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贯彻到底。
虽然不是信念之类了不起的东西,但至今为止一直这么活过来的。
正因如此才把梢带到了这里。梢想说要见母亲,我也说了想帮助她,所以决不能半途而废。
这么想来,也觉得自己真是干了件蠢事啊。保护着动辄会对世界造成危险的存在,一路来到了这里。但是,虽然很蠢,但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只是自己想这么做,就做了而已。
就算没有轻而易举颠覆世界的力量,只要拥有能够贯彻自己意志的力量,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而且,只要被倒下,无论面对什么对手都不会输。
「」
对于沉腰摆出架势的我,那个「梢」像是生了翅膀一样,踩着轻飘飘的脚步靠近过来。
『害怕吗?』
像是在试探我,又像是在取乐一般眯起的眼神。
「」
我一个字也没回答,心理战什么的就不在行。我不放过一丝间隙,仅仅地盯着那个身影、站稳脚步。呼,对面耸了耸肩。
『你别怕。』
「什么?」
『这么想来,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的眼里就没有畏惧啊。』
我和这家伙第一次见面,是送梢回家的那天夜里。
『那个时候真是不好意思了啊。没想到,那个阶段我就会代替梢以表层意识出现,稍微惊到了一下。』
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仍记忆犹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梢突然倒了下来。慌忙赶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骤然喷出青白色的火焰,烧伤了我的手腕。
『可能是因为那天第一次接触了「天敌」,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吧。』
呵呵,她笑了笑。虽然说是危险什么的,但语气里一丝危机感也没有。她的视线转向我,
『最初,你是我忠实的僕人啊。感受到自己和我之间压倒性的差距,听从了我的指示,不把当时发生的事情泄露给任何人,在我觉醒之前也不找你的哥哥姐姐求助。对于万一的时候你会作为我对峙你的哥哥姐姐用的人质的事情,你也老实地接受了。』
「」
『本以为你是只唯唯诺诺的小羊 不过实际上好像一肚子坏水吶。』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感到一阵像是青蛙被蛇盯上的感觉,不过不能在这里退缩。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稍稍感到有趣,扬了扬眉。
「在问你準备做些什么事情啊。」
我低声问道,嗯——,她故意抬头看向月亮,露出烦恼的样子。
『我想想啊 既然追着我的那群人搞的这么兴师动众,我也搞点大规模的杀戮和破坏吧。』
「!」
虽然血液直冲脑门,但现在鲁莽出手绝非上策。
我瞪着她 ,她还以冰冷的眼神。
『倒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哎」
『走到这一步,打算,拿我怎么样?』
一瞬犹豫之后,我毅然地回答了她。在这里展现弱势就输了。
「这种事情,还用说吗。用力量把你制服,强迫你离开梢的身体,赶到别的什么遥远的星球上去。」
哈,她的嘴里漏出笑声。
然后就这么颤抖着肩膀,像是在忍耐很好笑的事情一样。
『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还有,梢的份的『生命』也必须让你留下来。你的话,这种程度的事情应该是能做到的。不,是必须得给我做。」
听了我的发言,哎哟真是的,她这么大大地耸了耸肩,就好像是拿闹彆扭的小孩毫无办法的母亲一样的举止,让人火大。
「什么啊,觉得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做得到?」
『不,嘛,虽然我这么想 哎真是的。』
她露出困扰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懂得畏惧神明吗』
「你根本不是什么神明。再说了,自称神明的家伙到处都有,这种怎么可能是真的。」
『嘛,别这么说嘛,我只是因为到处都被这么喊所以习惯了而已。还有,我也从没见过比我更加高层次的存在。』
「谁知道呢,难道不只是因为你的视野太狭窄了吗。」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啊。少年,稍微谄媚一下我怎么样?弄的好的话,或许会饶你一命哦。』
