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伊丽莎白的角色由七濑学姐饰演!我来演沃尔顿!」
心叶学长写完剧本的某天放学后,我们在音乐教室集合,让所有演员打个照面,还要进行第一次对戏。这是在公园和七濑学姐吃鲷鱼烧聊天整整十天后的事。
「我、我是三年级的琴吹,请多指教。」
七濑学姐频频偷看心叶学长,尴尬地打招呼。
心叶学长一见到七濑学姐,整个人都愣住了。
「请、请问……我可以参加演出吗……井上?」
「呃……好、好啊。」
心叶学长带着疑惑的表情点头。
七濑学姐畏畏缩缩地红着脸,心叶学长也跟着不好意思。
看到他们两人害羞相视的模样,我的心底隐约痛了起来。
参加合音组的小瞳在我身边冷冷地撂下一句:「……笨蛋。」
呜……小瞳,你这句话狠狠刺进我的心了。
仙道学姐很有朝气地说:
「喔喔!日坂妹,沃尔顿这个角色选得好啊!我心目中的维克多是个美青年,沃尔顿则是像小狗般仰慕着维克多的美少年,虽说沃尔顿已经二十八岁了,不过这种选角比较能吸引少女,也比较华丽。琴吹学姐演的伊丽莎白一定也很迷人。啊,我想先看看协调度,可以请井上学长和琴吹学姐读几句台词吗?」
心叶学长和七濑学姐又尴尬地互看一眼。
「琴吹同学,从伊丽莎白最前面的台词开始,可以吗?」
「……嗯。」
心叶学长翻开剧本,指出台词的位置。七濑学姐低着头倾听。
呜呜……他们竟然亲密成这样……
过了一下子,七濑学姐才战战兢兢地读起剧本。
「维克多,如你所知,自我们幼年时代起,我们的婚事一直是你父母最大的心事,在我们年纪还小时,你的父母就这样嘱咐我们,所以我们都认为这是将来势必发生的事。」
维克多会不会不想结婚?他的态度不太自然,越来越憔悴,是不是因为有其他喜欢的对象?七濑学姐将伊丽莎白这种不安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隐藏自己创造可怕怪物之事的维克多以苦恼的语气回答悲伤的伊丽莎白:
「抛开那些没来由的担忧吧,我愿把我的一生,以及我对幸福的所有追求和寄託都奉献给你一人。」
合音组的女孩们纷纷感叹。
「好棒喔!琴吹学姐和井上学长都很符合角色形象耶!」
「两个人都演得好有味道喔!」
「井上学长和琴吹学姐以前交往过吧?现在看起来也很配。」
「嗯,说不定能藉着演戏的机会重新交往呢。」
听到这些悄悄话,我更觉得胸口痛得像是剌进一把涂满山葵的锥子。
啊啊啊啊!虽然这是我自己造成的,不过看着心叶学长和七濑学姐扮演情侣,还是好痛苦啊~~~~
小瞳看着我,眼神彷彿在说「果真是个笨蛋」。
仙道学姐拍拍手说:
「谢谢你们!简直无可挑剔!井上学长光是参与演出就很有宣传效果,若再加上琴吹学姐,定能号召更多观众!合音组也不能输喔!」
合音组听她这么一说也涌出干劲。
「好的,十望学姐!」
「哇!我已经开始期待正式演出了~」
众人努力準备文化祭的气氛充满整间教室,这种热情的气氛真棒。
我也不再踌躇,收拾心情,转向积极。就算不演心叶学长的情人角色,我还是能跟他一起参加文化祭呀。
再说沃尔顿和维克多的对手戏更多,扮男装也比较轻鬆。我国小时都是短髮,经常被误认为男生……这不是自吹自擂,要说起来还比较像是创伤……总之,我要努力扮演沃尔顿!
「那我们从头排练一次看看吧!」
仙道学姐雀跃地说。
第一段就是沃尔顿的台词!很好!
