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着死亡与灭绝的空气,时而吹过阵阵阴冷的微风。
天空上压着的厚厚云层。亦像是洗却了体内的毒素
一样,快地跟随风雨后的轻风飘向远方。如今,一轮清澈的皓月静静地挂在天空。
楚楚的月光下,苍茫地矗立着因枯萎而变得扭曲的树木。
树叶也已脱落殆尽。焦油状的污染物紧紧黏附在树梢之上。让人不禁想到难以忍受怪病的折磨而痛苦地抓向空中的手指。不错,简直就像是垂涎于照向大地的当空明月,想要伸手缠住它的冤魂一样
又有谁能想像得到,又有谁能回忆得起,这些树枝上曾经烂漫地盛开着雪白的桃花呢?
慨叹这里的荒芜,也许只是曾在往日的庭院里悠然地生活过的人的特权。
如今,真正拥有这样资格的一人正栖身于已经倾斜的亭子里,用寄宿着回忆与追思的眼神,望着这座业已荒废的庭院。
青云帮副帮主。刘豪军。不事到如今,是否还会有人会以此头街来称呼他已未可知。
他亲手将曾经发誓效忠的组织以及追随他的所有人送入毁灭的深渊,然而,如今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半点昏暗和忧郁。
被称作鬼眼的双眸,此刻正安详地注视着什么那是如幽灵一般徘徊于林立的枯木之间的一道白影,沐浴在冰冷月光下的白缎子旗袍,让人想起发出点点微光、缓缓游弋在黑暗深渊中的深海鱼。
那是被他称作瑞丽的玩赏人偶,与他曾经深爱着的少女共有相同容貌相同名字的机械人偶。
之前总是默然无语,不含情感,只是獃獃地望着空中的她现在却声泪俱下。
在哪里?
夹杂在呜咽声中的时隐时现的低语,被呼啸而过的夜风吹散在空中。
哥哥哥哥不在这里这是哪儿?哥哥在哪儿?
不以任何人为对象,只是不断凄切地重複着的哭诉。不,即使有人回应她,少女也不会理解话中的含义吧。
现在百般折磨这个人偶少女的,正是先前没有任何徵兆便恢複过来的,无止境的寂寥感。看来,少女还不具备能解释其缘由的理性思维。
现在的她,仅仅是被分成五片的魂魄中的两片。但这眼泪,以及悲叹的缘由,却是曾经叫作孔瑞丽的时候遗留下来的情感。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啊,瑞丽。
刘就像身处梦境中一般,低声地自言自语着。那微笑是在嘲笑少女的呜咽,抑或是寄宿这扭曲的怜爱呢总之,在超出外人所能理解範围的思维领域,鬼眼丽人陷入了追思。
那天,在我面前你也是这样哭泣着呢。
一切都是那么痛苦。你的爱也好,你的怜惜也好,所有的一切对我都只是痛苦的枷锁。
所有人都深爱着我,无论何时我都是幸福的,所以那个人坚信,只要有我的地方就是乐园。
那样的话还不如坠下地狱,被炽热的火焰吞噬掉。那样我便可以放声哭泣、肆意求救,即使是他也应该能注意到的。
昔日那飘渺的面容,如今再次如尖刀剜心一般,紧紧勒住刘的胸口。
无论何时,我想起来的都是你哭泣的样子或许我命中注定就应如此。因为从那时起,你的笑容就只属于那家伙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刘漫步走到哭肿眼睛的少女身旁。眼前就是少女因哭泣而抖动的肩膀,然而这之间却有着无法触及的距离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甚至连两人之间的间隔,都被刘无意识却正确地再现出来。
不过,你看吧。将你囚禁的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什么乐园了,就像你看到的一样。看这不正是如你所愿的地狱吗?
