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学时,班上同学正以与平时无异的态度等待早自习时间到来。虽然有些人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驻了几秒,但马上就跟平常一样继续和周围的同学聊天谈笑。
……我今天可没戴着奥林匹克培训辅助器耶……
仔细想想,过去还戴着辅助器时,也没几个人表现出特别的反应。
「算了,反正辅助器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东西,那时感受到的痛苦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我有些自虐地勾起笑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射在我身上,转头朝教室大门的方向看去。
「──律?」
在跟我四眼相交的瞬间,律立刻把头转开,默默坐在我右侧的席位上。谣江说他只是有点消沉,但从他现在的模样看来,实在不像只是「有点」的程度啊。
我、我该怎么做才好?当友情与恋爱有所冲突时,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修补彼此的感情?
当我一个人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时,兰也走进教室里。
「哎呀,你把辅助器拆掉了啊,那今天就让你以实行部队的身分对FBI贡献心力吧。」
我还来不及回话之前,已经有其他人的声音插入我们的话题中。
「喂,兰!你们要是没办法再派成子上场的话,就赶快从我的房间离开啦。」
不知何时来夏已经站到我的身后。
「我最近都拜託成子负责监视牡丹学姐,但只要等诱惑牡丹学姐的必杀剧本完成后,就会一股作气攻陷她了,可以请你等到那个时候吗?」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是不能再考虑一下啦。」
来夏硬是压下快要爆发的不满情绪低声响应,这时几个女孩子也从教室另一侧朝我们几个人冲来。
「兰姐姐!你现在住在来夏同学的房间吗?」
「人家还以为兰姐姐最近比较忙,所以才努力忍耐不去见姐姐的呀……」
「太过分了!居然把我们丢在一旁!」
女孩子们拚命向兰发出抗议之声。
……她们该不会是兰的妹妹们吧?
剎那间,我的脑海里掠过了兰的子弹触击。
「──不行呀!要是想到那种事,就算还没动笔都会出现血红圣经的!」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自製幻想爆发,来夏则对兰的妹妹有些无可奈何地解释﹕
「我的房间里还有成子和站在那边的情色作家啦,你们根本用不着担心。」
听完这句话的瞬间,兰的妹妹们立刻以恐怖至极的吓人模样朝我逼近。
「为什么身为男生的你,会跑到女生宿舍里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要叫警察了喔!」
「让这种男人跟兰姐姐在一起,反而更让人不安吧!」
……来夏,为什么你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那种话呢……
发现事情愈演愈烈且还变得更麻烦之后,来夏立刻转身溜回自己的座位。留下我在那些吵闹个没完的妹妹们面前一句辩驳也说不出囗,只能獃獃站着听她们叽哩呱啦。
这时,我的视线无意识地瞥向鸣唐同学的座位。鸣唐同学也正注意着我们这边的骚动,但一发现我在看她后,立刻把脸别向一边。
还以为经历过适应新环境大赛后,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变得比较不错,没想到又恢複原状了。我又再一次和她错身而过。是我太少接触女孩子的关係吗?或是鸣唐同学的感性实在太独特了?说老实话,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做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
「丈途,你可不能完全无视我妹妹们的存在喔?」
「咦?」
往周围瞥了一眼,兰的妹妹仍继续对我骂骂咧咧个没完。
……她们的执念还真深啊。妹妹们的嫉妒,真是恐怖……
「丈途正在我的小队里进行极机密的任务,大家就原谅他吧。」
兰无可奈何的开囗为我开罪,妹妹们立刻同时闭上嘴聚集在兰的周围。然后就开始哭着向兰倾诉她们最近有多寂寞无助,兰听着妹妹们的说词,一一温柔地出声安慰。
……这也算是青春的一页吧?
