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三)》 
我们称为「黑弥撒」,世间冠以「神乐咲事件」这个暧昧名称的暴动,至今结束将近半年。 
在那场暴动荒废至极的市区,在人们亮眼的复兴活动之下,大致恢複了昔日的荣景。这座城市原本就颇为繁荣,只要交通机关恢複正常运作,援手要多少就会来多少,人力与物力集结之后,一鼓作气展开重建工作。 
涉及那场暴动的许多人,至今依然在接受审判,对象主要是犯下重罪的人,但光是如此当然无法为受害者接受,毕竟暴动中有许多人伤亡。 
现在还是有专家学者们高姿态进行「神乐咲事件」的解说与考察,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一切已经如同遥远的往事。 
我走在曾经称为「绿洲」的繁华区施工区域。 
损毁尤其严重的这个区域,决议要建设巨大的购物中心。这里原本就是土地与建筑物产权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佔地为王的柏木集团瓦解,神乐咲联盟主导行政权这种事不重要,简单来说,绿洲在那场暴动彻底肃清,改建是为了将那个事件化为往事。 
我在施工区域一角,打开手中笼子的门。 
从里面探出头的丘研宠物——野槌蛇阿槌得知自己自由之后,以令人回想起出岛学长追捕的速度逃走。 
牠肯定会在某处成为传闻,化为都市传说,变成赋予人们梦想的存在,绝对不是我的私有物。牠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 
我目送阿槌离去,转身要前往神乐咲高中。 
「哟,咲丘,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随口向我搭话的人,是用安全帽套住捲髮的开朗大叔——小柳津。我们前阵子都在出院,所以很久没见面了。 
「办点小事。我才要问店长,你在这里工作?」 
「因为店毁了。」 
小柳津伸手入怀,察觉到怀里没有任何东西而板起脸。 
「在绿洲打混的家伙们也都在灌水泥,附三餐又有床睡,比起在绿洲当游民舒服多了。等到这里成立超大商店街,我会重开一间咖啡厅『无自觉』,不然开咖啡屋的话,客人会很麻烦。」 
「这样啊……啊,和香澄连络上了吗?」 
这番话似乎使小柳津更加消沉,以一副憔悴的样子抱怨。 
「有啊,是你把电话给那个家伙吧?我知道她现在很忙,但我现在是做粗活,叫她不要半夜打电话给我。」 
香澄在那之后真的正式出道了。 
看到那种破天荒的演唱会,世间不可能不注目。偶尔打开电视,会看到她露出笨笨的笑容讲一些笨笨的话。 
她完全不知道伟大的前辈为何物,心直口快挑战节目尺度的傻样很合观众胃口,因此被冠上「毒舌摇滚歌手」这种怪绰号,而且颇受欢迎。 
最近街上有许多年轻女性戴牛仔帽,有点容易混淆。 
「最近我也没见到她……总之,有机会我再转达。」 
我随口敷衍之后转身,小柳津在身后问我: 
「我说啊,沈丁花那家伙后来怎么样?你真的一无所知?」 
我露出苦笑,没特别回应就离开现场。 
沈丁花学姐甩掉我之后,搭乘筱冢先生随后开来迎接的车,扔下被甩而受创恍神的我与出岛学长离开。 
后来我完全找不到沈丁花学长与筱冢先生的下落。 
警方至今依然在追捕圣保罗的领导者「雾岛踯躅」。她可是连老哥都查不出情报的人,要是警察抓得到她还得了。 
后来我对平安无事的清宫与城尾泷学姐说明详情,前去向忙着处理暴动善后的警察自首。 
我一五一十招出一切。 
关于沈丁花学姐的事情;至今追查各种都市传说,也策划神乐咲恐怖攻击;创立圣保罗的元兇是班导;曾经为了逃离科学怪人引发爆炸案件,将绿洲弄得天翻地覆;将《启示录》上传到网路;关于神秘论理的事;关于「黑弥撒」的事。 
