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鲁塔城内部,席达莫办公室门前。
刚赴任的两名新人,站在门外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具体来说是关于眼前物体的处置。
「……这是什么?」
「从哪个方向、怎么看都是麵包吧?」
「我问的是为什么麵包故意放在这里。难道是在测试我们?没想清楚不太妙吧?」
身穿全新军官服的女性,以手指轻推眼镜。
她叫做卡妲莉娜,是刚就任的女军官。自豪的银髮以粉红缎带束起垂在身后。缎带是粉红色没有其他原因,是她的嗜好。
另一名男性蹲着轻戳麵包。是平凡无奇的普通麵包。如此而已。
「只是有人掉在这里吧?你想太多了。」
他以不像是新人的悠哉表情低语。
「刻意掉在这种地方?究竟是谁掉的?」
「总之捡起来吧。说不定是参谋先生的。我会刻意拿在手上,所以别担心。」
男性咧嘴一笑,捡起面包起身。他叫做梵达,在军官学校以优秀成绩毕业之后分发到贝鲁塔。
「……随便你。不过别波及我啊。」
卡妲莉娜露出无奈表情之后敲门。不久,里头传出犀利的声音。
「——是谁?」
卡妲莉娜深吸一口气,整理服装之后大声回应。
「是,属下是本日分发到第三军的卡妲莉娜·努贝斯少尉!前来进行就任的拜会!」
「同上,属下是梵达·哈斐兹少尉!」
「进来。」
「打扰了!」
两人挺直背脊入内以免失礼。里面是一名眉头深锁,正在办公的男性。
凡事都是刚开始最重要。两人更是挺直背脊、双腿併拢,进行练习过无数次的敬礼。
卡妲莉娜敬礼之后环视室内,发现不知为何花瓶碎片散落满地。
「欢迎来到尤兹王国最前线的贝鲁塔城。虽然我很想说我期待两位今后的活跃……」
席达莫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
「但是我们即将被编入第四军。也就是说,你们待在第三军的时间,很遗憾的所剩无几……不提这个,你为什么拿着那种东西?」
席达莫指着梵达手中的麵包。他眉心皱纹加深、嘴角频频抽搐。
客观来看,形容「他在生气」应该是正确的。
「是,这东西放在门前,属下以为是席达莫参谋的东西,就捡进来了。」
席达莫听到梵达的疑惑,皱眉不悦地咂嘴。
无须思索是谁干的好事。
「……不对。以你喜欢的方式处分掉吧。那是英雄大人掉的东西。如果饿了也可以吃掉。不过得等我说完。」
「这、这样啊……」
卡妲莉娜与梵达露出疑惑表情,但席达莫无视于他们说下去。
「回到正题。如我刚才所说,第四军一抵达,我们就会被整合进去。到时候会分发到后勤或是最前线,端看我们的运气。不过几乎都会在最前线吧。」
不是分发到无法建功,以打杂为主的后勤,就是被推上死伤率最高的最前线。
「既、既然这样,关于分发到雪拉少校部队的派令呢……?」
卡妲莉娜战战兢兢地询问。她不希望错过在英雄身旁效力的最佳良机。
梵达则是露出情非得已的表情。
「这部分没有问题。你们依照预定分发为副官。晚点拿食物去问候少校吧,这样她肯定会认真听你们说话。」
「知、知道了。」
「食物」这个词令卡妲莉娜脑中浮现问号,但她刻意没问。感觉和刚才的麵包有关,但即使询问应该也得不到答案。
「……关于即将成为你们长官的雪拉,札德上校,并不是只以『稍微』能形容的问题人物。喜欢独断专行,缺乏指挥部队的经验,也不懂兵法。但她骁勇善战,拥有打倒许多敌人的实绩。」
席达莫说着和美丽词藻相反的话语。说谎也没用所以他只平淡违说事实。
「可、可是,她年仅十六岁就晋陞为少校吧?这速度应该是王国史上前所未见的特例……」
梵达询问之后,席达莫点头回应。
「没错。十五岁应徵从军,当时带着反叛军的首级前来,所以合格录取;首场战斗在败逃途中反过来歼灭敌方小队,以这份功绩晋陞为少尉—在安堤古亚城混在逃兵之中潜入敌方根据地,讨伐增援的帝国军上校。」
「好、好厉害……」卡妲莉娜不由得惊呼。
真是符合英雄应有的经历。若是这样顺利进展,晋陞为将官应该也不是梦。她就是为了近距离见证而志愿担任雪拉的副官。
「在阿鲁希亚会战,她在指挥官阵亡之后接棒指挥,不只是摧毁敌方兵粮储藏库,还突破包围网返回。如果这种家伙有一百人,我们的胜利将无可动摇。」
「……那么,您为何将她视为问题?」
梵达摸着下颚询问,看来他逐渐不紧张了。
卡妲莉娜以手肘顶他,但他完全不在意。
「雪拉确实武功过人,但没受过指挥官的教育。缺乏知识、依赖直觉进行指挥,只具备优秀的武力。如果只是兵卒就无妨,但要将三千骑兵的生命交付给她,会有明显的不安要素存在。希望你们在辅佐她的同时,也能阻止她失控。」
「也就是说……」
卡妲莉娜催促席达莫说下去。
「以字面上的意思解释就好。无论如何,都要防止她中敌人的计谋遇害。即使她是那副德行姑且也是英雄,要是被取下首级会影响全军的士气……明白之后就回应吧。」
席达莫犀利一瞪,卡妲莉娜与梵达连忙允诺。
「遵、遵命。卡妲莉娜少尉将全力辅佐。」
「同上,梵达将全力以赴!」
