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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假名)被某人紧追在后。
他不想死于这种事情。
他不想死在这种城市。
——好噁心。
那是妖怪,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是谁肯定都会这么想。
没错,自己是正确的。因为那样才叫做异常,所以自己是做出正确的反应。
——好噁心。
转身之后,哑口无言。
自己的左胸,深深插着一把菜刀。
宛如灼烧的痛楚,使得山崎晕了过去,就这么落入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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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大家泡了咖啡,并且依序端给他们。
荻学姐加了满满的奶精,出岛学长以茶匙搅拌着黑咖啡,江西陀只加入了一大匙砂糖,在我加入一匙奶精与一匙砂糖的时候,代表已经喝完了。
真是宁静的风景。
「为什么大家能这么冷静?」
只有筱冢先生完全没碰咖啡,寂静被他这声悲痛的吶喊抹灭。「杀人案耶!我被杀了耶?」
「你不是没死吗?」
这是所谓的杀人案吗?虽然杀了,不过以结果来说没有死,所以我总觉得这不算是杀人案。
改天想到再去翻六法全书吧。
「我自认过着人畜无害的生活……我儘可能努力避免做出招人怨恨的事情,即使曾经死于意外或自杀,被杀却还是第一次……」
「你不是没死吗?」
对于筱冢先生的叹息,江西陀回答得毫不留情。不过我也是。
确实如筱冢先生所说的,这是大事。身边的人遭遇了连续杀人魔的毒手,一般来说即使惊慌失措也不奇怪。
然而受害者很讽刺地是筱冢先生,这件事实把紧迫感搞砸得恰到好处。
筱冢先生绝对没有错,错的人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展现出无情态度的我们。
说是这么说,即使脑袋可以理解,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既然以结果来说筱冢没事,关于这一点我也放心了。」
代表原本是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不过她的双眼再度蕴含那种闪烁的火焰并且睁开,露出兇恶的笑容。
「不过,我不能原谅『开膛手杰克』。杀害本身是统治对方命运的行为。我已经先统治筱冢了,既然想要从旁硬抢,就等于是在对我发动战争。即使不是如此,区区的『开膛手杰克』居然比我先以恐怖统治神乐咲市,这件事也令我火大。」
代表站了起来。「好吧,就从杀人魔手中收复这座因为恐怖而战慄的城市吧。」
她说完之后就这么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偏偏取了『开膛手杰克』这个名字吗?这名字来自伦敦一个屠杀妓女的杀人犯吧?」
江西陀不知为何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对于这个问题,坐在江西陀旁边的荻学姐,单手拿着随身听点了点头。
「没错,以前曾经实际存在的杀人魔……会把杀掉的妓女分尸或解剖,总之处理遗体的方式很残酷。」
「……唔,袭击筱冢的兇手真的是这种家伙?筱冢是男性耶?」
出岛学长将视线栘过去之后,窝在房间角落闹彆扭的筱冢先生就抬起了头。
「当时我听到暗巷有猫在乱叫,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探头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被刺杀……虽然我连忙逃走,却被对方以惊人的速度追上……」
说到这里,筱冢先生就再度低下头了。我把他刚才没碰的咖啡端过去给他,他随即以疲惫的表情接过咖啡。
这是一幅孤寂的风景。
我记得绿洲「开膛手杰克」至今的犯行,遇害者全都是女性。
然而,遭到刺杀的尸体都是心脏或喉咙一刀毙命。应该用犯罪专家来形容吗?所有遇害者都近乎是瞬间身亡。
由于没有目击证词,调查工作好像几乎没有进展。之所以命名为「开膛手杰克」,纯粹是因为所有死者遇害时的兇器都是同一把刀,而且该名兇手只在风化区这个特殊环境,连续杀害女性的这种作风很稀奇的关係吧。
不过,虽然这种想法极为不妥,但因为拥有死不了的身体,所以筱冢先生或许该庆幸自己是瞬间毙命。
如果对方是伦敦的杀人魔,最恐怖的是对尸体的处置。
「……我个人不认为『开膛手杰克』光是刺杀就能满足。或许兇手是基于某种目的,我个人对此感到很纳闷——代表有什么看法?」