然而真弓姐早就湮灭所有相关证据,即使我这番话在某种程度很合理,只要没有物证,我们的犯行证据就只有证词。 
我把能说的说完之后,负责侦讯的刑警只对我说一句话: 
「你别来警局,去医院比较好。」 
我想也是,我真心这么认为。和刑警相互放声大笑之后,无论我前去自首多少次,警察都再也不肯应付我。 
这实在是一幅无聊的风景。 
我抵达丘研社办一看,已经先有客人来访。 
是蓝色运动服男性、金髮哥德萝莉女性,以及戴着耳机的少女。 
「哟,『交心之友』。」 
「——蜂须,我一直都有说吧?社办禁止外人进入。」 
「啊?有什么关係,我们没到外人的程度啊?萩,你说对吧?」 
以前无法想像的互动,如今在丘研社办里自然地进行。 
被徵询意见的萩学姐,有点战战兢兢地安抚蜂须。 
「唔~~……可是我觉得,还是得听『代表』的话才行。」 
「真的假的……咲丘,既然这样就来比赛吧!我赢了就是社员,没意见吧!」 
有意见。 
「——所以要比什么?」 
「忍耐大赛。」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也是社员了。这是入社申请书,我会在春季帮你申请,但你不是神乐咲的学生,我不晓得你申请入社是否能通过。」 
我递出预先帮新生準备的新版入社申请书,蜂须不知为何怯懦起来。 
「……咦?真的可以?」 
「不要?那我接收啰?」 
玲仪音抢走我手上的入社申请书,擅自写上自己的名字。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为什么你要入社?」 
「因为每次来社办玩都会被抱怨,好麻烦。」 
玲仪音得意洋洋时,双眼一直看着萩学姐,察觉到视线的萩学姐吓得畏缩。真是的,三角关係真恐怖,人生赢家去死吧。 
我收下玲仪音的入社申请书,拿另一张给茫然的蜂须之后坐下。 
「只差江西陀与小球没到,小球说她春假不会来啊,出岛学长差不多要进踢拳击馆了,还是得去问候一声。」 
我打开智能型手机的行事曆确认,萩学姐点头回应。 
「毕竟他已经休学不念高中了。不过他很适合当格斗家吧?」 
聊到这里,社办的门再度开启。 
「哈啰~~——慢着,蜂须后宫又来了?真的拜託一下,别在社办酒池肉林啊。」 
「他们要是做这种事,我终究会赶他们出去。还有,女生不要用这种成语。」 
双眼惺忪半张的江西陀进行一如往常的问候,进入社办坐在我身旁。萩学姐流着鼻血低下头,玲仪音脸颊泛红瞪向江西陀。 
「好了好了,不过如果是『代表』,反而可能会偷装摄影机默默监视吧。」 
江西陀继续面不改色语出惊人,我握拳按在她的脑袋上修理。 
「不準继续讲这种话,害我失去萩学姐的信任啊啊啊!」 
「唔哇啊啊啊,反对暴力~~!」 
在我的攻击之下,江西陀毫不抵抗地持续哀号。 
这段时间,江西陀的右手也完全没动。 
那场暴动结束之后,人们即使过起避难生活,神乐咲高中也几乎以正常进度继续上课,完全视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为无物。校长简直是魔鬼,他这个大人完全不懂得疼爱孩子。 
刚开始,我独自在丘研社办看书,后来寂寞单身的小手球老师过来露脸,开始陪我下将棋。 
她似乎练过诘将棋,功力莫名高强。 
满心期待準备的万圣节却只有一个人过,她似乎仍怀恨在心。不晓得该说她温吞还是脱线。 
这个老师依然对我讨厌得不得了,其实我很想和她和乐相处。 
不久之后,蜂须与玲仪音硬是把萩学姐拖来社办。 
依我听到的说法,他们三人如今在那间狭小老旧的公寓,像家人一样共同生活。年轻男女过着这种不纯的同居生活,我个人不以为然,但赤樫似乎搬到隔壁房间,蜂须应该没办法乱来。 
萩学姐一如往常埋首进行神秘的工作,她最近似乎沉迷于DTM。 
