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後的風暴(後)

1983年　3月23日　下午3时45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狂风带着雪花捲起漩涡,刺骨寒冷的空气瀰漫在维斯马基地的屋顶上。

屋顶上有4个人影。想要追上从这逃开了的丽姿的提奥多尔━━可是他的行动,被阻挡在眼前的安妮特和紧抓着提奥多尔右手的凯蒂亚阻止了。西尔维娅用锐利的视线看着提奥多尔。

「让开啊,安妮特!凯蒂亚,放开……!」

对着阻挡在眼前的安妮特,提奥多尔出声有些粗暴。他脸上浮现着战斗中也不曾见过的焦躁。

「凯蒂亚……!」

毫不隐藏焦躁对抓着右腕不放的凯蒂亚喊道。

「现在,不追上丽姿的话,她会完全崩溃的啊!你也知道的吧!?」

凯蒂亚什么都没有回答。一脸艰辛地咬着牙,抓着提奥多尔的手加重了力道。

「即便丽姿是史塔西,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她逃跑了的话要怎么办!?」

儘管明白得儘快挽救丽姿,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怀疑她是否是史塔西━━难以忍受的进退两难境地灼断了提奥多尔的理性。

「不用为此担心。料到会变成这样,等着你之后去追她呢」

西尔维娅一脸理所当然地出声回应。仍旧不打算把丽姿当人来对待的样子。

「你这家伙……!」

「爱丽丝蒂娜应该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了哦。也肯定监听着丽姿·霍恩斯坦因的个人房间。要是认为我瞎说,可以试着直接去问本人」

「爱丽丝蒂娜没可能会做那样的……!」

这么说的时候醒悟到自己的愚蠢。按常理来考虑,爱丽丝蒂娜为了阻止丽姿的背叛,不可能会没做事前準备的。自己对爱丽丝蒂娜过于"信赖",无意识之中忽视了那个可能性……。

(连我都没有被完全信任……爱丽丝蒂娜虽然没有对我说什么,没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丽姿的打算……)

那么,我迄今为止一直在做的事━━虽然能理解刺探丽姿真实身份所意味着的沉重感,但仍无法拭去那份抑郁感。

「西尔维娅姐和,伯恩哈德上尉没有错……」

依旧紧抓着提奥多尔手腕的凯蒂亚[注7]挤出话来。

「丽姿姐是史塔西的可能性……很大……」

「你,明明搞得和丽姿那么要好……!」

提奥多尔用含着怒气的声音问到。是因为相信着丽姿的只有自己,还是因为凯蒂亚也欺骗着自己和丽姿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凯蒂亚用压抑着什么般的声音小声说。

「我也,在不久之前还相信着丽姿姐。丽姿姐救了我的性命,也对我很亲切……但是,已经办不到了……!」

「说办不到了是……」

「因为丽姿姐,问我流亡到东德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啊!?还有提奥多尔大哥和伯恩哈德上尉言和,是不是和那个有关……!」

凯蒂亚不堪忍受般喊了起来。预想之外的回答,让提奥多尔哑口无言。

虽然凯蒂亚说得模稜两可,但还是理解了她想要说的。丽姿正察觉着凯蒂亚的正体。自己和爱丽丝蒂娜成为同志,是为了一同保护凯蒂亚这事也━━。

[注7:突然意识到凯蒂亚发音是katia,貌似是应该用卡蒂亚,之前没意识到是怎样啊orz,嘛读去怪怪的,而且卡蒂亚给人成熟女性的感觉,还是用凯好免得混淆视听]

「还让我告诉她我和提奥多尔大哥在烦恼着的事。还说为了消除对她的怀疑,希望让她也尽一份力……」

「那是……」

「刚才的话题顺势发展下去,丽姿姐应该就会利用提奥多尔大哥的提案,以那为由进一步将我们纳入掌中。如果,丽姿真的是史塔西的话……」

「丽姿是无辜的话,自然会想要证明吧!你刚开始不也被怀疑是西边的间谍……」

「那,丽姿姐背叛我们的话,提奥多尔大哥要怎么办……?」

「……!」

凯蒂亚打断提奥多尔的话。提奥多尔大哥你在不测事态发生时能担起责任吗。那个时候,能杀了丽姿吗━━察觉那言外之意,提奥多尔僵直了身躯。

「我和,丽姿对话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

正面的安妮特迟疑着说道。

「丽姿,从昨天起,不光是你还向我和凯蒂亚博取同情,保护现在的立场的同时不断地刺探着什么……考虑到时机完全是"黑"的哦。抱歉,我已经,无法相信丽姿了」

什么都回答不出。知晓丽姿行动的现在,3人的忧虑带着现实味。

(特别是凯蒂亚说的是真的话,丽姿暗中对可能会给反体制派造成致命伤的事出手了……站在凯蒂亚的角度,方才自己的提案,就是主动要被丽姿拉拢一般的行径……)