包含着对少女的怜爱与安慰,刘用平静的口吻说着。
然而对于男人的话,不停落泪的人偶既没有回应,也不能理解。
哥哥哥哥
刘豪军不停重複着绝不会被接受的语言,向甚至没有迴响的虚无深渊里(==虚渊??),倾注着不断变得强烈的感情那是一种平静的疯狂。
已经不用担心了。烧灼你的地狱之火的酷热那份痛苦,绝望,已经传达给那家伙了。不用再等太久,马上他就会追过来了。不错,为了救你而抛弃了一切。
剑鞘发出轻微的响声,刘静静地拔出佩剑,像是在祈祷什么一般,剑被刘直直举过头顶。
虽说是一把西洋剑,但将其看做以捅、刺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单手剑时,使用的诀窍还是大同小异。对于领悟到戴天流剑术最高境界的刘来说,是把刚好合适的兵器。
一切都如你所愿在结束一切之后,瑞丽你会对我微笑吗?
吸入无尽月光而冷冷地放着寒光的刀身静静地凝视着它的男人的双眸中,闪烁着激烈而又宁静的炽炎。
就像你所期望的一样,我把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狱。但是这不仅仅是为了你,那个人也会成为地狱中的一名冤魂。曾经燃烧在你身上的烈焰,这次将会连他的骨髓都吞噬殆尽。
佩剑上闪耀着的月光如鱼儿般一跃而起,划过苍茫的天空。
之后的瞬间。一节枯枝被无声地削落,茫然坠向地面
随后,在空中被凛冽的剑光削成碎屑。
在空中砍向枯枝的佩剑,不仅将其削成碎块,更如同文字所描述的一样将之砍得灰飞烟灭。支离破碎的碎屑失去了足够的重量,被掠过的寒风一吹而散。
这轻盈而快捷剑术显然并非凡夫俗子所能练就。
这是稀世少有的天才内家剑术师才能达到的,已臻出神人化之境的功夫。
快点来吧,孔涛罗。为了你这最后的祭品,我们的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借用留在刘家私邸中的SV,涛罗疾驰在雨后的夜空之下。经过数十分钟的车程后抵达的目的地是崑山阳澄湖的孔家私邸,仔细想来,涛罗这是回到上海之后第一次回家。
瑞丽记得这里哟。
旁边的瑞丽拽着涛罗的衣服说道。
总感觉,非常地怀念。
嗯,是啊。
环视着失去光明的熟悉庭院,涛罗轻声说道:真令人怀念呢。
仅仅过去一年,失去主人后被放置不管的家宅就已经荒废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大概随着主人离去,又被盗贼之流光顾之后,连难民或其他什么人都尽情地蹂躏过吧。
不再有人为抵抗风雨对其进行修葺,曾经明媚的院子也变得一片荒芜。天顶业已破裂,完全暴露在油烟和酸两之中的桃林,怕是再也不可能开花了吧。
然而即使如此,眼前的景象仍然勾起许多旧日的回忆。那些旧日回忆慢慢变得清晰,与眼前的荒废景象重合到一起。那时候即使外面的世界再无情,这里依然是充满温暖与慈爱的乐园现在看来,那些美好的日子已经变得那么遥远。
从刘所留下的信息来看,这桃花之庭将成为决战的舞台。想要了结昔日的一切,也许这里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了。
一踏进院子,涛罗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寂寥的呜咽声。
怎么会
踏着如同暮霭般空虚的步伐,白影在枯木的缝隙间摇曳着。少女的脸庞与烙印在自己心中的容颜没有一丝差异,以至于涛罗认为见到了昔日在这里玩耍的瑞丽的幽灵。
哥哥在哪儿
瑞丽!!
