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躬身坐在椅子上,他伸出沾满颜料的双手,掌中彷彿抱着猫咪的摇篮。
「长大以后,会发疯也是没办法的事。所谓猫咪的摇篮,不过是在手中打几个叉罢了。小孩子却追寻着那些花绳……」
「所以呢?」
「根本没有猫咪、也没有摇篮。」
卡特•冯果特着「猫的摇篮。」伊藤典夫译 株式会社早川书房
1
——一年前的往事,再次浮现心头。
鬼一和纱龙被关在废弃宾馆的客房里。他们先环顾室内,确保室内没有敌人潜伏。
「我看看能否从窗户爬到其他楼层。」鬼一调查了窗户的状况,无奈宾馆的客房没什么窗户,大小也不足以让他们穿越。这种地方不可能有阳台、更不会有楼梯,找来找去还是只有一个出入口。
「我试着攻击房门吧。」
鬼一背着突击步枪,架起点四五口径的手枪攻击门锁和铰链。
「这样差不多了吧……」
之后鬼一使劲撞门,剧烈的碰撞声响起,门只移动了一点而已。
「不光是门被震歪……外面也许被崩落的天花板堵住了,看样子必需用小型的爆破来炸门了。」
「例如……手榴弹是吗?」
「你说得对。」鬼一摸摸自己的弹袋和腰带,却找不到手榴弹。他困惑地问纱龙「我的手榴弹掉了……你有带吗?」
「我一开始就没带手榴弹。」纱龙回答。
「晃生倒是有带。」
鬼一拿出行动电话,按下了通话按钮。
「…………」
等了好一会,晃生没有接电话。相反的,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枪响,这代表暗杀社的伙伴正和<海豚人>互相厮杀——照这个情况推论,晃生现在没办法接电话,或者敌人在开战后发动了电波干扰。
「希望你的伙伴平安无事……」
「如果世上有人怎么杀也杀不死那绝对非晃生莫属了。焦急也不是办法,我们先等到外面的枪战结束吧……」
这是一间长期无人使用的宾馆客房。
浴室隔间是透明的玻璃,一旁还摆放了奇怪的椅子。由于室内没有正常的椅子,鬼一和纱龙只好坐到破旧的床上。纱龙想起宾馆客房的用途,整张俏脸顿时红透了。
「女校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加入暗杀社呢?」
鬼一提问来避免尴尬的沉默。
「我不适合拿枪吗?」
「不要用疑问来搪塞疑问,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纯粹只是好奇罢了…,
「每个人加入暗杀社,都有自己的理由。」纱龙冷淡回应。
「话是这么说没错……」鬼一有些困扰地抓抓头髮。「换句话说,你不想谈这个话题就对了。」
「你能理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到房外断断续续的枪响,纱龙内心非常不安——暗杀社成员没问题吧?
「我不太习惯这种尴尬的气氛。」
鬼一又打开了话匣子。
「尴尬?」纱龙刻意耸肩回应。「我倒不觉得。」
「反正敌人或伙伴很快就会来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麻烦你提供一点话题吧,话题种类给你选也没关係。」
「我现在没心情讲笑话。」
「普通的话题就好,不一定要笑话。」
「那么……」纱龙思考了一会。「来谈喜欢的动物吧。」
「这个好。」
「我喜欢猫咪,没有血统证书的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猫咪。」
「你喜欢猫咪的什么部分?」
「摸起来的手戚、叫声,还有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态度。」
鬼一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你呢?」
纱龙出于礼貌反问鬼一。
「我……我喜欢平塔岛象龟吧。」
「象……象龟?」这个意外的回答令纱龙很讶异。太罕见了。」
「是吗?」
「你喜欢的不是乌龟,而是象龟吗?这也
「你喜欢象龟的理由是什么?」
「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啊。」
「唔……」被自己说过的话反唇相讥,纱龙一时语塞。
「孤单乔治。」鬼一又说。
「嗯?」
「人生要是能重来,我想成为孤单乔治。」
「……这是什么意思?」
「乔治是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
「最后一只。」
「二〇二一年六月二十四日,那一天孤单乔治死了。人类试图延续平塔岛象龟的血脉,乔治倒是毫不在意地孤独辞世了。」
插图3
『孤单乔治』是加拉帕戈斯群岛最后的平塔岛象龟。
『它』是否知道自己是最后的平塔岛象龟?人类让『它』和近似种的象龟交配,希望帮助它脱离『孤独』。,可惜结果并不理想。对乔治来说,人类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
「你有想像过,人类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景象吗?」
鬼一淡淡地说道。
「……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像自己变成那样。任何大城市都空无一人,理由我也不清楚,总之到处都是尸山血海。」
听完鬼一的话,纱龙想像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光景。她想起了小时候常看的『哆啦A梦』里有一种道具,叫独裁者按钮。看到故事中的大雄在寂静的镇上独自嘻闹,年幼的纱龙感到很恐怖。
——故事最后,其实那是用来惩罚独裁者的道具。
不过,万一结局不是那样呢?