这么想的话,也能理解凯蒂亚为何要阻止自己了。凯蒂亚现在,对自己抱持着不安━━。

(但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捨弃的啊……)

虽说丽姿和自己没有血缘关係,但也作为家人一同度过了比那更为浓厚的时光。而且,丽姿投身史塔西,很有可能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

(没可能会弃之不顾的吧……而且,丽姿也可能并非出自真心为史塔西效力的……)

也许还留有希望在。那样的话,一秒也好必须儘快去丽姿所在地方━━。

「凯蒂亚,放开我」

改变语调,为晓谕凯蒂亚般柔声说。

「我明白你的心情了。可是,我无法捨弃她」

「但,但是……」

失望了似的凯蒂亚垂下脑袋。提奥多尔如往常一样用空着的左手抚摸凯蒂亚的头髮。

「现在,得避免中队战力的缩减。不管丽姿的正体为何,只有我显示出是她的同伴,反倒应该更容易"利用"。你也,不是真心希望丽姿死的吧?你也不会希望那样的事发生……」

凯蒂亚忍耐着苦楚般沉默着。提奥多尔用不变的语调传达了真挚想法。

「……不会被她笼络的。绝对的」

「…………」

「相信我……拜託了」

凯蒂亚困惑着一般视线也随之迷茫,随后迟疑得放开了抓着提奥多尔手腕的手。安妮特虽杏目圆睁,但也没打算阻止。

「"约定",请不要忘记啊……」

凯蒂亚小声说。提奥多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般反问。

「约定……?」

「就是无论我选择怎样的道路,都是我的同伴」

从"诺因哈根要塞阵地"归还后交换的约定。正是有着这个约定在,凯蒂亚才一直信赖着自己。

「不会忘的……安妮特,凯蒂亚就拜託了」

提奥多尔轻轻点头后,带着歉意对安妮特说道。西尔维娅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和丽姿说上话的时候,该怎样救助她才好━━硬是驱走内心不经意间涌现的疑问,提奥多尔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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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留下的3人中,率先开口的是安妮特。

「凯蒂亚,为什么……」

虽然可能会有些不好受但是能够隔离丽姿的话,就能消解所有忧虑了━━那样的话停留在喉边。没能追上提奥多尔的,自己也是一样。

「因为……这不是没办法的吗……」

凯蒂亚转向安妮特,无力地笑笑。

「提奥多尔大哥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因此,想要相信他……」

安妮特什么都回答不出。胸中寄宿着複杂的情感。

(我是为了实现丽姿的监禁,才让提奥多尔走的……我并没有凯蒂亚那般,相信着提奥多尔……)

但是,凯蒂亚一心一意地相信着提奥多尔。那对凯蒂亚而言肯定并非单单因为提奥多尔是救命恩人。

(那就是,不同……之处吗……)

一个整备兵在屋顶上现身,和西尔维娅低声私语了些什么。西尔维娅轻轻点头后,让整备兵回地基内了。

「有关丽姿·霍恩斯坦因姑且可以安心哦。好像是躲进个人房间了。艾伯巴赫似乎也是向那去的样子……。嘛,紧要关头,也容易一起处理,不觉得挺好的吗」

「你啊……」

对西尔维娅那甚至是提奥多尔有什么的话,都会成为抹杀对象的态度,抱持着感谢还是敌意都不明了的感情,安妮特发出沉吟。西尔维娅对安妮特她们投以蔑视的视线后,无言地离开了现场。

凯蒂亚因西尔维娅的话语显得表情僵硬━━安妮特为给凯蒂亚鼓气般说道。

「没事的哦。他肯定可以好好地控制住丽姿的……听了刚才的对话,他也应该有些清醒了」

「但是,我们要把丽姿姐……」

我们,要将同伴监禁━━带着无法拭去的罪恶感小声说。

安妮特抚摸凯蒂亚的肩膀安慰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决战在即,我们必须要儘可能减少风险。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啊。可是,伯恩哈德上尉说不定也期望着这样的结果……」

(若非那样,没可能会允许西尔维娅这么做的,也许连我们会行动她都已经预想到了……)