我投入感情,大声念出台词。
「亲爱的姐姐,匆忙之中仅以寥寥数语稟报,我平安无事,航程一切顺利。我现在充满斗志,这场探险是我从小就有的重要梦想。
姐姐,我想像中的北极是一片美丽与欢喜的土地,那里随时看得见太阳,巨大的日轮只会偶尔被地平线遮去一些,释放着永恆的光辉。只要驾船航过平静的海洋,就能到达比人类居住的大陆上任何一片已知土地更美、更不可思议的陆地。」
沃尔顿是开船前往北极的航海探险家。他满怀梦想与希望,渴望得到一位能了解他雄心壮志的挚友。
有一天,沃尔顿遇见在海上漂流的青年。
「在登船之前,能否先告诉我,船要航向何方?」
「我们要去北极进行探险之旅。」
「那么请让我上船吧。」
因此神秘青年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成为船上的客人。
维克多良好的教养、魅力洋溢的言行举止、隐含忧郁的表情,都渐渐吸引沃尔顿。
沃尔顿渴望和维克多结交,热切地对他说出自己的梦想。
前往北极将会碰到极大的危险和牺牲,但沃尔顿并不害怕。
维克多听见沃尔顿这番话,却以双手遮脸、痛苦落泪,呻吟道:
「不幸的人啊!你也感染了我的疯狂吗?你也沉醉于那种美酒吗?」
接着他告诉惊讶的沃尔顿:
「你听着——闻闻我身上的味道,你必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口边的酒杯。」
心叶学长虽然谦称不会演戏,念起台词却饱含维克多的伤痛悔恨, 一开头就十分投入。
仙道学姐的眼光没错,心叶学长确实很适合演这个角色。
我也觉得自己成为正在和维克多对话的沃尔顿。
此后都是维克多的自白,并且加上模仿怪物嘶吼的合唱。
钢琴奏出刺耳的不和谐乐声,合计二十人的合唱社成员和外部协演者听到这个信号便开始合唱。
剧本里印有手写的乐谱和打字印刷的歌词。合唱社的人简直像充分练习过一般,模拟野兽的歌声夹带着几乎震破窗户的魄力。
「我憎恨得到生命的那天!」
女高音唱主旋律,女中音和女低音则反覆吟诵着「憎恨」、「憎恨」。
「受诅咒的创造者啊!连你也嫌恶地别开了脸,为何创造出如此可怕的怪物?」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得到生命的那天!憎恨!憎恨!
歇斯底里的女高音、冷酷宣示的女中音、低声呢喃的女低音彼此纠结,怪物的吼叫声逐渐壮大。
在合音组中央唱出高亢歌声的仙道学姐,神情严峻得令人心惊,而且脸色像病人一般发青。她竟然唱得如此投入,凝视半空的眼睛闪出寒光,像是隐忍着体内涌出的剧烈痛楚般皱着眉头,紧紧握住剧本。
她的模样看来几乎陷入疯狂。
「因为怜悯,神以自己的形象造人,製作得美丽非常。但我这身躯正如你汗秽的形象,更显得诡谲可怕。」
憎恨!憎恨!憎恨得到生命的那天!受诅咒的创造者啊!
钢琴声激昂地跃动,歌声跟着逐步攀升。
就在这时,音乐教室门上的小窗浮现出一条人影。
有个陌生女孩以冰冷的眼神看着教室。
如深夜般漆黑的头髮贴着脸颊,遮住她的容貌,有种病态的不祥气氛。
她是谁?为什么站在那边?
