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二学长……
那是竹田同学是这样叫我的。
竹田同学并没有告诉我,她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我等竹田同学停止哭泣后,才送她回家。在雨中,两人共撑一把浅紫色雨伞,缓缓前进,竹田同学因为哭得太厉害,眼睛变得很红,一路上都低头不语。仔细瞧瞧,竹田同学的嘴唇有点肿,还渗出血丝。有时她偷偷抬头看我,眼神充满不安全的感觉,好像要确认什么东西般,然后又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眨眨眼睛。
不久,我们来到一栋有着美丽花坛的两层楼建筑物,于是我们彼此道别。
「谢谢学长送我回家。」
「不客气,你赶快换衣服,取暖一下比较好。」
竹田同学又抬头看我。她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我的脸上写了什么东西般,双眼噙泪,低着头,对我敬了一个礼之后,她转身面对挂着手工制门牌的大门,静静地消失在里面。
今天早上第一堂课休息时间,她也没来找我了。我一直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盯着教室门口瞧,结果却与正走进教室的琴吹同学四目相交。
(哇,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对方也是一脸慌张的表情,整个人当场愣在原地,不过嘴唇抿得很紧,迟疑一会儿就朝我走来。
「这是昨天要找你的零钱。」
说完,很粗鲁地将拳头伸向我。
「啊,谢谢……五十圆?」
琴吹同学给我的是五十圆铜板。
「嗯,你是不是多找我十圆?」
「我当然知道,请你再找我十圆。」
「啊嗯……对不起,我现在没有零钱。」
「那改天再给我好了。」
她一脸不悦地嚅嗫说完,好像想走开,却又在原地磨蹭。
「……今天,竹田千爱没来找你啊!」
「啊……嗯,是啊!她今天没来。」
「喂,昨天放学的时候……井上,你是突然闯进教室的吧?那时候……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她说完,一直盯着我看。
我对她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
「咦?听到什么事?」
琴吹同学马上脸红。
「没……没听到就好。」
说完,她转身背对我,回到自己的座位。
只有我的手掌里留了一个五十圆的铜板。
告知第二节课已经开始的铃声轻轻响起。
(啊,竹田同学……果真没有来。)
第二堂课休息时间也不见竹田同学的蹤影。
我很担心她是不是感冒请假了,于是我决定去找她。当我在竹田同学教室前徘徊时,看到她跟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哇噻!千代子你真的很厉害耶!好!等他生日那一天,我也亲自做个蛋糕送他吧!啊!」
神情愉快的竹田同学看到我,眼睛瞪得好大,手也放了下来。
「心叶学长……」
「早、早安。」
「哎呀,学长,你怎么突然跑来找我?啊,对不起,千代子,我有事要先离开。心叶学长,请到这边来。」
竹田同学抓着我的手,像在踏步般往前走去。
(咦,奇怪?她好像突然变得很开心?)
她带着一脸疑惑的我来到无人的地方,然后微笑回头看着我。
「想不到心叶学长会自己跑来找我,我真的吓了一跳。」
「昨天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很担心你……」
「啊,你说那件事啊?已经没事了。我只是变得有点神经质吧?也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关係,让人心情很忧郁吧……又或许是心叶学长的表情是那么亲切和善……才让我忍不住想向你撒娇吧……啊,实在太丢脸了,请你忘掉昨天的事吧!」
她满脸通红,一边说话一边挥手的模样跟平常没两样,让我不禁怀疑,昨天她哭泣的脸莫非是我的错觉?
「你跟愁二学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寻找竹田同学的男孩,难道就是愁二学长?他很亲切地称呼竹田同学为「小千」。
竹田同学的表情突然抹上一层乌云。
啊,果然没猜错,他们之间真的出事了。
「……那个……愁二学长好像有烦恼。昨天,我收到了愁二学长的信,内容是……」
信?
「啊!可是!我是真的恢複精神了!」
竹田同学抬头看着我,又在强颜欢笑。
「对了!心叶学长,今天你也会帮我写信吗?」
「嗯,我带来了。」
我将折好的报告用纸交给她,她整个人笑了开来。
「谢谢你!我想愁二学长看了信以后,也会恢複元气的。啊,下一堂课要换教室上课,我先走了。哎呀!」
竹田同学又绊到脚,差点跌倒,我赶紧扶着她。
「嘿嘿嘿,对不起。我真的很迟钝。我先走了!」
她迈出摇晃不稳的脚步,啪哒啪哒地跑开了。我目送她离去,但内心还是无法释怀。
竹田同学说愁二学长有心事。
竹田同学昨天哭得那么伤心,应该跟这件事有关吧?