即使那样也硬是让中队内部起冲突,促使无法轻易捨弃丽姿的提奥多尔有所自觉━━感受着胸中微弱的疼苦,安妮特继续。

「提奥多尔也并非毫无察觉的蠢人哦。肯定会谅解伯恩哈德上尉和我们的……」

「也,也是呢……!」

凯蒂亚对安妮特的回答中夹杂着一缕寂寥和安心。表情上有着久别的笑颜。

「提奥多尔大哥的话,肯定……」

下午4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黑暗和寂静包围的个人房间。有的只是一男一女带着热度的呼吸声。

提奥多尔没有任何心理準备,被迫要做出一个决断。丽姿所说的愿望是━━即使在中队中被当做史塔西来对待,只要是为了哥哥就能战斗。不过,为此想要哥哥相信着我的证明。所以━━。

(所以,和丽姿……?)

"美人计"对情报提供者而言是拿手好戏━━迴响着何时格雷特尔说的话。丽姿是史塔西的话,切实地在━━。

转过身,就会面对一丝不挂的丽姿。那个身体的温暖、胸口的柔软、高涨的鼓动正从背后传递过来。

━━3年前,丽姿对自己而言是重要的家人,绝对不可玷污的存在。丽姿作为霍恩斯坦因家的一员接纳了孤独的自己为真正意义上的家人,给予我救赎。为此自己才无法将自己对丽姿的感情表露出来,相信丽姿也是一样的。

但是,丽姿正主动跨越那条界线━━自己在3年前,心中也并非没有对此有所期望。

(我,必须要在这,将那拒绝掉吗……)

倘若,丽姿是为了救自己的生命才投身史塔西的话,自己则是"再次"被丽姿拯救。那样的丽姿的感情、勇气、觉悟和痛苦自己可以拒绝吗?自己还能站在这,说不定全都是托丽姿的福啊━━。

提奥多尔犹豫之时,丽姿也都一直紧抱着提奥多尔的后背。自己也必须得转身抱紧丽姿━━可是健壮的双脚彷彿在大地上生了根般无法动弹,不安和恐惧侵蚀着内心。

(可是,哪有这不是圈套的保证……?事情被中队知道的话,我和丽姿就会被完全孤立……重要的是,还有和凯蒂亚的约定在!而且……)

如果西尔维娅的话可信,这里的事情,全部都会被爱丽丝蒂娜知道━━羞耻和恶寒使得心脏剧烈跳动。思慕的对象,窃听着自己和别人发生关係这种事━━光是想像就会让人抓狂。

(无视那个,去抱住[注8]丽姿……?那样的事,怎么说也太……)

「……我,一直喜欢哥哥」

拒绝陷入沉默━━催促提奥多尔下定决断般,丽姿轻声细语。

「也不知是何时起变成那样的……不过,并不是妹妹和家人,而是作为一个女人,喜欢着哥哥……」

「丽姿……」

丽姿那抱着后背的身体更为紧贴了。那应该不是半吊子的觉悟。不慎的发言,难保不会毁掉丽姿。

「现在那个心情仍然没有改变……嗯不,比那个时候更强烈了……。我一直是"坚信哥哥依旧生存着作为心灵的支柱"战斗至今的……」

(丽姿没有放弃而是持续战斗至今。和3年间,放弃一切的我不同……)

正因如此,不光丽姿,也想要守护让自己重整的爱丽丝蒂娜……矛盾的思绪撕裂心扉。

[注8:日文抱是多意，就比如中文的"上"←_←，此抱指H意义,本人智商捉鸡找不到好的形容词就沿用,很多字幕也都是沿用的所以觉得问题不大吧,大概?此情景下的抱均指H意义,下同。H是不对的说o(╯□╰)o]

「我,不想离开哥哥……不想就这样死去……!被说成史塔西姦细……就这么被怀疑和杀死父亲、母亲,把我们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的人是一伙的什么的,绝对不要那样啊……!」

考虑到临近和BETA的决战,清楚地明白丽姿所恐惧的。若在这战死,那才显得丽姿的人生毫无意义。

「本来是想和哥哥一起跟史塔西战斗的,但是那无法实现的话,至少,希望能作为一个优秀的卫士和BETA战斗,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一个人的话办不到啊……哪怕是只有哥哥愿意相信我,我就……!」

丽姿紧抓着战斗服━━明白她在颤抖。

「所以……想要,哥哥,给我不会泯灭的回忆……和羁绊……」

「丽姿,我……」

丽姿的颤抖,以及那个颤抖中蕴含的感情从后背传来,提奥多尔为之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