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到教室时,兰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午休到计算机教室集合。」一看到我,就丢了这么句话过来,然后直接趴在桌上梦周公去了。今天是星期一。第三回合战之后,虽然经过星期六、日两天的休息,但大会时累积的疲劳似乎仍没有完全恢複。不过这些疲劳究竟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就不得而知了……
原本盯着兰的视线突然被一条牛仔裤给遮住。抬头一看,就对上一双像是在瞪着我的锐利视线。原来是来夏。仔细想想,今天好像是她结束停学回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
「那个自以为是的主持人好像对你低头了嘛。」
「自以为是……人家好歹也是学长啊……」
「我错过了可以按下快门的瞬间,只好期待下次再拍出丑陋的照片了。」
说完这些话后她便背过身,準备回到自己的座位。我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她,就在快坐上座位的前一秒,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出声:
「——啧,还有一件事。这次的事,我就向你道歉吧。」
她的音量小到我还能听到简直可称作奇蹟了。话说回来,如果我没听到这句道歉的话,她又有什么打算呢?
来夏坐回位子上,一脸尴尬地转头看向窗外,手指轻轻敲着放在桌上的相机。
直到快早自习时,律才终于进到教室。一看到趴在桌上大睡特睡的兰也不禁露出苦笑。接着从教室大门走进来的亚希老师则似乎相当开心。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了,适应新环境大赛进行至目前,每个班级的成绩同样都是一百分。前两战时,老师在职员室确实是有点抬不起头来,不过这次多亏了丈途同学、律同学和兰同学,你们真的很努力喔。」
不知道是谁开始为我们鼓掌。把我赚来的钱增值好几百倍是律和兰的功劳,但连我都被夸讚这一点真是让人有点难为情。在此起彼落的拍手声浪中,兰始终趴在桌上昏睡,但并没有半个人为此责备她。
今天上午只有一般课程,让人一时之间有种「这里不过是间普通高中」的错觉。回过头来想想,上星期那种慌忙匆促的生活也确实有点脱离现实生活,想到我们在某段时间里居然拥有一千万以上的资产,还真像梦境般有够不真实的。
午休的钟声敲响后,好一会儿兰还是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直到我跟律讨论到要怎
么处理那些股票,她才有所反应似的坐起身,用依然爱睏的朦胧双眼看向我们。
「……快点让我从那场恶梦中解脱啦。」
跟在摇摇晃晃的兰身后,我们再次前往计算机教室。
一进到计算机教室,律和兰不知为何就站在大门前一动也不动。
「你们两个怎么了吗?」
「别说那么多了,快点把那些东西处理掉啦。」
「可是我又不懂操作方式……律,你来嘛。」
「我不是很愿意,其实就连站在这里我都觉得不太开心。真希望第三回合战的记忆能立刻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我也这么希望。我们之中丈途的神经最粗了,不要再啰哩八唆了,快点把计算机里的程序处理掉啦。」
「我损失那么多钱,心里其实也是很震惊的啊——」
「别说了啦,叫你做就做嘛!我会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说明给你听的!」
受到兰兇恶的态度威压,结果还是由我来处理善后工作。我照着她的说明操作计算机,所有步骤都一一完全后也顺利消除了程序。
「剩下的钱……全部给我真的没关係吗?」
「在分钱之前啰哩八唆的我就已经累了,那么想分的话,就丈途跟律去分吧。」
「我也不想要,反正大概知道是多少钱了,就全部交给丈途吧。」
「可是这样对你们两个很不好意思耶,还是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短时间内我已经不想再和股票扯上关係了!」
「不要再让我想起当时所犯的错误!」
「对、对不起。」
受到他们两人的谴责让我忍不住低声道歉。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家同心协力赚来的钱,为了哪天有需要的时候能够被大家有效的运用,在那之前我就先好好保管吧。
离开计算机教室后,我们三个人接着往学校餐厅移动。这时已经过了人潮最拥挤的颠峰时段,餐厅里显得有些空旷。
拿到自己点的午餐后,才刚落坐,原本聚集在有段距离外的一群人突然朝我们走来。仔细一看全都是我们三班的同学,而且有男有女。
「你们到底是怎么赢得第三战的?把详细情形告诉我们嘛。」
「负责主持的学长在第三战时跟你们有发生一些过节对吧?到底是什么情形啊?我们真的好在意喔。」
「光靠你三个就能赢实在太厉害了嘛。第四战的时候也让我参一脚吧。」
「也别忘了我们喔。」
是吗,原来大家已经和好了呀。我不由得绽开笑容,看着身旁的律和兰。律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兰想起了自己在第一战时的态度,并没有特别面对谁,兰边说「不好意思喔」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但班上男生似乎已经没把兰做过的事放在心上了,倒是相当有兴趣地听她解释关于程序设计的话题。女孩子也围在律的身旁听他谈论数学,一看到他拿出个人用的刀叉,还约好了下次要找他学习餐桌礼仪。
这一定才是一个班级真正该有的模样。我所憧憬的校园生活……虽然曾因一些误会而绕了远路,但没关係,过去的事已经无所谓了。结果不只男生,连女生都理所当然般地接受我是个情色作家的身分了。
我绽开愉悦的笑容和大家一起谈天说笑,视线却瞥见一个人坐在角落独自用餐的鸣唐同学。难得班上同学都和好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正当我打算出声叫她时——
——因为吹音就是没办法和别人共事啊!
