惊讶和欢喜的表情。虽然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了,但对史塔西抱有恐惧感的丽姿而言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啊咧,中尉同志呢?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若在这说出政委已经脱离了,没準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提奥多尔硬是用暧昧的方式回答。

「中队长在哪?得要向她进行归还的报告。你看到她了吗?」

「伯恩哈德上尉?我们为了帮忙整备作业才刚到这里的,没看到她哦」

「是么」

提奥多尔感到焦躁,环视起收纳库。早一分早一秒都好,必须要儘早和爱丽丝蒂娜商谈━━满脑子都是这想法。

「比起那个,哥哥!我的礼物,买了吗?去百货商店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丽姿央求地绕住手臂━━提奥多尔一脸呆然地回答。

「你啊,真觉得我们有那閑暇吗?那种事,不是摆明了不可能的吗……」

「居然说那种事……就算太忙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但也不带这么说的啊……!」

对提奥多尔的话,丽姿一脸辛酸地僵硬在那。

「凯蒂亚酱不也,从哥哥那收到护身符了吗……」

虽然对为什么丽姿知道送凯蒂亚礼物的事有些在意,但是现在没时间陪丽姿任性━━。

「你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吧。我找中队长有要事。你赶快……」

「从刚才开始,就中队长中队长的,哥哥,果然和伯恩哈德上尉有着什么!?」

「你,冷不防的说什么啊……」

提奥多尔反驳不出来,丽姿带着疑问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