席达莫看到这一幕,眼神变得柔和露出稍微鬆一口气的表情。
另一方面,两名副官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这个预感是对的,但现在的他们无从知晓。
「……很好,那就离开吧。期待两位今后的表现。」
「是,恕属下告辞!」
副官们离开办公室之后深深叹气,接着转头相视,一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样子。
「总之先向少校打招呼吧。没有实际见面就一无所知,要思考等见过再说吧?」
梵达按摩着肩膀如此提议。
「也对,如你所说,与其担心不如採取行动……不对,没有仔细思考果然不行。对,完全不行。毕竟有时候是採取行动才发现无法挽回!」
卡妲莉娜轻推眼镜自言自语。
又开始了,梵达叹了口气。
卡妲莉娜基本上是单纯的人,但她自己似乎想否定这一点。
听说她将来想成为参谋,不过客观来看会觉得非常不适任。她那容易冲动的个性,即使本人再怎么想矫正也改不掉吧。
「那我先走了,卡妲莉娜参谋就慢慢思考吧。」
梵达消遗完踏出脚步时,卡妲莉娜才终于回到自己的世界。
「等、等一下!」
「不用大声嚷嚷,我也听得见。」
「是你害我大声的吧!」
懂事时已经失去双亲的卡妲莉娜,是反覆努力与修练才走到这一步的秀才。
她是由一群个性不得了的人们,换个方式形容就是「个性有缺陷的人们」灌溉爱情养育长大。后来她想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秉持叛逆心态离家出走、顺势从军。
虽然对周围宣称是要测试自己的实力而志愿从军,实际上却是不顾一切採取行动的后果。
卡妲莉娜扶正眼镜,小跑步追在同袍身后。
她现在的目标是就任参谋职位,近身见证「英雄」的生存方式。
养育她的家长,回过绅来就已经位居「英雄」的地位。如何才能爬到这个地位?怎么做才能成为「英雄」?
卡妲莉娜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贝鲁塔城内的马廄。两人向勤快照顾军马的士兵打听消息。卡妲莉娜似乎走累了,坐在附近的木台上。
「听说雪拉少校来到马廄?」
「她刚才率领骑兵出任务了。应该是一如往常在巡逻时顺便袭击补给队。」
「可、可是,席达莫不是阻止她擅自行动吗?」
「哈哈哈,这种事对我说也没用,请直接对少校说吧。不过如果说了就能阻止,我想参谋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士兵笑完再度回头照顾马匹,他也是雪拉骑兵队的一员。
梵达看着士兵回去工作之后,无奈叹息。
「我只觉得前途多灾多难。看来选错志愿了。」
「……少罗唆,就算这么想也不该说出来,很没礼貌!」
「我生性心直口快。」
「给我儘快改善,这是坏习惯。」
「我会努力的卡妲莉娜少尉。」
——此时,雪拉率领一百骑「按照预定」,全速通过贝鲁塔南部渡过阿鲁希亚河。
她移动到一座颇高的丘陵之后下马观察状况。这里能够俯瞰落入敌军手中的安堤古亚城。
关于副官就任的预定计画,她完全抛到脑后。
「我看看,曾经是我们家的安堤古亚现在怎么样了……旗帜的颜色还是一样碍眼。那种讨人厌的混帐绿色。」
雪拉趴在地上,拿着从帝国谍报员抢来的望远镜观察状况。绿底的王家纹章,是王都JF军的旗帜。王国军是红底的王家纹章。
看着JF军的军旗,骨子里就涌现难以形容的情绪。
同时在脑中回想起来的,是在贫穷村庄的生活。众人的长相变得扭曲,无法囤想起任何人。
不过,雪拉记得所有吃过的东西。例如——
她粗鲁拔起旁边的杂草,扔进嘴里咀嚼。
「…………」
又苦又涩又难吃的三合一,她立刻后悔不该吃。草果然不行。
和回忆一模一样。草很难吃。
雪拉露出兇恶的样貌,以望远镜确认状况。
城墙后方的士兵或商人们相当热络,来往人们脸上挂着笑容。经过半年的现在,城内完全恢複稳定反倒比王国时代还要繁荣,大概是摆脱苛政的喜悦吧。
雪拉不悦地吐掉草。
「……少校,再怎么不耐烦,也没必要吃杂草吧?」
在后方待命的士兵无奈地搭话。
「我现在手边没东西吃,我的肚子面临危机。」
「少校,请放心。我这里有好东西。」
另一个士兵露出得意的笑容,甸甸接近过来。
来到雪拉身旁的士兵,递给她某种似乎是在平原行军时割取的植物。这里已经是敌方领域,所以才会毫不客气接收一根吧。
茎部比雪拉刚才吐掉的杂草粗,大约三根指头粗。细长叶子在茎的前方分成两柬。
看起来像是竹子,却没那么硬与那么粗。雪拉以触感确认是否真的能吃。
「……这是什么?看起来比我吃的杂草还硬又有嚼劲,不过真的能吃吗?」
雪拉仔细观察植物完全没涌出食慾。
「这种植物是糖的原料喔。请切一段茎含在嘴里,很甜很好吃喔。」
雪拉回想起刚才的苦味而迟疑片刻,但士兵已经俐落切断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