脑海中突然响起她当时那声尖锐的吼叫。原本想唤她一声的我停下了动作,只能默默凝视着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鸣唐同学。
「丈途,男生说想看你写的小说啦。」
直到被兰戳了几下我才恍然回神,班上男生都已经聚集在我的周围。
「那并不是十八禁的小说,大家都能看啦。笔名就跟我的本名一样,只是把丈途改成竹人而已——」
说话的同时,我的视线仍不受控制地往鸣唐同学的方向瞥去。她似乎一点也没把我们这边的开心笑闹看在眼里,只是继续沉默地吃着她面前的餐点。
但,如果她真的喜欢一个人独处的话,又何必到这间学校来呢。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就只剩下放学前的班会时间。当亚希老师正準备向同学们交代几件事时,校内广播系统突然传出悠然自得又有点大舌头的女生声音。
『各位一年级的学弟妹们~让大家久等了~适应新环境班级对抗大赛最后一回合题目终于决定啰,现在请立刻到体育馆集合~。大家应该知道,人家说要集合就得乖乖集合,不接受讨•价•还•价•唷,那就请你们多多担待啦☆』
不管怎么想这应该都是牡丹学姐的声音吧,最后一场战役终于要上演了吗。
「接下来这一战,我只想要轻鬆一点。」
坐在我左边的兰嘟嚷着。
「那也得看他们出的是什么题目吧,不过这一次总算可以聚集全班的力量齐心参加,可以选择的领域也扩大了不少呢。」
坐在我右边的律也喃喃自语。
环视班上一圈,大家都默默从座位上站起身。不是至今为止那种要死不活毫无干劲的模样。而是準备迎接最后一场胜负的认真目光。
「都走到这一步了,一定得赢得比赛才行嘛,这么有趣的活动在其他学校可是遇不到的呢。」
律拍拍我的肩膀站起身,準备往体育馆移动。我也从位子上站起来,跟在大家的身后。
来到体育馆时,牡丹学姐和阿回学长已经站在舞台上了。
「不好意思喔~为了不对一年级的学弟妹太过失礼,人家努力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一不小心就过了一个周末了呢☆」
「牡丹学姐连我都保密到家,一个人偷偷烦恼呢,结果到底决定了怎么样的题目啊?」
「唔,大家差不多也都到齐了,那人家就模仿水墨校长来个一发吧,等人家一下唷。」
「喂,一年级的!我们学校里被称为鍊金术师的牡丹学姐居然要大费周章画图了,你们可得努力地用心欣赏喔!」
「阿回,不可以用那种方式介绍艺术啦。」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太理解绘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阿回都只会在交易买卖时稍微看一下人家的画作呢。」
「因为护送塞满大迭钞票的公文包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啊!」
「你要护送的应该是人家才对吧~」
「哈哈,我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看来牡丹学姐在绘画领域似乎是个相当有名气的大人物。会待在这间学校里的理所当然都是天才,但照他们刚才说的话听来,我们在第三回合战拼死拼活赚来的钱,对牡丹学姐而言似乎只是不值一哂的小数目。
牡丹学姐从舞台一角拿出一个大型糖果罐,打开盖子从中取出几样道具。除了颜料和画笔之外,连要把糖果装箱时用的塑料容器都有。牡丹学姐先把颜料倒进塑料容器的各个凹槽中,用来代替调色盘放在身旁,接着就蹲在平摊在舞台地板上的大张白纸旁开始作画。阿回学长虽然要我们用心欣赏,但从这个角度根本完全看不见她在画些什么,又没有其他事好做,我们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在原地待了快一个小时。
铁丝拉起牡丹学姐好不容易完成的画作,上头画的是看起来跟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没两样的一大片拙劣花圃。
……艺术,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仔细看看那幅画,飘落的花瓣似乎迭出几个字。
「才能合唱」。
好像有点懂又不是很懂的题目。
「最后就是要有学生的样子,来个大合唱~结合大家的力量唱首美好的歌给我们听吧~」
总之应该就只是单纯的合唱吧。一想到为了知道这个题目,居然浪费了我们将近一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就忽然想好好感谢每次都三、两下就写好书法的校长。