江西陀朝代表投以疑问,反常地一派正经。
「这个嘛……你们知道『异人猎杀』这个有名的学说吗?」
听到代表以严肃的表情如此询问,我转头环视四周,众人果然没什么反应。
「假设某个村子里曾经有一个富裕的传统家系。他们当年为什么会富裕?或者是后来为什么会没落?有人会说他们是因为对外来人士进行掠夺而富裕,或者说他们是因为外来人士的诅咒而没落。类似这样的传闻通称为『异人猎杀』。」
代表靠在窗边玩弄着头髮。
「不过实际上,这可能只是空穴来风。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据说这是村子里用来处理『村庄里出现有钱人』这种『异常现象』的一种安全装置运作之后的结果。这是以最为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都市传说诞生机制的一种根据——」
「喂,沈丁花,我听不懂,麻烦讲国语。」
代表高谈阔论时,出岛学长露出不悦的表情开口抱怨。我也同意他的意见。
「总之这是民俗学的话题,而且重点在其他地方,我这种说明方式太间接了,不好意思。简单来说,『开膛手杰克』也已经从单一兇手论到阴谋论,演变成各种不同的观点了。争议的範围之所以扩大到这种程度,在于这是一种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的异常现象。」
「丘研不就是为了理解这种现象而成立的?」
代表摇了摇头。
「江西陀学妹,我们也和一般人一样,没必要理解都市传说——你也无法理解筱冢吧?同样的,筱冢也不可能理解我们。我们需要的并不是相互理解。只有臆测是无法进行讨论的。」
对于代表的这番话,江西陀露出像是不太能接受的不满表情,并且转而询问我。「唔……咲丘呢?」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只不过,袭击筱冢先生的人必须接受制裁,即使筱冢先生没死也一样。」
「我也抱持相同的意见。我不允许那个家伙杀了筱冢之后还继续在附近出没。」
「……我也不要。就算筱冢先生凑巧平安无事——我也会怕。」
荻学姐和出岛学长也赞同我的意见。无论如何,筱冢先生受到了伤害。
丘研的同伴,受到了伤害。
「嗯……收集情报吧。虽然我觉得这几天实在是付给情报贩子太多钱了,但这是逼不得已的。我想要警方的内部资料。」
代表从沉思状态恢複正常之后,离席去倒第二杯咖啡。
「你说的情报贩子,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了,他到底是怎样的家伙?」
我终于试着向代表提出这个禁忌的问题了。代表很难得地像是做错事一样看向远方,并且开始玩弄头髮。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是我认识的医生说他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家伙』推荐给我的,我只知道要在网路上以特殊的连络方式才能认识他,然后他的网路代号是『ILB』。我也希望总有一天能够统治这种方便的家伙。」
「『ILB』吗?」原本我想问得更详细一点,不过代表先行继续说下去了。
「这么说来,筱冢是在哪里被杀的?你去了绿洲吗?」
「喔喔……」江西陀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哎,筱冢先生终究也是生物,和咲丘这种只会对风景发情的变态比起来健全多了,这不是很好吗?」
「慢着,这番话里头有强烈的语弊。我不会对风景兴奋或发情!」
江西陀似乎想尽办法要把我塑造成变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雄伟的山脉和辽阔的平原,咲丘会对哪一种感到兴奋?」
「笨蛋家伙!都是一样美丽的风景吧!」
「换句话说,代表和荻学姐都可以是吧?嗯嗯,没想到大小通吃,哎呀哎呀……」
「——居然是诱导性询问?」
至今不知道江西陀拥有如此恐怖智慧的我感到愕然。
「可恶,明明是江西陀还这么嚣张……混账!我都已经隐瞒至今了,这样不就等于我可以对各种胸部感到兴奋的事实被你爆料出来了!」
这时响起一个社办空气冻结的声音。
「那个,现在难道是在聊胸部的话题?」出岛学长歪过脑袋。
「不不不,是在聊风景的话题喔。只是咲丘不知道把哪个部分做何解释才径行自爆的。」
「……什么?江西陀你阴我!」
我环视四周。
代表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荻学姐则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怎么会这样?这么一来我不就像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吗?
