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过涂着墨水的小河,跑过叠着碎石的海滩,打开现界的门扉,放下魔城的弔桥加以固定,沐浴着祈祷舞台的清水,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越过寻求尸体的魔窟,分阻刀剑的山岳,用钉鞋溜过让人脚滑的冰冻舞台,在闪耀着白光的初雪上方,避开灼热的瀑布薄雾,在冰之国的三号地区,冻结住的乾枯大树附近,闪避冰柱的獠牙,跋涉到无音的山崖,钻过黑暗混浊的洞穴,穿越无限的虚无与黑暗,用手上的槌子破坏祭坛内侧的隐藏门扉,将身体浸泡在污浊的大河里,穿梭过水晶的森林,爬行过毒物的神殿,被拓展开来的黑暗吞食并前进,避开吸血蝙蝠的袭击,悬崖尽头的门扉群落,门扉是红色三十七号,钥匙是菱形六十六号,开锁。用钉鞋溜过让人脚滑的冰冻舞台湾,从右边到中央是地洞,前往左边的小路,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闪避冰柱的獠牙,跋涉到无音的山崖,门扉是红色三十七号,钥匙是菱形六十六号,开锁,仰望着黑暗的魔城前进,放下魔城的弔桥加以固定,用圣水击退亡者守门人,游走在庄严的黑暗迴廊上,打开骷髅的门扉,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越过寻求尸体的魔窟,分开刀剑的山岳,慎重地走下叽叽作响的梯子,被吞进低语深渊中,在地下沉睡的秘密墓地,举起第二个坟墓的十字架,来到光线微弱的大厅,看着谒见之间的王座的黑暗。
「——然后呢?」
对于在怪造学会本部,似乎等报告等到不耐烦的副总长久渡贵乃子开口的第一句话,被询问的爆川嫌风哼笑了一声。她全身的状况惨不忍睹,无论是头部还双脚都包着绷带,一只手不知是否骨折了,被吊起来固定着。四处贴满OK綳,眼部也冒出了淤青,无论从哪边看,都是遍体鳞伤的感觉。
但嫌风却看似满足地稍微耸了耸肩,甚至浮现出笑容。
「事件的概要就跟我回来时报告的一样。值得特别一提的地方还不少,像是虚界难民的立场跟肉体癖好再度登场等等,不过这些还是等稍微调查过之后再下结论比较好吧。目前事情错综複杂,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虽然那个也很重要——但久渡问的是你把不动雾晴怎么样了。你应该没杀了他吧?久渡难得地像是跟神祈祷一般试着这么问道。」
在阴暗空间里面的,是除了不动雾晴之外的所有怪造学教授。坐在中央沉默不语的激流院潮静。一动也不动的高桥十,以及兴趣缺缺的郁宫嘘。还有用严厉的表情看着这边的宇宙木冰蜜,以及难得地露出担心表情的久渡贵乃子。
咯——嫌风盘起双手发着牢骚:
「我没杀了他啦。我只是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用咒具束缚起来用咒文加以封印用十三种怪造生物限制他的行动又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关到监狱里再把监狱也封印起来而已。」
「……虽然认为与其这样不如杀了他还比较人道,但久渡可不想惹恼做得出那种行为的爆川,因此刻意什么也不说。」
久渡刻意咳了两声,稍微退开并看向总长。
「总长,您有何打算?」
「唔姆——」
长时间保持着沉默的怪造学支配者皱起眉头,只是用那充满魄力的双眸贯穿嫌风并低喃道:
「关于不动的行为,也就罢了。毕竟对方是肉体癖好,可以理解不动为何无法保持冷静。」
不知为何,总长特别偏心不动——嫌风这么心想。虽然对此稍微感到疑问,但就在嫌风思考的时候,他用响彻到远方的沉重声音说道:
「近来虚界发生了激烈的变动。那展开早已经停不下来,现况是我等只能逐一去应对那些变化。不过——虽然我们并未抢得先机,但也绝无放弃的必要。」
