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自己的房间里，皮诺坐在椅子上翻阅着魔法真术解典第三篇。即便因为忙碌使得阅读进度迟迟不见增加，但是皮诺还是像现在这样不时偷空一点一点地慢慢加深自己的知识。阅读果然是件愉快的事情。

距离和魔王幽娜的对决结束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原本崩毁的盖得欧森林的外围生态也在逐渐恢複当中。由于这个问题也和艾雷诺亚法王国的治安有所关连，因此在半兽人族回归到荒城之后，城里也派出了特殊队伍展开了事后的追蹤。

表面上，受命于伦多公爵而对盖得欧森林展开了探查的皮诺提出了名为「森林之生态系产生异变」的报告，并将半兽人族的消失现象提到了檯面上。因此官方文书上并没有出现「魔王」二字。

为了避免情况产生混乱，皮诺认为还是隐瞒关于魔王的事情会比较好。况且现在的幽娜似乎也没有攻打艾雷诺亚法王国的意思。

从和幽娜对峙的那一天开始，直到耶露萝特从温泉疗养的行程归来为止的这五天里，皮诺遵守约定负责当幽娜的玩伴。虽说原本皮诺还很担心会被对方要求陪同玩太过残酷的游戏，但实际上令人意外的是，这五天他们都在图版游戏、互相猜谜、畅谈各自的往事回忆中悠閑地度过了。

虽然，在被迫拿着布偶玩扮家家酒的时候，某方面来说他确实是觉得快死了就是了。

顺带一提的是，幽娜如今已经回到了她位于北方大陆的城堡了。艾雷诺亚法王国虽然距离幽娜的城堡有段不短的距离，但是由于她的城堡和盖得欧森林之间有魔法传送阵的关係，因此只需花费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就能抵达幽娜的城堡。

因为盖得欧森林的所在位置位于法王国的结界外侧，所以并不会留下魔法阵的使用纪录。而且由于皮诺身上还背负着名为观察森林的生态系的名目，因此行动上也不会受到旁人的怀疑。再加上连繫了幽娜的城堡和盖得欧森林的魔法传送阵是除了特定人物之外的人都无法使用的特製魔法阵，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有不认识的人误闯而被传送到幽娜的城堡。

「哥哥，我回来了〜」

妮可带着一脸朝气蓬勃的笑容走进了房间里。妹妹由于还债之旅中止而有了多余的空閑时间，因此久违地和学校的朋友一同出门玩耍了。大概是玩得痛快了，身上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巴。

「欢迎回来，妮可。好玩吗？」

「嗯！超级无敌好玩哦！我们坐在蜜洁卡姐姐家的牛的背上比赛谁能撑最久不掉下来哦。牛仔厉害呢，平常明明都很，温驯的，结果一坐到背上就閛始暴动了呢！」

想像着牛只变得狂躁的景象，皮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妳还真是没变，老是玩些乱来的游戏吶……可别做出太危险的举动来喔？」

「好〜话说回来，哥哥今天不去那个巨乳瞌睡女的城堡玩耍吗？」

「嗯。盖得欧森林的后续追蹤调查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过于频繁地来往森林会显得很不自然。和耶露萝特也已经商量过了，所以接下来就改成一周去一次幽娜的城堡。」

从温泉疗养之旅回来的耶露萝特听闻了幽娜的事情之后，深深地自我反省了。

「真是抱歉吶，暗猫。因为我的关係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原本应该是由我来当幽娜的玩伴的，结果因为我至今依然被认为正在治疗心病，所以也没办法轻举妄动。看来这阵子也只能拜託你代替我陪陪幽娜了。」

皮诺之后只能隔一周前往探访的事情让幽娜很生气。不过，幽娜最后还是以来访时同时为她带来耶露萝特所写的信件为条件，接受了这个事实。

「什么？汝说耶露萝特给本宫的信这个指的就是那个对吧，就是那个叫做笔友的东西对吧！唔哇〜真是期待吶。耶露萝特这家伙给本宫的信里究竟会写些什么吶。……啊！说到笔友，那么本宫也必须要写信给那家伙了吶。唔——嗯，在信里该写些什么还真是让人烦恼吶。」