即使涛罗再怎么叫喊,少女也没有任何回应。溢满了泪水的双眼没有把焦点对準任何一个地方,只是空虚而獃滞地徘徊在空中。
真是遗憾呢。
涛罗的身后,一个影子出现在主屋的柱子后面,像是在挪揄涛罗一般。那是个如同心中的憎恶化作人形令人怀念而又怨恨交加的身影。
我为她植入了放在斌那里的碎片。但是她记起来的,只是深藏在心中的悲哀。你寻找的最后碎片便是她了。和你身边的小瑞丽不同,她好像不能分辨出我们的容颜。
你这混蛋
为什么要向身为自己心腹的斌下毒手?只有左道钳子才会的能让瑞丽复活的方法,为什么他会知道?无数的疑问萦绕在涛罗的心头。
然而,现在充斥在涛罗心中的,只有积攒已久的绝望与怨恨。
面对这因黑暗的冲动而歪曲的脸庞,对方以冰冷的笑容表达着欢迎。
欢迎回来。涛罗,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也一样
已经等待太久了。为了和面前这个男人对峙,涛罗从死神手里赎回了自己的生命,不惜将忠义弃之不顾。
没想到现在的你已经面目全非了啊。为了妹妹,亏你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随着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鬼眼丽人冷酷的怜悯之笑唤起了涛罗昔日的回忆。总是一副冷冷的笑脸,守护着涛罗兄妹面前这份微笑,和昔日的刘豪军分毫不差。
啊,也许我变了。但是,你这混蛋
话说到半截,涛罗重新凝视着伫立在庭院中的人偶。
豪军手里的这个人偶上,寄宿着瑞丽被撕碎的最后一片灵魂人偶的容貌自然是依照刘的愿望做成的。她与生前的瑞丽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实,正说明了这一点
给予这张面庞、这头黑髮以慈爱,抑或是凌辱的,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这样冰冷的目光杀了我,然后玷污瑞丽的吗?豪军!!)
如果豪军骤然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涛罗大概反而能满心仇恨地举起複仇之剑吧?若是那样的话,只需感叹世事无常,为豪军堕落至这般田地感到悔恨便是了。那么,过去的所有美好回忆,也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心底了。
眼前残酷的现实,已经与过去毫不相干如果能这样想的话,多少也还能得到些慰藉吧。
然而,如此微小的愿望,也在刘冰冷的微笑面前被击得粉碎。
刘!!
涛罗的身体己完全被冲动所支配,他将挥起的倭刀用力地砸下。
这是一记既没有招式,也没有蕴含什么奥妙,甚至从剑法的角度上讲都称不上是攻击。当然,对于感受不到任何战意与紧张、姿势迟缓的刘来说,这一击一定
会造成致命伤吧然而,刘手中的西洋剑彷彿早有準备一般闪到倭刀前,像是在嘲笑这种想法的愚蠢。
这么不像话的攻击算什么啊,涛罗?你那紫电掌的名号会伤心的。
在将以柔克刚作为秘诀的内家剑术中,这样用儘力量的攻击真是差劲至极。而且,豪军手中的剑在全力劈来的涛罗的刀面前纹丝未动。即使外表看不出来,但这压倒性的力量之差正是刘的身体被机械化的证明。
耳衅不停传来对方饱含嘲讽之意的挪揄,涛罗向纹丝不动的刀身中不停倾注着愤怒与憎恨。
从前把你当作朋友的我的确蠢倒不可救的地步。为此,我眼睁睁地看着瑞丽被杀死今天,就用你的血洗清这个错误吧!!
话音未落,涛罗放开握着倭刀的左右,向豪军祭出了蓄势已久的紫电掌。
单靠右手支撑的倭刀无法与豪军对峙,被狼狈地弹了回来。然而能够一击毙命的EMP掌击,却实实在在地印在豪军的胸膛上。
顺着剑势被崩退数步的涛罗站起身,表情惊愕而变得僵硬受到电磁攻击的豪军,依然若无其事地伫立在自己面前。
喂喂。刚才那温柔的一掌也算是攻击吗?