「才不要。以为威胁一下就什么人都会听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对于花言巧语操纵对手情绪的家伙也很对付不来。反正是对付不来了,不如把自己想说的话全丢过去。
不过,面前的她似乎完全没有听我话的打算,闭上了眼睛。是在考虑什么事情吗,像是睡着一样闭着眼的侧脸,我的目光不禁被之夺去——我左右摇了摇脑袋。
「喂,在听我说话吗。」
不知为何有点尴尬,一不小心用粗暴的口气问道。她缓缓睁开眼睛,月光彷彿就这么被吸入,澄澈的目光。
『少年,知道成为神子的条件吗?』
她突然这么问道。
「神子?」
『对,神子,为了神什么都可以献上的人。』
神。献上。这两个词语让我立刻明白了她指的什么,气血上涌。
「别这么绕着弯子说话!总之,就是指梢这样被你凭依的牺牲者吧。」
『嘛 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你称之为牺牲者吗。至少也用容器或者依代之类的词来表现吧?』
「这些都无所谓。比起这条件什么的把梢——」
『好好考虑。』
「哎」
『好好考虑,不要只是等待答案。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你觉得成为神子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这,这种事情你突然问我」
被意想不到的强硬语气和眼神逼迫,我不禁思索起来。哥哥总说我就是这种地方太憨厚老实,大概这种事情就是原因吧。
成为神子的条件?虽然容器还是依代什么的不太清楚,但是被面前的这玩意儿凭依的必要条件 身体结实吗?不,身体的话我要更结实啊
正当我左思右想的时候,感觉到了她笑的气息。抬起脸来,她的嘴角上扬,
『是信仰心,对我完全的信仰。』
这么说道。
哈,我的嘴里不禁漏出服了她的声音。
「装模作样了半天,答案是这么不稀奇的东西啊。」
『是吗?所谓的信仰,比你想像的要难上许多哦。那是真正从心底相信,完全接受对方的一切。』
「接受一切」
『是的。不能有一丝怀疑、完全的信赖,就像是幼儿仰慕母亲一样。但是要获得这样完全的信仰是极其困难的,洁白无瑕的信仰简直是不可能得到的。但是,与之相近的东西虽然一朝一夕无法实现,但长年累月就可形成。』
像是幼儿仰慕母亲一样,长年累月形成
我突然注意到了。
「所以 凭依到了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梢身上?」
她微微一笑,
「正确答案。顺便说一句,救了她一命这件事情也有着重要的意义。『我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了你』『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心同体永远的朋友』,这样的话当时我可没少说给梢听。把超越常识的生还奇蹟好好吹嘘一番,梢幼小的心灵就这么被我洗脑了吶。所以说,救她命这件事情帮助很大。」
神救了你一命,感谢吧。
应该感谢的存在竟然存在于被救的人身体里,这谁也没想到吧。然后,被持续灌输这种观念的幼小的梢,当时对自己身体里的存在抱有怎么样的想法呢。
『梢自身可能没有意识——没有主动意识到,但她心灵的角落里有着「自己是被人维持着生命」的想法。这和她幼年的时候父母试图殉情以及后来离婚有关吧,自己明明是应该死去的人,却还活着,那一定是有人让自己活着。然后,自己是没人要的小孩吗?被捨弃了吗?将这样扭曲的自卑感,用自己是特别的存在这种优越感强行覆盖,从而形成将自己与他人分开的决定性的墙壁。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无论表面上有多么亲切。』
嘛虽然这也是我目的,她这么说道。
『在那之后,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帮助梢。如她所愿给她看到未来的景象、消除她的不安、预先告知她危险、困扰的时候给她建议、有时还会鼓励她。啊啊,也用更直接的力量烧焦过不逞之辈哪。』
「你 果然能看到未来吗?」
『嗯?啊啊,说是能看见,只是能看到之后会发生的概率较高的事件,并不是完美的预知。未来是不确定的啊,我看见的事象只是其中可能性最高的而已。不过,不会出错的。就算未来不确定,但到达的结果几乎不会发生变化。该说是事象之中存在主流吗,最后总会彙集到那里。要颠覆这条主流首先是不可能的,但在不违反主流的前提下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把牌面图案改一改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一旦觉醒完成,更加深层次的干涉也是能做到的吧。那个时候,说不定可以自由地操纵未来了。』