幽娜对于笔友这件事显得异常兴奋。而且这位魔王似乎非常喜欢耶露萝特。或许，就连当初她会做出袭击半兽人族、驻扎城堡的这种蛮横举动，也是因为非常喜爱的耶露萝特不来见她，使得她感到寂寞而导致的也说不定。

「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呢。」

蓦地，妮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皱了皱鼻子，环视着房间里。

「什么东西消失得差不多了？」

「小娜娜的甜甜的香味呀。」

「嗯，是啊。因为法奈米娜回到恶魔界也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嘛。」

在撤销和皮诺的契约的那一天，法奈米娜回到了恶魔界。甚至是没能好好地话别，法奈米娜就这么直接离开了。

虽然双亲和祖父母也在询问着「法奈米娜去哪了」，但是由于皮诺始终提不起劲详细说明整个过程，所以只是抛下一句「如果是那稼伙，马上就会回来了啦」之后，就没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失去了小娜娜的气味的哥哥房间感觉好怪哦。明明之前的女人味道还那么浓的说。」

「虽然我的鼻子不像妮可那么敏锐，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能感觉出属于法奈米娜的气味消失了的事喔。……不只是气味，还有很多东西也都跟着消失了。那家伙的存在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大了。」

皮诺语气感慨地说完后，妮可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对呀，而且胸部也很大，ㄉㄨㄞㄉㄨㄞ的呢〜」

「法奈米娜一出现，感觉整个房间就会变得狭窄呢。」

「就像这样很有压力对吧。感觉像是一鬆懈下来就会被压扁了呢。」

「啊，妮可，妳知道那家伙老是趴着睡觉的原因吗？听说那是因为能够把胸部拿来当作一个不错的枕头的关係哦。一般而言应该会觉得呼吸不顺畅，只要一放到那家伙的ㄉㄨㄞㄉㄨㄞ力量之前，重力这种逻辑就完全不管用了呢。」

「真不愧是小娜娜，果然是末日版肥肚肚呢！」

妮可声音宏亮地说道，接着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随即，房间的门「磅」的一声被打了开来。

「妳说谁是末日版肥肚肚啊」

来自于熟悉的嗓音所发出来的怒吼声抑扬顿挫地响遍了整个房间。

皮诺和妮可同时缩了缩脖子，看向了房间的入口处。

伫立在那里的，正是一名身着旗袍、拥有一头薄荷绿长发的少女。

「法奈米娜……」

鼓着双颊的法奈米娜满脸通红地双手叉腰站在门口。

「你们还要继续拿那个末日版肥肚肚的绰号大做文章吗？拜託你们饶了我吧！」

丝毫没有在意对方正对着自己啦啸，皮诺走向了法奈米娜。

经常凝视着的橘色瞳孔，经常闻到的甜腻气味。

「法奈米娜，妳回来了吗？」

闻言，法奈米娜带着些许迷茫地瞪大了双眼，接着慢慢地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我回来了，皮诺。对不起，我回来得晚了。」

「嘿啊〜」

推开了微微地垂下头的法奈米娜，查兀拉一脸烦躁地走进了房间里。

「光是写悔过书就花了多久的时间了哪！听老子说哪，皮诺老弟，这家伙的文章能力吼，和小鬼的作文是差不多等级的哪。所以啊，上面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她重新修改悔过书哪……虽然平常就已经觉得她笨手笨脚的了，但是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哪！」

恶魔男一边抓乱了一头银髮，一脸「她很可悲」地啧了一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因为我就是不擅长写文章呀！」

「不是擅长不擅长的问题，这是身为社会人士应该要会的基础能力哪……妳也学学皮诺老弟努力一下呗。」

「不要把我跟皮诺这种天才拿来比较嘛〜」

「妳在说些什么傻话哪。皮诺老弟之前可不是天才哪，不是吗？」

「这你就不懂了呢，查兀拉先生。努力克服不擅长的事情可是非常厉害的哦？更别说要持之以恆的话就更困难了。所以能够像皮诺不停地努力克服不擅长的事情，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很厉害的才能了哦。」