总长激动地将手挥落,甚至发出了砰一声的声响。
「虚界终究只是我们人类的道具兼奴隶。即使被自己养的狗给咬了一口也无妨。但绝不能被咬死。多加留意,更加精进,努力锻链吧,别小看对方,要紧盯着虚界。千万不可掉以细心。在他们露出獠牙的瞬间,践踏对方的全身吧。只要谨记这些教训,随时做好準备,我等便不会败给虚界。」
总长站起身,用力踏了一步并高声问道:
「虚界是什么?」
「是我等最大的敌人。」
副总长久渡贵乃子冷淡地回答。
「虚界是什么?」
「能够用理论解剖的……非常单纯的道具……」
研究部长郁宫嘘这么低喃着。
「怪造生物是什么?」
「叽——」
无人能理解防卫部长高桥十的答案。
「怪造生物是什么?」
「是奴隶兼外敌,感觉就像是我们人类的罪与罚?高桥小弟是想这么说吗?」
教育部长宇宙木冰蜜看似愉快地笑着。
「我们——是什么?」
最后,总长的手指笔直地指向嫌风。
执行部长爆川嫌风挺直了背,她遍体鳞伤的身体燃起了决心,只是堂堂正正地主张:
「我们是怪造学会!世界的守护者!」
「没错!正是如此!」
总长激流院潮静转过身去,瞪着至今仍在房间中央不断闪耀着炫目光芒的水晶山、以及在其中央持续沉睡着的人物。
「我就是怪造学会总长——激流院潮静!只要本大爷率领的怪造学会在这世上一天,就不会让虚界为所欲为!诸位,让世界和平!让人类幸福!让我们胜利吧!」
噢噢噢噢噢噢!现场掀起了一阵咆哮声,在怪造学会中心——怪造学教授们各怀鬼胎,重新誓言将为了世界、为了人类而战。
※ ※ ※
「——打开现界的门扉,跨步迈进虚界的黑暗中,越过寻求尸体的魔窟,闭上双眼闪避凈化的沙麈,不被诱惑的铃声所矇骗,以尖锐的地面为路标,踏遍静寂的沙漠——」
随着温和的风流逝的是熟悉的咒文。伴随着咒文产生的怪造之光。怪造生物的叫声和少年少女的呼唤声。就如同往常一样和平的怪造学校的晨间时光。
这里是真正的壳蛇怪造高中。空井伊依从校舍窗户茫然地眺望外面,只是一直发着呆。在冒牌的壳蛇当中发生了许多事,她现在正拚命地咀嚼那些事情,用头脑整理思绪。
发生了许多事。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是比较多。
伊依回想在那个场所相遇又别离的人们。
戏小路亚缇。巴已己巳。就连丧时饱友也一样。他们在学生会办迎接自己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虽然那些全都是场谎言,却也成了让伊依内心稍微产生变化的经验。
一行人搭乘巴士避难之后,受伤的学生顺势直接送医,伊依也接受检查,幸好并未演变成不好的结果,如今就像这样在正牌壳蛇高中重新开始学习。这似乎只是暂时性的处置,目前正透过宇宙木校长的领导,打算重新建造崭新的古顷高中。
伊依坐在不习惯的豪华椅子上,眺望着在操场怪造出怪造生物,和他们一同嬉戏、看似愉快地游玩着的学生们。那个怪造生物是之前避难到虚界的冒牌壳蛇学生。在那之后,古顷的一年级学生把怪造生物当成朋友,同情他们的遭遇,像伊依一样怪造出怪造生物后保护着他们。如今就连毫不知情的壳蛇学生跟古顷的高年级学生,也开始流行随时带着怪造生物走动。
这点让伊依率直地感到高兴。因为人类跟怪造生物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但是一看到那光景,伊依便莫名地提不起劲。
因为伊依会稍微冒出「这样就行了」、「已经够了吧」的想法。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实际上大家也有所改变了不是吗?以自己来说,算是很棒的成果了。辛苦了——像这样的心情涌现了出来。
伊依无法忘怀亚缇在分离时所说的话。她否定、批评、嘲笑了伊依的梦想。那让伊依感到十分痛苦。让伊依的内心淌血。