我心想她应该不是普通的参观者,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低哑的叫声。
是乌鸦吗?那可怕的叫声彷彿呼应着怪物的咆哮,我感觉心脏顿时猛跳,反射性地回头望向窗户。
披着黑色羽毛的乌鸦嘎嘎叫着,漆黑羽翼遮蔽了窗户,锐利的双眼警告似地瞪着我。
音乐教室角落的置物柜突然发出喀啦声。 彷彿有只隐形的手轻轻地、慢慢地打开柜子的门。 我看见门缝里爬出幽魂般白蒙蒙的东西。
下一瞬间,完全敞开的门内赫然出现一尊胸前插着美工刀的人偶,以及大量红色羽毛和光滑的珠子。
珠子落在地上,喀啦喀啦地弹跳着。
一旁传来「呀」的惨叫声。
「什么?那是什么?」
「糟糕!发生火灾吗?」
「门为什么开了 ?又没人去碰!」
在这阵混乱的漩涡中,红色羽毛轻盈妖娆地飞舞,白烟袅袅飘散,穿着荷叶边洋装的人偶睁着空洞的眼睛躺在地上,银色刀刃插在它破裂的胸口,珠子散落一地,人偶胸口流出一条鲜红血迹。
一张纸轻轻飘落,纸上用红色笔迹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新婚之夜我将来临。』
「!」
我颈后的寒毛都竖起来,这是《弗兰肯斯坦》里的怪物说过的话啊!
「呀!怪物出现啦!」
「这首曲子果然受到诅咒!」
「什么意思?我没听说过啊……」
「就说是怪物嘛!」
「别再说啦~」
「大家冷静一点!」
合唱社的女孩们有的拖在一起发抖,有的缩成一团哭了出来。
仙道学姐拚命大叫:「没事的!不会有事啦!」
不过,仙道学姐自己也是面色铁青,表情僵硬。
在旁人大为骚动时,心叶学长蹲下去仔细观察地上的人偶、弹珠和红羽毛。
心叶学长流露凝重的眼神,伸手去摸人偶的胸口,一道鲜血从他的指尖淌下。
我吓得倒吸一口气,却立刻发现那不是血,而是细长的缎带。
琴吹学姐看着心叶学长,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害怕地浑身颤抖。
连小瞳也很吃惊。她没有惨叫,不过脸色很难看。
我发现刚刚站在门口小窗外的阴沉女学生已经消失,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咦?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吗?」
混乱的场面终于平息,散乱满地的羽毛和弹珠也收拾乾净,我们在音乐教室里听着仙道学姐说明。
这三周以来,同样内容的纸条在音乐教室里出现过好几次。
有时夹在门缝里,有时用磁铁贴在黑板上,有时以图钉钉在墙上,或是一打开钢琴盖就发现纸条放在琴键上。
不止如此,有一次教室地板还洒满红色的粉笔灰,粉末上留下几个巨大脚印,存放在音乐教室后方教具室内的合唱社专辑、奖状、奖盃都遭到破坏或涂鸦,桌椅的位置和音乐家的肖像画也经常调换位置……
「中午明明一切正常,放学后来看却发现桌椅全都靠到墙边,中央空蕩蕩的。有时桌椅又会聚集到中央,或是上下颠倒。」 仙道学姐脸色黯淡地说。
心叶学长小心翼翼地问道:「完全想不出可能是谁做的吗?」
「嗯……但我觉得只是恶作剧啦。」
仙道学姐垂下视线,回答得有些僵硬。因为她的态度很不自然,合唱社的人也都惊慌地看着她,好像很想说什么。
「你跟老师谈过吗?」
仙道学姐一听便摇头,然后抬起脸来,认真地注视着心叶学长。
「我不希望让校方知道,这样事情会闹得更大。我们社团的人数不多,去年还发生过种种事情……老师对我们的印象已经不太好,一个没搞好,我们说不定还得停止活动……所以我也请大家别把这些事说出去。」
她环视着我们,严肃地说。
去年发生过种种事情?是什么事?
心叶学长也露出沉思的神情,合唱团的女孩则犹豫地开口 :
「十望学姐……我看还是不要唱这首曲子吧?那些纸条也是从我们决定在文化祭唱这首曲子之后才出现的……把歌曲换掉可能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