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在教室见面时,琴吹同学一副为难的样子,低着头。 
「早……早上好。」 
「昨天对不起了。」 
「嗯……算了。井上也给我打了电话……」 
昨晚,苦恼了很久之后,我向琴吹同学的手机打了电话。 
「那么晚给你打电话,对不起。虽然本来是想发简讯的……」 
突然接到家里的紧急联络,必须立刻回去。我如此说着谎话。如果知道是和流人有关,琴吹同学肯定会在意的,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听说亲戚病危了,那个……惊慌失措……真的非常抱歉。嗯,没事的……我会振作起来的。嗯……嗯……谢谢。对不起……」 
琴吹同学没有生气,反而替我担心。 
虽然罪恶感就快要把我的胸口压碎了,但是我不能再让琴吹同学受更多的伤害了。 
「那个……今天必须和森她们一起回去……大家一起去,那个……买巧克力……」 
琴吹同学抱歉地低声说道。 
「啊啊,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呢!」 
听我这么一说,琴吹同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大家都在準备本命巧克力。我也是认真地在準备着……不过,在情人节的前一天,百货商店和车站大楼有试吃,可以吃到很多高级巧克力呢。」 
「是这样啊。」 
「我倒不是想去吃巧克力,只是陪着一起去。不过,还是不去比较好?」 
琴吹同学抬头瞥了我一眼。 
因为让琴吹同学如此地为我担心,加上我说谎的事情,我的胸口阵阵作痛,我笨拙在脸上挤出微笑。 
「不,你去吧。难得有高级巧克力可以随便吃。」 
「……嗯、嗯……」 
琴吹同学依然在担心,点了一下头之后,用力抓紧了我的制服的袖口。 
「啊,不过,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井上一定要留出放学后的时间来啊!」 
「我明白。」 
「那、那个……」 
琴吹同学的脸更红了。 
「明天,要到我家,来吗?」 
「诶!?」 
「这可不是因为森、森、森、森说的,不是因为什么奇、奇怪的理由——反正要做,还是吃热的好——仅、仅此而已!不要误会啊!」 
依然抓着我的袖口,琴吹同学快速地解释着。 
我禁不住笑出声来。 
「可以啊。」 
「!」 
琴吹同学睁大了眼睛。 
「是明天放学后吧。巧克力,我很期待啊。」 
琴吹同学大概是在害羞,低着头。 
「……嗯,我会努力的!」 
琴吹同学高兴地小声嘟囔道。 
因为有关係要好的女同学来了,琴吹同学就去了那边。 
心情稍微轻鬆了一些。 
既不受伤害也不伤害别人,这样让人感觉温暖的日常生活,我很喜欢。 
想去珍惜,不想失去。我生活的地方是有琴吹同学在的地方。 
但是,很快阴云又笼罩在了我的心上。 
离开班会还有些时间…… 
我离开教室,向图书室走去。 
昨天佐佐木先生提到的樱井叶子的小说,我一直很在意。 
主人公的名字是亚里砂。 
据说作家本人就是主人公的原型。 
流人说的,和杰罗姆结合的朱丽叶,说不定指的是叶子小姐的小说。 
图书室的门上挂着「闭室」的牌子。 
图书室的老师有没有来啊…… 
我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不费事地打开了。 
空空蕩蕩的图书室内,窗帘全部拉开着,早晨的阳光耀眼地射了进来。 
阅览室的桌子前,坐着一位穿制服的女学生。 
椅子和身体一起前倾,竹田同学天真无邪地笑着。 
「早上好,心叶学长。是来找这本书的吧?」 
看见竹田同学伸出的手中拿着名为《背德之门》的精装书。 
我感觉就像是从明亮耀眼的日常生活中坠落到了漆黑一片的非日常之中。 
「我会到这里来,是流人告诉你的?」 
竹田同学一副你猜猜看的表情,微笑着把封面是阴暗的深蓝色的书交给我。 
「今天图书室的老师请假不在。方便的话,要不要就在这里读?」 
我们咯噔咯噔地踏着生鏽的螺旋状楼梯缓缓向下,走到灰色的门前,竹田同学打开了门。 
「请。」 
这个我以前来过的房间,与那时里面一样散发着甜美的味道——那是书页泛黄的旧书的味道。 
而且,比那时更加昏暗,阴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因为阴森恐怖,连图书委员都不愿意来的地下书库,是竹田同学的秘密房间。 
书架层叠,墙壁上、地板上都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书,在这个宛如「书的墓地」的窄小房间里的空隙中,放着旧书桌和椅子。 
竹田同学打开桌子上的檯灯。房间变地稍微明亮了一些。 
「这是我的慰劳品。」 
竹田同学说着,把桔红色的水壶和一次性怀炉放在桌上。 
「水壶里是桃子乌龙茶。那么我去上课了,心叶学长慢慢看吧~」 
「……谢谢你的慰劳品。」 
「嘻嘻,没什么~」 
像小孩子一样歪着脑袋、害着羞。竹田同学关上门走了。 
咯噔咯噔咯噔……竹田同学脚步声渐渐远去。 