伊依不想再感受到那种必情了。好想逃——也包含了这样的心情。已经够了不是吗?像这样天真的想法浮现出来。不是自己也无妨,说不定有其他人会改变这个世界。自己的职责已经结束了——伊依这么心想。
「……」
伊依抱紧梅子。总是跟怪造生物在一起的自己,以前常被用特异的眼光看待。但现在那也不足为奇了。被当成异类时自己总是会反抗,不断主张要大家跟怪造生物和平相处;但那愿望一旦实现,便感觉自己似乎并非特别,而有些寂寞——伊依自觉到自己有这种任性的感伤。
不是特别也无妨。自己并非什么天才。伊依应该是期望将这世界改变成自己是理所当然的才对。
「唉——」
「伊依。」
就在伊依唉声叹气时,舞弓坐到了她身旁。现在是午休时间。已经用完餐的伊依提不起精神跟人閑聊,而眺望着窗外;但被舞弓这么一叫,伊依便浮现出微笑。
「嗯?怎么了吗,小舞?」
「你最近没什么精神呢。」
「会吗?跟平时一样呀。」
伊依这么一说,不知为何便被瞪了一眼;但伊依的身体真的很健康。只不过该说是燃烧殆尽症候群吗?因为稍微达成了愿望,而处于提不起劲的状态——目前是这样。倘若有什么契机,应该就会立刻恢複到平时的伊依吧。现在只是莫名地感到疲惫。
「伊依。可以跟你确认一件事吗?」
「……什么事?」
舞弓难得露出了怯懦的表情,因此伊依挺直了坐姿,笔直地面向她。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慌忙的气氛在校舍中拓展开来。
舞弓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那双深红的眼眸注视着这边。
「无论我是什么身分,你都不会怕我吗?即使我是——那个,即使我是怪物,你也不会讨厌我吗?」
「小舞你是怪物吗?」
伊依普通地歪头提出疑问,于是舞弓像是感到有点为难似地歪了歪头。那像小孩子一般的动作,莫名地惹人怜爱。
舞弓压低视线,稍微摇了摇头。
「我不晓得。但在跟『零时镜』战斗的时候,我变成了某个不是我的东西。我——说不定是怪物。这让我感到害怕。感觉我似乎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我好怕……伊依。」
「……」
伊依无从得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事。但是——伊依想要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一这么想,身体便涌现出力量。
没错。现在可没空发獃。如果自己的笑容能够拯救别人,即使像个笨蛋一样,伊依也会一直面带笑容。如果能稍微疗愈某人的内心,要伊依说多少好听的话都不成问题。应该会像这次一样,有所改变才对。即使多一个人也好,应该会有某人对自己微笑才对。
「小舞就是小舞呀。」
伊依毫不迷惘地将她也想告诉亚缇的话说了出口。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小舞是什么身分,都是我的朋友唷。」
俨依哈哈哈地轻鬆笑道,拍了拍舞弓的肩膀。
「毕竟我都能忍受有『正义同伴』这种奇怪属性的女孩子了,无论是怪物或妖怪或天使或恶魔,都不要紧的啦。没问题没问题,根本没问题!」
「……我好像被当成傻瓜了?」
舞弓感到不满,伊依握住她的手,稍微提起了精神,坦率地笑了。
「小舞不适合烦恼啦。……我也一样呢。像傻瓜一样朝着梦想勇往直前,今天也来努力用功吧!好不好?」
「虽然我不喜欢念书……」
舞弓露出苦笑,温柔地放鬆表情之后,点了点头。
「但你说的没错。这样一点都不像我。谢谢你,伊依。」
「嗯。小舞。」
两人彼此笑着,听见上课钟响而开始準备上课。虽然还无法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伊依已经不会再困惑了。首先要用功念书,接着还是要用功念书,偶尔修行一下,然后继续用功念书。