「好了,早自习要开始了,赶快回自己的位子坐好吧。」
跟平时一样穿着套装的亚希老师走进教室里。几乎快要溢出罩衫的丰满胸脯也跟平时无异,今天也相当有朝气的开始对班上同学们点名。
「亚希老师的稳定性真是有够超群的。」
我自言自语还点了点头,半发愣地瞅着亚希老师。
「……丈途同学,请不要一大早就露出那种狙击猎物的目光直盯着老师好吗?」
……就连老师的吐槽,也显示出超群的稳定性。
「丈途同学……你的辅助器呢?」
到了午休时间,谣江又为我带便当来了。一看到没戴着辅助器的我,她忍不住惊讶得用手遮住嘴。她的手上还缠着绷带,那是她为了救我,硬是把木棒插进地面所留下的伤痕。就因为我拜託她不要拆掉辅助器,才受创留下的痕迹。
「……抱歉,我本来是想遵守学长的要求,但那不过是学长为了偷懒才丢给我的道具罢了。」
「……这样啊。」
谣江恢複心情后轻轻点了下头,接着拿起便当盒对我绽开笑容。
「既然丈途同学已经能自由行动了,今天我们就到外面吃午餐怎么样?」
她的笑容如此温暖,安抚了我荒芜的心。
我们并肩走向中庭,在一棵树荫下席地而坐。
吹过山林的微风、翠绿的气息、小鸟的低啭歌声……好久没有这么轻鬆的心情了。最近我都过着连睡觉也被辅助器夺走自由的生活,如今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常却教人万般怀念。
「我今天準备了汉堡肉排喔。」
便当盒里放了好几块一口大小的汉堡肉排。烤出来的色泽相当不错,但每一块的大小都不太平均,这种小地方总让人不自觉地漾起微笑。
「我对料理并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想应该还能吃啦。」
看着谣江稍嫌没自信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谣江準备的便当很好吃,我也很期待今天的汉堡肉排呢。」
「能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好高兴,谢谢。」
明明是我该对她道谢才对,谣江却羞怯地低下头去。
她的外表跟散发出的气质都属于很华丽、容易引人注目的那种,我本来也不知道,最近跟谣江走得比较近,聊天的机会多了之后,才发现她原来是个非常纯情的女孩子。喜欢看小说的她,跟我也挺聊得来的。
这个时候,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单簧管吹奏出的乐音。
──是鸣唐同学。
现在正值中午吃饭时间,她却仍在练习。她的午餐……肯定还没吃吧。
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转动视线想寻找鸣唐同学的身影,但下一秒随即又想起昨天才发生过的龃龉,马上就放弃寻找的举动。
「我也是……拼了命地在做啊。」
注意到谣江正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我只得慌张地低头吃起便当。
「──学校里明明就有音乐教室大楼了,她还在这种地方练习啊。」
谣江这么说,目光凝向中庭的某一处。她的视线前端一定就是鸣唐同学吧。她小小的手指就像平时一样忙碌的上下移动,吹奏着那把单簧管。但我并没有循着谣江的目光看去,仍继续沉默地吃着手中的便当。
「那个女生有点怪怪的……居然会丢下戴着辅助器、已经处于那种状态的丈途同学不管……」
谣江边说边低头凝视缠缚在自己手上的白色绷带。
在体育馆后头一起迎接早晨的那一天,谣江那双满是泥沙还渗出血的手……
「抱歉……」
我不由得出声道歉,同时也握住谣江缠着绷带的手。
「咦?丈途同学……你、你怎么了?」
「──嗯?啊!对、对不起!」
我急忙鬆开谣江的手,感觉脸上像是有把烈火在烧,只好拚命地想挤出什么话来矇混过去。
「因为我给谣江添了很多麻烦,到现在还是一直让你照顾,所以真的──」
「没、没有关係啦!我是自己想这么做的嘛,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言语间,谣江也摊开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我已经不痛了唷?」刻意对我扬起笑容。
那是个充满温柔与贴心的笑容。谣江真是个好女生,从她口中讲出的话也能很直接地传达到我心里。
鸣唐同学的单簧管乐音乘着风在周围响起。仍旧是那么纯朴温暖的声音……但鸣唐同学所说的每一句话,为什么都那么难以理解呢?