玲仪音用某种方法叫赤樫赚钱养她。真是坏女人。 
蜂须最近为了照顾两个女生而去打工当男公关,这个花花公子简直有问题,虽然没赚多少钱,但他本人似乎很喜欢被客人践踏。 
江西陀的住院时间有点久,据说连捡回一条命都是奇蹟。但玲仪音的急救近乎完美,所以后来状况很稳定,即使是重伤员依然早早出院,江西陀对此非常自豪。 
虽说如此,被开枪打伤的右手尤其严重,幸好没有截肢,但还是残留麻痹癥状,所以江西陀好一阵子无法拿笔。她发下豪语要用左手作画,总之就耐心等候吧。 
受伤的江西陀出院,使得丘研恢複以往的活力。蜂须与玲仪音将萩学姐带来社办之后也经常造访,所以更加吵闹,如今这两人终于成为社员,这下该怎么办?烦恼的根源永无止尽。 
出岛学长出院之后就直接和踢拳击馆签约,似乎是沈丁花学姐在「黑弥撒」之前就和对方说好。那一位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想在「黑弥撒」结束之后这么做。 
出岛学长不只我们,连沈丁花学姐都只是依稀记得。 
沈丁花学姐带走他最宝贝的笔记本,现在他肯定用全新的笔记本写起崭新的历史。 
——啊,对了,顺带一提,我以全票通过成为丘研的新代表。 
不过,我其实依然自认是代理代表。 
因为有一个人即使不受任何人原谅,也非得回到这个位置。 
「好啦,啰唆的毒电波学姐终于毕业,代表,春假要怎么办?随兴玩桌上游戏?还是要寻找都市传说?」 
江西陀提出询问,我再度确认行事曆。 
「嗯,春假没有预定计画,我要远征拜访清宫家。」 
「啊?」 
在场所有人放声惊呼。 
「——那个,代表,我明白你喜欢那个孩子,不过再怎么样,他都已经搬走了,不应该依依不捨跟蹤到他家吧……何况,清宫根本是男——」 
「不,无论萩学姐怎么说,我和清宫都是两情相悦,我在清宫搬家那天表白『我喜欢你』,清宫也说了『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一般来说——算了,嗯,加油。」 
「是!」 
得到萩学姐的声援,我一下子充满干劲。总觉得所有人的视线好冰冷,但应该是我太热了。啊啊,好想见清宫!好想见到他之后抱紧他! 
就这样,我们为这个收复的美丽世界歌颂。 
撇下一无所知的孩童时期。 
〈——噢,命运女神!〉 
遗忘音乐的丘研社办忽然响起声乐曲,使得社办空气冻结。 
「……喔,有电话,抱歉。」 
我从怀里取出智能型手机,所有人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选择来电铃声的品味真差,给我换掉。」 
玲仪音打从心底不悦地瞪着我。 
「抱歉抱歉,我出去讲个电话。」 
「慢走~~」 
我在所有社员的目送之下离开丘研社办,并且重新确认液晶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我设定为这个来电铃声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 
我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 
『嗨。』 
——应该是玩笑吧。 
这是梦?是幻?还是超现实? 
沈丁花樱学姐以一如往昔的亲切声音问候我。 
「代表,好久不见。」 
所以我以当时的方式响应。 
『还用这个称呼叫我?』 
「不过现在是我的头衔了,前任代表。」 
我说完之后,沈丁花学姐说「终于被夺走了吗」并轻声一笑。 
『嗯,我毫无异议,抱歉没能做好交接工作。』 
「不,我真的已经从您那里继承了许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