「那是一种毁灭的景象。」鬼一解释。「我总是思考那种景象,后来时常梦到自己成为最后一个人类的梦境。在梦中,原本用来逃难的报废汽车和尸体都非常真实,我一直到醒来以前都不晓得那是梦。」
「……然后呢?」
插图4
纱龙无意间面向鬼一。她的身子稍微前倾,似乎是开始投入这场对话了。
鬼一微笑回答她。
「……起先,我认为情况非常不妙。不管我走到哪里使劲大吼都没有回应,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整片街道寂静无声,远方的核子反应炉的紧急电源也没了。有些尸体被火焰燃烧,也有的尸体被猫狗啃食。尸臭味很严重,但人类的鼻子很快就习惯了。
——接着,我品尝到了解放的滋味。
那是任何人都没有体验过的、无与伦比的解放戚。在这种梦境里,我是地球上唯一有智慧的生命体,没有人会注意我、我也不需要注意其他人事物。战争、贫困、宗教……所有的问题都消失了。世上失去了善恶、爱情、泪水,一切都失去了。等我死后,人类文明也算正式终结。文字、历史、资讯、电波统统没有意义,世上只有我一个人。
到了夜晚,我用剩余的电力观赏电影。蓝光或普通的D V D都好,影片的画面里有好多好多的人类。我看了那些影片,内心充满怀古与寂寞的情绪。」
「…………」
纱龙吞了一口口水。
——她有些害怕。
纱龙不是无法理解鬼一才害怕的。
而是太过感同身受的原故。
「你的想法很接近<海豚人>呢?」
纱龙刻意不表示认同。
「也许吧。」鬼一不置可否。
「可是,不是这么回事吧?」纱龙问道。
「嗯,当然,我可不想那样。那些<海豚人>只是想杀害人类,他们并不期望自身的灭亡。我不愿杀害任何『人类』。我梦到人类的末日,纯粹是想像力飞跃的结果罢了。」
「意思是,这种事不会发生的可能性比较高。」
「所以,我才想成为孤单乔治。」
「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
一年后回想起来——纱龙觉得很不可思议,这种对话也能让自己爱上鬼一,她怀疑自己的感受性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久,晃生打电话联络鬼一,他先替自己迟来的联络道歉。根据晃生的说法,爆炸后出现了不少敌人,他们花了不少功夫才解决。后来晃生寻问鬼一的位置,顺便关心他有没有受伤。鬼一回答自己没有受伤,也没有遇到敌人,只是被关在六楼的客房里,需要晃生用手榴弹炸开房门。
晃生慎重安装手榴弹炸开障碍物,鬼一和纱龙重新加入作战任务。
<海豚人>以这座宾馆为据点,量产自杀炸弹客。他们计画抓来游民或小混混,钉死他们的眼睛、割下他们的舌头,再让他们穿上自爆装置走到街上。这次作战阻止了<海豚人>的暴行,也算颇有成果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战果—那就是<地域血瘤>。
宾馆地下有一颗几近破裂的血瘤,他们成功「防堵了」血瘤破裂。
「监视组传来联络。」晃生歪着脖子夹住手机,说明他听到的战情。「似乎有一个<海豚人>逃跑了。」
「作战全被自杀炸弹客打乱,有漏网之鱼也是没办法的事。」鬼一说。
「对了,那家伙还拿着『小盒子』喔。」
「盒子?」鬼一皱起了眉头。「我有不好的预感,听说血瘤有所谓的种子……」
2
纱龙的性器和乳头,被涂了含有<海豚之子>贺尔蒙的媚葯。动弹不得的纱龙,难受地扭动身子。她以为那只是成人漫画或游戏里的小道具,没想到药效十分惊人。纱龙终于了解珠罗说『药效足以令人发疯』的意思,等她了解时已经太迟了。
纱龙感受到的与其说是情慾的亢奋,反而更接近「麻痒」的戚觉。简直比人生中最严重的蚊虫叮咬再痒好几倍,不伸手去抓会痒到疯掉。
纱龙想抚慰那些变敏感的部位,无奈被拘束的她根本无能为力。纱龙磨蹭自己的双腿来缓和麻痒的咸觉,膝盖也抖个不停。麻痒难耐的纱龙掉下了眼泪——太可耻了,敌人在观赏自己痛苦挣扎的模样。
纱龙全身冒汗,额头流下的汗水刺激到双眼。身体的神经犹如曝露在外一般敏咸,大脑将麻痒和强制的性亢奋视为异常的「燥热」。
纱龙好想动手解除燥热,想得快要疯了…
「大」字型的拘束器纹风不动,绑在纱龙四肢上的皮带发出吵杂的磨擦声。
人类的心灵,包覆了几层硬壳。
这种机制守护内心柔软的部分。
慾望和焦躁戚会化为腐蚀硬壳的强酸。硬壳被穿破后,酸蚀再向下滑落——
最后,酸蚀落到了「柔软」的部分上。
理性融化后,就再也没办法保持原来的自我。
纱龙快要放弃了。她甚至不介意和<海豚人>或<海豚人>的手下做爱,来解决痛苦难当的「燥热」。
——不,不可以,千万不可以。
纱龙用力咬住下嘴唇,拚命提振自己的心神。嘴唇被咬开了一个洞口,流出了鲜红的血珠。
眼前的敌人——珠罗和柳太郎——在等待纱龙屈服求饶。纱龙如果无法把持自我,被他们强暴完以后,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要活下去,
纱龙誓要争取时间,等待救援前来。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没办法亲手「报仇」了。现在还不到自暴自弃的时候。说不定——说不定鬼一会赶来救援。如同纱龙专属的英雄一样,在最巧妙的时机赶来救援。
3
暗杀社成员搭乘两辆汽车,从高速公路开往兜丘新市镇。傍晚出发的暗杀社,抵达目的地时已是深夜了。
交流道附近有大型的购物商城、柏青哥店、汽车销售中心、杂货量贩店。从交流道开到车站前的这段距离,是新市镇的繁华街。
萧索的新市镇人口锐减,超商和停车场倒是聚集了不少年轻人。就是只看漫画不看书、只看电视不看电影的人种,聊天和赌博是他们最大的娱乐。
汽车快速开过繁华街,来到了一整片的住宅区。上班族每天早上得花一个半小时,从这座城镇前往市中心上班,零士他们还不了解长时间搭乘客满电车通勤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