「哦——所以妳是想说能够努力也是一种才能咩？虽然听起来很像借口，不过哪，原本没有魔法才能的皮诺老弟，最后魔法能力却到达了能够作为契约担保人的程度，从这点来看，确实是异类哪。用比较老套的说法来形容，就是所谓的努力的天才哪。」

皮诺打断了突然开始聊了起来的两人。

「关于这件事情，之后再谈吧。比起这个，情况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回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代表了暗黑金贷那边已经解决了？」

重新问了对方后，恶魔少女用力地点点头。

「是呀！我又能和皮诺一起去旅行了哦！！」

「是吗……太好了。」

「是、是的……呜呜，真、真素太好、惹……」

泪水缓缓地从法奈米娜的眼眶渗出、滴落。

其实从她刚才走进房间和皮诺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皮诺就已经发现到在法奈米娜眼眶里，那拚命忍耐着的泪水了。

这十五年以来从来没在他面前掉过泪的少女的泪腺失控了。

「皮诺～～～」

法奈米娜语气撒娇地一边喊，一边想要扑过来。

见状，皮诺猛地伸手一推——

「烦死了。」

挡住了对方的拥抱，皮诺迅速地曲指往她的额头一弹！

「好痛！」

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法奈米娜泪眼汪汪地按着额头。

「唔，虽然魔法之力恢複是件好事，不过超人级的身体能力似乎完全消失了。如果是之前的话，明明应该早就把妳弹到墙壁上了说。」

「皮、皮诺你太过分了！这可是感动的重逢场合耶，一般来说不是都会先抱抱再亲亲吗！？」

「妳在说些什么噁心的话啊。不过是最近对妳稍微温柔一点而已，别得意忘形了。」

「啊〜啊〜你那是什么狂妄的语气呀？以前的皮诺可不是这样子的呀！」

对着大喊大叫的法奈米娜的后脑勺，查兀拉「啪」地用力拍了下去。

「吵死啦，蠢蛋！妳太亢奋了哪。不过才一个礼拜没见到面，妳也太夸张了哪。更何况妳的失业危机警报可还没完全解除哪？妳这阿獃，别太放鬆啦！」

斥责了部属之后，恶魔男看向了皮诺。

「我们社长在听了皮诺老弟的提议之后也吓了一大跳哪。社长也说了，这件事对暗黑金贷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哪。真是太好了哪。……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当然。对我而言，那样的结束方式并非我本意。我想代表梅尔佛特家族好好地贯彻始终。」

「因为是天才，是咩？」

「是啊，没错。身为天才的我才不会去计较利益的得损，我只会遵从我的信念，为了我自己而行动。」

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和幽娜对峙，并且撤销了「债务统一承揽」契约的那一天，皮诺亲自开口向查兀拉提出了要求。他说，他想要重新签订契约。

由于说明上的缺失使得契约解除，原本加诸于梅尔佛特一族身上的还债义务也消失了。皮诺已经没有任何需要回报暗黒金贷的理由了。

但是即使如此，皮诺依然选择了重新签订契约。

不只是因为在自我意志之下而展开的任务无法完成让他觉得不甘心，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能力无法完成，而迫使法奈米娜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断。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很窝囊。

这时候已经无关乎暗黑金贷一方是否有过失了。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再争气一些就能拯救法奈米娜的这一点，皮诺就觉得有种坐如针毡的感觉。

皮诺的提议让查兀拉感到很高兴。但是因为听说之前从来没有过撤销契约后又重新签订契约的例子，因此查兀拉表示要先回到恶魔界和暗黑金贷的社长商量过后再说。

「光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决定的，所以我先回去和社长谈谈啦。而且，就算重新签订契约一事是可行的，也改变不了法奈米娜擅自撕毁契约书的事实哪。这件事我会一同上报给社长知道并处置哪。」