那个叫片冈愁二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写了很多信给他,但我只是从竹田同学口中了解这个人。
弓箭社三年级学生,有很多朋友,最会搞笑,博取大家的欢心。
平常脸上总是挂着开朗的笑容。只有在射箭的时候,才会露出严肃的表情。
听说平常就很和蔼可亲,实际交谈过后,就会知道他真的是个大好人……
这些全是竹田同学说的。
莫非愁二学长不像竹田同学所想是那么好的人。人一旦坠入情网,就会丧失冷静判断的能力,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这种事是很常见的。
「喂,芥川,你是不是有加入弓箭社?」
那天的打扫时间,我跟同班的芥川聊天。
「是啊。」
芥川正在搬桌子,他以成熟低沉的声音淡淡回答着。
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我从未看过芥川大声笑过。像他这种酷酷的样子,应该很有女人缘吧?我走到他身边,抬头望着他,发现他跟我截然不同,个子很高,手臂和肩膀很壮硕,五官清秀斯文,果然是个大帅哥。
「弓箭社里是不是有位叫做片冈愁二的高三生?」
芥川沉思了一会儿,冷淡地回答:
「没有,我没听过。」
「咦?怎么会这样?难道名字弄错了?没有一位叫愁或愁学长的人吗?」
「好像有个人叫藤村修也,不过他不是三年级,是二年级。还有,我们也不是叫他修。」
「咦,真的吗?没有其他人叫愁吗?」
「在我们社团里没听过这号人物。」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竹田同学搞错了?可是,如果她尚未告白也就算了,明明都告白过,还有书信往来,应该也常常聊天吧!不过,记错名字也是有可能的。
芥川终于搬好桌子,他看着我。
「你说的那位愁学长,到底怎么啦?」
「嗯,这个嘛……我也是听认识的人说的。对了,你可以带我参观弓箭社吗?」
「可以啊!偶尔也会有希望加入社团的人来观摩。」
「那么,今天可以吗?不过,我并没有要加入弓箭社……这样是不是就不能参观?」
「……应该没关係,我会跟顾问老师说的。」
「那就谢谢你了,芥川。」
弓箭社的练习场位在体育馆旁的旧道场。正面摆了五块靶板,其他还有将麦秆弄成稻草包形状的物体插在竿子上,后面再用板子固定,还有好几块旧的榻榻米排列在一起。
社员都穿着白色和服,戴着护胸,下身则穿着黑色裤子,手里拉着弓,练习射箭。旁边有十几名身穿运动服,手里拿着粗壮橡胶弓箭的社员,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踏步!」
「胴造!」(注:弓道礼节,是沿用了古代武士在放箭之前,先按一下腰间刀柄的动作。)
「举弓!」
那些人应该是一年级新生吧!
芥川也换上练习服,朝我走来。
「我已经取得许可。不过这里很危险,你不要到处乱跑。」
「嗯,我知道。」
就在那时,弓箭射中榻榻米的声音直接贯穿我的耳朵。
「哇,声音好大。近看果然很有临场感。」
竹田同学曾经说过,当愁二学长的弓箭射出的那一瞬间,总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被射中了。
「嗯……你说得没错。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人,可能会吓一跳。」
芥川冷冷地说着,因为他也要练习,所以先离开了。
我就站在后面,观摩大家练习。
在弓箭社是男女一起练习,人数各佔一半。社员人数很多,乍看之下差不多有五十人吧?
这些人当中,一定有一位就是让竹田同学一见锺情的「愁二学长」。
(唔……既然是一见锺情,那么那个人的外表应该也很出色。这样的话,就不是那个人。那边那个也不是。对面那个人好像也不太像……)
一边确认着,我忍不住想抱住头。
伤脑筋。候补人选越来越少。
(如果要说弓箭社里谁长得最帅,怎么看都是芥川。可是,竹田同学说,愁二学长跟正经八百的外表不同,很和蔼可亲,人缘很好。如果是芥川,则称不上和蔼可亲……还是说他在班上都酷酷的,但来到社团就会变得很活泼……嗯,不可能……不可能会这样……)
结果,还是无法判断出谁是愁二学长。
趁着练习空档,芥川跑来找我,以低沉的声调淡淡地说:
「我有问社长是否有愁二这个人,但是他也说不认识。」
这个谜越来越深了。
我只好向芥川道谢,离开弓箭社。
一走进文艺社,我就听到「咕咻」的可爱喷嚏声。
「咕咻、咕咕……吱吱……」
远子学姐从面纸盒里抽出面纸,正在擤鼻涕。
「你,你好,心叶。咕咻!」
她又打了个喷嚏,很认真地擤鼻涕。
脚底的垃圾桶塞满了粉红色面纸。
唉,学姐昨天果然是淋雨回家所以感冒了吧!
「嗯……这把伞,谢谢你。」
我递出浅紫色雨伞,远子学姐以红得像驯鹿的鼻子与水汪汪的眼睛,很开心地笑着。
「不客气。我也把你的伞摆回柜子里了。谢谢你借了我这么久。」
「你好像感冒了……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