(无效?!)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以减少自己生命作为代价放出的必杀技就这样无疾而终与预期的结果相反,勉强放出强大的气劲使涛罗业已粉碎的脏腑更加剧痛。
呜
令人目眩的剧痛传遍全身。然而,涛罗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打倒豪军这件事上,完全没有给疼痛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丝毫不顾及伤痕纍纍的身躯的极限,涛罗使出集戴天流秘技精粹于一体的杀招,向鬼眼丽人疾攻而去。这一套路在骤雨冰风、凤凰吼鸣、贯光迅雷三招的基础上加入无数令人目眩的虚招,是能够一次又一次击向对手要害,即使将对方化作骸骨亦不会停止杀戮的绝杀剑式。
豪军悠然地背着左手,仅用另一只手中的西洋剑应对着这一切。翩翩起舞的剑影彷彿完全不能理解炽热异常的倭刀带来的威胁,招招式式透露这安慰与自如,然后,彷彿是在附和这份自如一般,西洋剑準确无误地击退了倭刀的每一次攻势。
对于虚招和佯攻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精确地击退杀招涛罗的招式或是被弹开或是被击落,最后全部消逝在虚无的空气中。
怎么可能
如果将其看做是戴天门下的师兄弟切磋武艺,这也就是极其自然的了不知曾与眼前的对手执木剑较量过多少次,涛罗的攻击从未沾到过他的衣角。
然而时至今日,涛罗的执着为倭刀里灌输了鬼神的力量,他至少已不弱于当年的豪军。
况且作为全身义体化的代价,豪军全身脉络已尽失,他应该不能再使用内家剑式才对。
可是
五式里面有三式杀招吗?不愧是复仇之心磨砺出的鬼剑啊,算是让我见识到了。
(怎怎么可能?!!)
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然而,摆在眼前的现实又是那么不容置疑。很明显,在豪军用肉眼看清倭刀的招式前,他手中的西洋剑已经有所行动了。简直就像是剑身里有意识存在一样
内、内功?
哼哼,不愧是涛罗,比斌察觉得快得多啊。
豪军彷彿很佩服一般挑挑眉毛,嘴上送出充满讽刺的讚歎。这极其轻浮的举动,与涛罗严重不能理解的现象相去甚远。
怎么可能,你应该早已放弃戴天流武功的
为何这样想呢?是因为我是改造人吗?
展开双手,豪军炫耀着他那并无太多奇特之处的精瘦身躯。
正如你所见,这个身体并没有过分强化,也没有太强的力量。虽然素材都是人造的,但身体构造本身不过是模仿人体製成只不过模仿的很彻底便是了。不管内脏还是循环系统,我的体内植入了正常人类拥有的全部器官没错,是全部器官啊。
什么?
大惊失色的涛罗恋声渐渐浮现出理解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这一点,豪军的微笑让人愈加感受到压倒性的目中无人。
如你所想的一样当然也包括经络与手脚上的三阴三阳十二经甚至是全身的六百五十七处穴位,在我这个义体内也一应俱全。这是我们内家的先驱们积累前年的智慧于是这个义体便依照我的决定,经荣成之手设计出来。
那便是思维的飞跃。逃脱自然的束缚并不是机械的真髓所在,从一开始,机械化技术就是以模仿自然作为起点的。
然而,作为设计者的刘的真正意图,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从事开发的技术人员能够理解吧那是曾经遗失的神秘智慧,是曾经的内家先驱们培养的,植根于其他体系的自然科学中的奥秘。
和你的肉身一样,我的义体也可以在丹田凝气,并将其通遍全身,将自己置身于森罗万象的气道之中。不仅如此,如今的我可以藉助人造器官的强度自由地驱使内家气功。即使收受到内伤,也不会被肉体所束缚,这才是究级的武功。!!
涛罗不禁哑口无言。
光是想想都觉得厌恶。使内家经络与大地的气脉相结合,与无为自然的天道合为一体光是靠机械化身体这样简单的方法,怎么可能达到那样的圣域呢?
若是你放弃了曾有恩于自己的戴天流也便罢了你要玷污戴天流到如此地步吗,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