伊依还在成长途中,可不能一直在原地踏步。必须一直学习下去才行——即使痛苦或是受伤,伊依仍然会一直学习连接着梦想的虚界怪造学。
※ ※ ※
「结果——」
主人像是感到疲惫一般,注视着吹笛子的男人并开口问道:
「把古顷学生带到冒牌壳蛇里面的人是谁?是你吗,『喜悦』?」
把这块地伪装成壳蛇怪造高中,让古顷的一年级学生过着虚假校园生活的是虚界难民们。吹笛子男人叙述的内容应该说是其概要吗?总之是没有掺入任何人主观的淡泊内容——
但我只是为古顷的学生们没有人丧命的幸运感到欣喜。看来上帝偶尔也会工作呢。
虚界的难民一开始似乎只是普通地躲在这个场所。这里似乎有来历不明的废校舍,以及中途被弃置的营地跟厨房。修补这间学校,用暧昧的知识跟调查伪装成壳蛇怪造高中的是虚界难民——
「把学生带来这里的人不是我唷,『虚无』。毕竟我在来到现界时,原本是不太想跟人类接触的。」
吹笛子男人摇晃着鲍伯头,还是一样用轻薄的态度微笑着。
「把古顷学生带来这里的人,我想大概是戏小路吧?因为她能自由地变化肉体——我想应该可以办到很多事,像是伪装成我或是巴士司机。」
「为什么那个戏小路——是叫『肉体癖好』吗?为什么那家伙要把古顷的学生带来?」
主人果然还是兴趣缺缺的样子,彷佛只是在避免冷场似地做出发言。倘若对此漠不关心,明明只要打道回府就好了,但主人却在这种地方异常地老实。
「嗯,说的也是……倒是有个假设唷?」
吹笛子的男人看似愉快地说出内容乏味的话语。
「古顷的学生里面,有个能怪造出魔王陛下的女孩子对吧?空井伊依同学。……会不会是想让她怪造出魔王陛下,然后吃掉魔王成为无敌的生物——像是这样子呢?为此她故意找空井同学麻烦,结果事情不如想像中顺利,所以这次就放弃了?」
「魔王——魔王是吗?」
主人非常不快地说着那名字。
「真是愚蠢至极。吃掉魔王?哼……那是不可能的。就各种意义来说都是。那个肉体癖好竟然会抱着这么愚蠢的愿望。」
「但我很感谢戏小路唷。因为她像那样带来古顷的学生,我才能交到这么多朋友。」
他看似愉快地张开双手,主人也坏心眼地哼笑着他。
「朋友——朋友是吧。」
且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一边提出疑问。
「这么说来——你是在哪学会这个词的?」
「有人教我的。虽然我一开始也不明白……」
他用自己的手抚摸了脸颊。于是那里诞生出一张陌生少女的面孔。是个将长发绑成一束,戴着牛奶瓶底眼镜的少女。
「因为我张设结界花了不少体力,所以隐藏了自己的真面目。然后有一半进入睡眠状态——半自动地遥控着这个代表我另一个人格的少女。」
「然后遇到了空井伊依——是吗?」
嗯——吹笛子的男人精神抖擞地点头同意,主人犀利地询问着他——或者该说是她吗?
「那么,你现在期望着什么?俺只担心这点。你确实很弱。在大公之中是最弱的。不过,也并非可以坐视不管的渺小存在。在某些场合之下,你甚至比『愤怒』或『悲哀』更让人不能大意。」
「嗯,就算你问我有什么期望,」
是为了确认这点才聊了这么久吧,对于一脸严肃地这么问道的主人,吹笛子的男人笑了。非常纯粹的笑容。
「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笑口常开罢了。大家都能面露笑容就好了!如果大家都能保持着happy又lucky、funny且funky的愉快心情就好了呢?无论是虚界或现界——四海之内皆朋友,人人都幸福。这不是最理想的世界吗?」
「……」
主人没有回应。只是有一瞬间看向我,又立刻将视线移回吹笛子男人身上,并提出忠告:
「『喜悦』,你是正确的。只不过正义有时是很危险的。你可别为了自己所期望的幸福世界,伤害了你所谓的朋友啊。」
「嗯,我会努力。……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