「总之,咲丘学弟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所以也没办法了。」
「请不要一副很善解人意般地认同啦,代表!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要求救一样,将视线投向筱冢先生。
「我、我在无家可归的时期曾经睡在那边的巷子里,所以那边的路我挺熟的,而且如果要来学校的话,走绿洲会比较近。」
筱冢先生拭着额头的汗水如此辩解。我不认为他看过我的惨死模样之后还会想加入好色之徒的行列。总之从筱冢先生的个性来看,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去绿洲寻欢就是了。
「今天我是去买东西。我帮大家买了礼物。」
「礼物?筱冢先生买的?」荻学姐俏皮地歪过脑袋。
「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毕竟是我的第一份薪水,所以我帮丘研的大家各买了一份小礼物。」
筱冢先生这么说并走到社办外面。刚才大概是放在门外吧,他以双手捧着一些像是小礼盒的东西回来了。外表有点脏,大概是遇刺的时候掉到地上吧。即使被杀还是把礼物回收,这种规矩的个性实在令我佩服。
「——真是的,我并不是基于这个目的才发薪水给你的。不过这很像是筱冢的作风,要拒绝也不太对,我就乐意收下吧。」
代表像是无言以对似地露出微笑。她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礼物的包装,里头是一本装饰得很漂亮的相簿。「嗯,这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是给出岛同学的。要是能收藏相片应该不错。」
「喔,送我的?」出岛学长很感兴趣地拿在手中频频打量。在「摄影俱乐部」普及的现在,相簿的需求度已经降低了,不过出岛学长似乎很喜欢。
「也对,留下照片或许不错,虽然我没有相机就是了。」
「我以后偶尔会拍社团活动的照片。」听我这么一说,出岛学长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接下来也是由代表依序打开包装。
买给我的风景明信片、买给江西陀的素描簿、买给代表的轻薄行事曆手册。
筱冢先生的品味挺不错的。每次打开包装都让欢声响起,不知何时,大家彷彿是参加一场迟来的圣诞派对一样开心不已。
甚至令人忘了直到刚才还在讨论杀与被杀的话题。
这是一幅洋溢着温柔的美丽风景。
「剩下这个是我的吗?」
荻学姐开心朝着包装伸出手。「这是最大的耶,我可以打开吗?」
「虽然体积很大,里头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东西就是了。但我觉得你实在是需要一个。」
筱冢先生一副满怀歉意般露出苦笑。
「如果是筱冢,说不定即使嘴里这么说,却是买一只布偶当礼物吧。虽然你这个家伙很谦虚,不过会惹人厌喔。」
代表也马上提笔在手册上写字,并且如此说笑。
荻学姐宛如从天上飞舞落入凡间的天使一样露出笑容,哼着歌打开包装。
这个物体,无声无息地从荻学姐的手中落下。
在江西陀以为是学姐手滑而要帮忙捡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荻学姐跪坐到地上,并且以双手掩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荻学姐小小的背在颤抖,她的颤抖从微微起伏逐渐变得激烈,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荻学姐就全身打颤并且开始哭泣。
「——荻学姐,怎么了吗?身体有哪里……」
「阿阿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阿阿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阿阿阿啊阿阿阿!」
荻学姐半失控地哭喊着。就像要绞尽体内所有水分般流泪,颤抖着身体呜咽得几乎令人以为会造成呼吸困难。明明已经流下大量的泪水,荻学姐依然像从地狱吸出水分一样,泪水沾湿制服之后倒下,宛如沉溺于泪水之海而奄奄一息的鱼,就这么开始抽搐。
「小荻?」在所有人愣在原地时,代表彷佛挣脱束缚般跑到荻学姐身边拚命要搂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