没有辅助器搅局的一天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放学后,成子来到我们班,对我和兰谈起FBI的任务。
「FBI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加入FBI的?因为兰说要保护鸣唐同学,因为她说我在适应新环境大赛时欠她一大笔人情,所以我没有多想就加入了。可是说真的,我很烦恼该不该继续参与FBI的活动。
「那个,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们……」
我的低喃并没有让热衷谈话的兰与成子注意到,就这么消融在空气中。
「丈途,你已经不再戴着辅助器了,今晚要早点到秘密基地来喔。」
兰丢下这句话后,就和成子一起离开教室了。
「……我到底为什么会待在FBI里啊……」
教室里除了我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身边只有缓慢流动的微风悄悄地吹过。
这时,我的视线不期然地望向鸣唐同学的座位。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课桌底下掉了一块小小的木片。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单簧管的一部分,叫做簧片的东西。
「因为这块小小的簧片,还曾让鸣唐同学对我产生相当大的误解呢……」
簧片是在吹奏时会直接接触到嘴巴的部分。我曾因为各种不幸的因素,将这块小小的簧片放进嘴里试味道。鸣唐同学也因为这件事,在班上同学们的面前大声说出:「这个人,想把吹音吃掉。」这种超级容易让人误会的台词,之后更是不断躲着我。
「……搞什么,真是有够蠢的。」
我忍不住因脑袋里的回忆而笑了出来。但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马上又转变成无法化解的浓烈苦涩。
「真的……我老是和鸣唐同学错身而过呢……」
也许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和鸣唐同学变成好朋友,也许我根本没办法理解鸣唐同学的感性。总是不断错身而过,一再反覆着龃龉争执……我已经没有能再和她重修旧好的自信了。
「事到如今那也不算什么了吧,事到如今就算能拿回当时的樱花纪念照……我也不可能寄给她了。」
──放弃那支手机吧。这个时候,我心里也有了决定。
攀着绳索往来夏的房间爬去时,就听见兰正在子弹触击的声响。她大概又想侵入学校的计算机系统了吧。
进到房间时,来夏和成子不知道正在谈论什么。
「小丈丈!刚才兰姐姐想到一个很棒的点子耶!」
「喂,成子!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你快点去诱惑那个学姐就是了!」
「你不要那么急嘛,来夏同学。」
「你只要失败之后被她吃掉就好了……被吃掉被吃掉被吃掉被吃掉──」
「来夏同学!」
成子轻斥了说话不经大脑的来夏后,又无可奈何地对我笑了笑。看来成子跟来夏的感情似乎变得相当不错嘛。不,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以FBI一员的身分融入众人之中。我们把这个房间当作秘密基地,自称FBI的一员,就算心里抱着不同的想法,却以相同的目的努力着共同拥有这一段时光,但……
「那个……我想离开FBI了。」
听我这么说,成子和来夏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小丈丈要离开了?我还以为小丈丈一定对吹音同──」
「用不着阻止那种家伙。」
不知何时从隔间走出来的兰态度坚决地打断成子的声音。
「FBI不需要那种软弱没用的家伙,我听说连辅助器也是你自己拆掉的嘛……真是个没骨气的家伙。」
「一开始原本就是你硬把我拉来参加FBI的吧」
「哼,事到如今还想为自己找藉囗吗?你连靠剧本诱惑牡丹学姐都办不到了,还敢叫什么魔性魅力作家芥川竹人,真是笑死人了。」
「这跟那个一点关係也没有吧!」
「你会在这时候离开FBI,就是因为让我们演了你这个毫无责任感又没骨气的家伙所写的剧本,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关係啦!这样你还敢说一点关係也没有吗!」
兰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剌痛我的心。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刺痛我的那些话带来的创伤太大,让我根本吐不出半句回应。
「兰姐姐!如果小丈丈现在离开的话,那个计画就没办法顺利进行了呀!」
「只要我和成子通力合作就足够了,而且那个计画跟才能测验也有关係,我才不想被那种半途放弃FBI和测验的男人搞破坏呢。」
「可是我们的最后一击──」
「再说一开始会网罗丈途加入FBI,也是看中他身为作家的才能吧?但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丈途,他看起来像是情色小说界的天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