「以牡丹学姐来说,这次的题目一点恶意都感觉不到呢。」
「因为这次大会的主题是『和』啊。」
「对了,既然已经不需要这张画了,那可以让给我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该不会明天就出现在拍卖会上吧?」
「不用担心啦,到下个星期……不对,到下辈子为止,我都会把它当作传家之宝好好珍藏的!」
我们都还没离开,阿回学长已经迅速又敏捷地把牡丹学姐的画作铁丝上拿下来摊平在地上,烦恼着该怎么带回去才好。
「对了,合唱的意思是很清楚明白啦,不过才能这两个字是不是有点多余啊?」
「这种小地方用不着太在意啦。」
「但牡丹学姐又把这几个字写得那么清楚,看来一定有什么意义吧。就像在鑒赏画作的时候,有些人也会很在意作者的创作意图嘛,不过以上这些话也仅供参考——」
「阿回~你说太多了唷~难道是想破坏人家的计画吗~?」
牡丹学姐的双眼绽放出冷峻的光芒。跟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傻妞气质全然不同,尤其那双眼睛更是教人打从心底感到冰寒……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仔细想想,其实也很理所当然嘛。怎么可能光靠普通的合唱就让这间学校的学长、学姐们感到满足呢。重点是靠「才能」来合唱啊。
「喂,一年级的!『合唱』的事,你们可得加油喔,我是说『合唱』!」
就算阿回学长拚命想打哈哈矇混过去也已经太迟了。
最后的决战时间订在一星期后。也就是要在下个星期一举行。光是一般的合唱都得花时间练习了。
回到班上后,亚希老师也顺势召开适应新环境大赛的作战会议。
「我们学校虽然没有选班级干部的制度……总之还是先找一个能整合我们班的代表吧。」
亚希老师话一说出口,律立刻出声响应:
「我觉得丈途很适合。」
「咦?我吗?先等一下——」
「我也觉得丈途挺不错的。」
律话一说完,兰也跟着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应合。
这是那个吗?不管谁都好,反正就是找个替死鬼,好让自己幸免于难的意思?
「我哪能当代表——」
「因为你是为了整场大会最拚命的人啊,而且我们又不是閑着没事做,就这么决定了。」
「我是很想赢得优胜没错,但我哪有本事整合整个班级啊!」
「律也推荐你了啊,反正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啦。」
我用充满怨怼的目光往律瞥去,他立刻慌张地开口:
「我是真的觉得丈途很适合才会推荐你的啊。第三战时也是因为有丈途的关係,我们才有办法赢得比赛的嘛。」
「你就老实说觉得这种事很麻烦不就得了。就只有在诡辩方面最拿手了。你也拿这招来求证数学的答案吗?」
「喂,兰!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是真的打从心里——」
「相信律的我真是个大笨蛋。因为被警察抓走而遭到阿回学长嘲讽时,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站出来替我说话啊……」
「丈途……你……」
「这辈子能认识律真是太好了,我还曾经感动到快哭出来呢……」
「笨蛋,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这种话啦,很难为情耶。」
「原本想陷害的朋友,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那种让人动之以情的台词,以一个人类的立场来说的确是很难为情呢。」
「兰!我不是说了我跟你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吗!」
他们又像平时一样吵起来了,没一会儿工夫就演变成无法收拾的状况。
「……虽然有点不安,不过可以请丈途同学接下这个重责大任吗?」
居然连亚希老师都提出这种的荒唐的要求。
「你在想什么啊?我肯定没办法胜任的嘛!」
「……那你可以答应老师再也不跟色色的犯罪扯上关係吗?」
「当然不行!」
「那就这么决定啰。」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啊?请老师好好看看班上同学,找一个真正适合的人来当代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