为什么我不回教室,却到了这里来呢……看来又要让琴吹同学担心了。 
但我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只是,从竹田同学手中接过这本书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彷彿被什么身份不明的漆黑的东西给抓住了。 
这与自己抬头望着舞台上的樱井叶子这个作家时的感觉异常相似。 
被彷彿是要拒绝所有的一切的、那样的冰冷高贵的空气所包裹着的那个人,面对着她时既敬畏又无法移开视线的那种感觉。 
让人后背震颤、头脑麻痹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坐在吱呀乱响的椅子上,我打开了竹田同学给我的一次性怀炉的包装,放在膝盖上。 
打开桔红色的水壶,将散发着桃子香气的热茶注入水壶的盖子里。喝了口茶,暖暖身体之后,我打开书开始阅读。 
最初的几行。 
仅仅是这些,我就被文章散发出的透明感给压倒了。 
没有一点多余,宛如水晶般的被研磨过的文字,经过严格地筛选,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完全没有过剩的装饰。但是被这些文字组合而成的文章,无限的美丽透明。情景、心情就像浮现在眼前一样,被真实地传递过来。 
随着阅读的进展,喉咙乾渴不已,房间的昏暗和寒冷,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比起这些,心中涌起的寒气和黑暗的浓度是压倒性的。 
由通透美丽的文章编织起来的故事——是一个女性和一对夫妇的爱与恨的记录。 
故事的讲述者是名为亚里砂的女性作家。登场人物还有昵称为阳的有才能的编辑。他的妻子名为唯子。 
亚里砂和唯子是大学文艺社团的成员兼朋友。唯子是以作家为志愿的文学少女。不善与人交往的很酷的亚里砂,与对谁都很亲切的可爱的唯子,被描写成完全相反的角色。 
唯子通过前辈的介绍,向已经毕业的社团的前辈阳投稿。 
最终唯子和阳成了恋人并定下了婚约。但是作为编辑,吸引阳的不是唯子的投稿,而是刊登在社团杂誌上的亚里砂的短篇随笔。 
阳瞒着唯子与亚里砂见面,劝说她写小说。 
你是应该写作的人。你读过《窄门》吗?追求天上的爱的阿莉莎很你很相似,那种顽强地只是追求着自己信仰的东西的那种样子——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够穿越窄门,抵达「至高」。 
亚里砂根据自身体验写出的小说,得到了阳极高的评价。 
希望你能把这部小说交给我!你会成为作家的。不,你已经找到了只允许被少数人发现的窄门!剩下的就是穿过去而已。 
阳与唯子结婚了。亚里砂的小说被大规模地出版了,成为了话题。 
唯子指责阳和亚里砂。 
为什么,亚里砂在写小说的事情要瞒着我?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独处时做了些什么? 
亚里砂对唯子说。 
我和阳是《窄门》里的阿莎莉和杰罗姆。所以绝对不会结合在一起。阿莉莎并不希望那样。而唯子是与杰罗姆结合在一起的朱丽叶。 
作为作家与编辑,被强大的羁绊结合在一起的阳和亚里砂。他们之间不存在男女间的肉慾。那种愚蠢的、不确定的、麻烦的东西,他们两人不需要。 
只是相互为了到达名为神明的理想——写下至高的小说,而成为独一无二的合作伙伴,这就足够了。 
亚里砂可以毫不在意地与路上碰到的男人、危险的少年睡觉。 
但是只有阳不能成为那样的对象。 
抱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自己对阳的亵渎。两人之间的关係是纯粹而确实的。 
亚里砂是叶子小姐。 
阳是文阳先生。 
唯子是结衣夫人。即使是不是很熟悉他们的我也看的很明白。 
设定、情况,重叠得太厉害了。 
看了这个故事的人,以为这就是他们三人的真实故事,也不足为奇。 
到底,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啊?或者说,这本书里写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作家樱井叶子的创作?我完全无法判断。 
伶俐的文章和无法预测的情节编排,使我深深地被吸引。 
一边把冻僵的手指放在怀炉上取暖,我一边继续翻着书页。 
成为了阳的妻子的唯子,怀疑阳和亚里砂是否是在搞婚外恋,胸中暗暗燃起了妒忌的火焰。 
阳因为编辑工作而晚归、经常住在外面,就唯子看来这只可能是和亚里砂幽会的借口,这使唯子难以忍受。唯子装作送换洗衣物的样子,经常去阳工作的地方确认情况。 
想要孩子——唯子越来越钻牛角尖。 
有了孩子的话,就能把阳留在自己身边了。 
阳就不会被亚里砂夺走了。 
唯子毫不顾及仪錶地诱惑阳,在亚里砂作为工作室的公寓里,唯子和阳像野兽一般地交合。 
这个场景,亚里砂从隔壁的房间,冷眼看着。 
终于唯子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