将不得了的事情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着。虽然自己也在刚才受到过这个能力的帮助,但果然面前的这个存在是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能看见未来,就代表着不会不安。无论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只要能预先看到的话,就可以做好心理準备,做好觉悟,对应方法和迴避手段也能想好。我和梢一直在获得这份安心。』
「 然后,你就这样做出了让她接受你的一片地盘吗。」
『就是这样。把我和梢之前的联繫变成梢的全部。你看,每当遇到什么事情,梢都会来依靠我吧?』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好几次梢想要把耳机贴紧的场面。
『本来,这次的事情是打算让梢陷入危机的。在我即将觉醒之际,各种不逞之辈都会过来妨碍,本来是想利用这一点让我和梢之间的联繫变的更加天衣无缝的。或许,握有产生这些妨碍的「抑止力」的家伙,就是我无法感知的高层次存在也说不定哪。』
抑止力。是说,在卡拉OK和仓库袭来的家伙,作为「天敌」的哥哥,以及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七美姐姐吧。我也姑且能感受到这种力量,才能带着梢东躲西藏逃到这里。
『被不逞之辈追杀,遇到性命之忧,每当过去能够迴避的「死亡」出现在眼前、每当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梢就会依赖我吧,即使我之前明确告诉过她这次不会提供帮助。暴露在对自己不利的恶意麵前,产生敌意,进一步关闭自己的心灵,最后一定会回到我的怀抱。』
我咬紧了牙。面前的这家伙,利用了梢的恐惧。
『正如我预想的一样,这回各种莫名其妙的不逞之辈接二连三地用了出来。我一边把他们当做操纵梢的工具利用一边退却,只要等待觉醒的时刻到来就好 虽然这么想过,』
话语在那里中断了,她眯起眼睛向我看来。
『但是,少年,出现了你这个意料之外的妨碍。』
「哎」
没有理会我的惊愕,她淡淡地继续道。
『本来你只是我们和敌人——你的哥哥姐姐之间的接点,以及针对他们的人质,只是梢随便找的人,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我?」
『正如之前所说,我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到未来的光景。这次我看到的是——我杀掉挺身而出的你的哥哥,然后和因此而情绪激昂的你的姐姐交战的未来;你哥哥成功将我和梢分离后,梢死去的未来;顺利觉醒的我将你作为人质,杀掉你的哥哥姐姐,之后逃出这颗星球的未来;梢被力量吞噬从而暴走,将所见之人全部杀死的未来 一下子看见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吧。无论怎么说,总会有人以某种形式失去性命。』
对于这残酷的未来预想图,我背上一寒。
但我立刻摇了摇头,重整心情。自己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态发生才来到这里,逃到这里的。
『但是,实在是不可思议啊。现在,谁也没有死,我和你悠哉地在聊天。少年,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对于无法回答的我,她的表情舒缓了。
『很简单,少年。你颠覆了原本无法颠覆的主流,创造了连我都没有看到的、不可能发生的未来,把剧本重新改写了。』 (Kane:少年听说你拿到阿卡夏记录的管理员许可权了?)
「剧本」
『你这个根本无法登上舞台的小角色,推翻了整个舞台。不,与其说是推翻,不如说是演出开始之前擅自落下了大幕。是这样吧?谁也没有丢失性命,左右这个星球未来的大事件也没有发生。发生的只是,稍微有点特殊能力的俩兄弟之间的打架而已。』
的确,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什么也不发生,事件以「普通的」离家出走告终。但要达成这一点,也必须在处理了面前这家伙的前提下——
『但要达成这一点,必须在某个前提下才有可能。没有这个前提,结局一定会发展成我所看到的未来——不,是我会让它发展成那样吧。』
她呼地笑了一声,那是至今为止没有看过的温柔的笑容。
『少年,你这次得到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梢信任他人的心从我这里赢走了。』
「哎」
对于意想之外的话语,我愣住了,她歪嘴一笑。
『果然,都没有自觉啊。』
「哎,不,赢走了什么的」
没有理会我的困惑,她笑着继续说道,
『没想到,梢竟然会不依赖我的力量去做那种「预知」。』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