为了讨论出是否重新签订契约的结论以及请示有关于法奈米娜的处分，两人在一个礼拜前回到了恶魔界。

「拍谢啦，回来得晚了哪。处分就只有扣掉三个月的薪水，本来哪，这蠢蛋要是能快点完成报告书和悔过书的话，就能够早点回来了哪。」

一边来回揉着法奈米娜的脑袋，查兀拉麵带嘲讽地笑道。

反驳不了对方说的话，法奈米娜闭上了嘴。

「没关係啦。我这几天也在忙，所以就算你们提早回来了，我想，你们最后还是得等我处理完事情了。」

「这样啊。……那么，你现在还是没有打算改变心意咩？对于以实现恶魔玩家的愿望作为魔力借贷的还债方式没有不满吼？」

「嗯，我没有任何意见。虽然我对于我们生活的世界被当作是MM游戏的舞台背景一事感到很遗憾，但我也已经明白到恶魔们十分珍惜菲尔耶斯特拉大陆了，我对于替这些恶魔们实现愿望也感到很有成就感。」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哪。」

「况且，透过还债的旅程，我也因此能够拜访各式各样的地方，还接触到了人们的生活，甚至因此结识了耶露萝特和幽娜。就算我再怎么天才，假使以一介贵族身分一直留在吉·托鲁雅里的话，肯定就无法体验到这些事情了。从这方面来看，我反而要感谢你们呢。」

「皮诺老弟这话说得还真是百感交集哪〜被你这么一说，可是会让我想和你用力握手馁。不〜过〜」

左右摇了摇食指，查兀拉扬起了一边的眉毛笑了。

见状，皮诺双手环胸回以一抹无畏的笑容。

「要握手就等到完成契约签订后再说吧。」

「那就让咱们赶紧开始重新签约呗。老子这次会事先好好说明契约内容哟。」

「关于期限或是魔法才能会被扣押等等，这些已经知道了的事情等到最后再说就好。可以先说明告知我不知道的条款吗？」

「可以哟。不过大致上的内容都已经说过了哪。要说剩下的契约内容里有哪项是比较重要的，大概就是利息的部份了哪。」

「利息？可是我已经大概知道关于利息的部份了啊？」

「错啦错啦，皮诺老弟，你应该不知道重要的利息利率吧？这份债务统一承揽契约每个月的利率是五成哪。」

「你说每个月五成……咦？五成？」

「嘿啊。因为契约内容是实现一百零八位恶魔玩家的请求，而其五成就是五十四位——也就是说，每个月如果没有达到作为利息部分的五十四名恶魔玩家的请求数量，就不会被算进原本的债务的还款了哪。」

「等一……这利息也太高了吧，简直是黑店嘛。」

「这也没办法哪，暗黑金贷可是地下借贷公司哪。」

「那么我已经实现九十八位恶魔的愿望了，所以如果从这部分扣掉五成利息的五十四名，意思是我实际上完成还款部分的只有四十四位而已吗？真是可怕啊，五成的利息……」

「啊，还有一个重要的条款哪。皮诺老弟，你还记得『魔具暂时借贷』的事情吗？」

「你说的是实现小PON想要受女性欢迎的愿望时所使用的道具对吧？」

「对对对，那个啊，关于暂时借用恶魔界的便捷道具时的制度哪，顺便说一下，使用道具的部分也会加在债务里哟。」

「咦咦？难道你那时候不是因为好心才借给我的吗！！」

「你在说些什么傻话哪。这当然是商业交易啊。……所以说，本来这个『魔具暂时借贷』的条款并没有加进皮诺老弟签订的『债务统一承揽』契约里哪。所以就变成了中途补上的形式咧。」

「等一下。如果要补上原本没有写进契约里的条款的话，难道不需要我的正式认可吗？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我可不记得有签下什么文件哦？还是说这个也在放弃说明责任的部分里？」

查兀拉将手搭在妮可的肩头上，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