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第四部

β世界—III

【理子】

一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站在如高塔般耸立的演讲台上。没错，是公居的演讲台。我俯视着身穿白色和服的自己，这副身体的视线前方是万头攒动的群众。我想起来了，理子成为公女了。

那天利用相对空间扩充机返回日本公国的理子朝着公居狂奔，但理子心里明白，已经赶不上了。因为理子发现与琴子大人的缔结越来越弱，本该同步的意识也逐渐削弱。儘管理子极速飞奔，还是无法在琴子大人的气息消失前赶到。

「琴子大人！」

理子冲进琴子大人的房间后，发现整个房间被夕阳照成红色，而房间中央的琴子大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剑贯穿身体，白色和服也染成暗红色。公卿的士兵像是用手中的剑撑起名为公女的人偶。琴子大人持续失血，与理子的缔结也越来越弱，恐怕琴莉也将丧命。

「这么一来，一切都结束了。」

其中一位公卿严肃地说出这句话，下个瞬间就一剑砍下琴子大人的头。缔结强制中断了，感觉就像是思考被剥夺，身体想动却动弹不得，眼睛与耳朵就像幽暗的排水口般，无意义地吸收周遭的状况，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某位公卿望向我。

「这是琴子留下的人偶吗？」

公卿的声音在理子的耳畔响起。

「真是太巧了，后继者的人柱就用这个吧。」

另一个公卿说：「就用这个，匡正秩序吧。」

「匡正新领土的秩序！」

公卿的声音交织成轰然巨响，在理子放空的脑里震动迴响。回过神来，理子也开始大喊。

「建立新的秩序！」

引导市民、守护秩序，这句话自然地浮现在理子的脑海里。我乃公女理子，责任是守护秩序。理子高声大喊：「我乃公女理子，即日起，继承前公女琴子的玉座。」

高挂在公居高墙的巨幅琴子肖像，瞬间被换成理子的肖像，那张清秀却面无表情的脸，仰望的群众们异口同声地欢呼。

「各位子民需时时崇拜我、敬爱我，不容片刻或忘。」

市民那歇斯底里的欢呼声已接近怒吼，此时，雷声就像呼应这股欢呼声般响彻灰暗天际。

理子无情地环顾着群众，无法从群众的表情或声音得到任何感动，只能听从脑中的声音驱动身体。转身抛下群众的理子走进起居室，坐上玉座，脑中不断响起公卿的那句话。

「这个身体非常有趣啊！」

「能体现我们的共同意志。」

「这是最理想的人柱啊。」

「真是好孩子啊，理子。」

公卿那充满奸笑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理子正与所有公卿缔结，空虚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脑海，我的意志也渐渐坠入虚无。我……我是谁？

α世界—V

【JIN】

见到琴莉殒命，真全身僵硬，只能不住地大吼琴莉的名字，直至声嘶力竭、无力站立。周围的人见状叫了救护车后，警察也赶到现场，準备搬运琴莉的遗体。我只能拉着动弹不得的美子，躲进与人群略有距离的自动贩卖机后方。若被警察发现我与真长得一样，没有身份证明之外，身边还有人型兵器，想必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这时，出现了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这些绝非警察的黑衣人跟着运送琴莉遗体的救护队员一同搭乘电梯，也有人撑起失去任何反应的真。警察原本想向真确认来龙去脉，但现在的真肯定无法说清楚，就算说清楚，也一定会被认为是脑袋有问题。我在骚动平息后，陪着美子先回到真的住处。

隔天，真也回到住处，似乎有人开车送他回来，我只好不动声色地躲在真的房间里。回家后的美子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正坐在真的床边。

总算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的真，没与我说半句话就躲进被窝，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我决定保持安静，因为真一定知道不能一直躲在被窝里哭，悲伤之余，还是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真现在正在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没有琴莉的世界。我相信真，所以什么话也不说。我懂他，因为他就是我。

几天后，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对讲机响起，我从萤幕确认来者是谁，发现大门外，有五个与那天一样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正撑着黑色雨伞。真没告诉我这群人是谁，但从当时的情况分析，这群人应该不是敌人。

原本打算无视他们，但我想打破现状，再这样下去，真也会继续封闭自己，于是我维持高度警戒打开大门。黑衣人一见到我的脸，便面露惊讶，却也保持沉默。

「你们……是谁？」

在他们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后方传来声音。

「走吧。」

我吃惊地回头一看，居然是低着头的真站在背后，他是什么时候走出房间的？没多说半句的真，穿上鞋便走出门外，美子也跟在真的身后。真与黑衣人互相示意后，便坐进车子，我也跟着坐进车中。

黑头车在雨中滑行疾驰。对于长期躲在日本公国的我而言，即使只是这种能极速宾士的移动机械，也让我觉得新奇。

不过我知道，这辆车是小部分特权阶级才能拥有的高级车种。或许是因为这台车漂浮在路面上，所以摇晃的程度比想像中轻微，高度气密的车内连雨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都听不见。

车子疾驶一段时间后，穿过旁边写着「泉重工东京研究所」的巨大铁门。接着车子停在貌似医院，丝毫不显眼的建筑物玄关前面。在黑衣人的示意之下，我们走进建筑物，接着黑衣人不发一语地指向长廊尽头。

「真的可以相信这群人吗？」

我边走边悄悄地向真确认。

「这里是我父亲待过的研究所。」

依旧低着头的真，短暂地回应了我的问题。我想起琴莉的姓是泉，所以这里是琴莉父亲的公司吗？也就是，这是真和我的父亲待过的研究所。我原本期待这里会有类似相对空间扩充机的装置，或是与阿尔玛一样的武器。但从贴在走廊的研究成果与展示品来看，这里开发的都是最新科技的生活用品，没有半样能在战场派上用场的，就连擦身而过的职员也只是平民，不是士兵，一张张毫无紧张感的表情实在让我泄气。

经过几条走廊，转乘了几次电梯之后，我们进入一间宽阔的会议室。桌椅灯光，无不整洁精美，暗示着在此开会的人有多么重要。室内中央的会议桌，约可摆满二十个座位，而会议桌中央坐着一名略有年纪的男人。

「你是？」

话才问到一半，真就开口喊了一声：「叔叔……」

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泉财阀的头头，琴莉的父亲。

「真，抱歉，硬是把你带来这里。」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浑厚的声音给人威严与力量，但从真的眼里看不见胆怯，反而多了几分安心与信赖。合身西装下的建壮身体，散发着犹如主宰者般的存在感，那男人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般望向我们。

「你们……」

从发言得知，他似乎知道我们的存在。

「能不能告诉我，琴莉和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明了相对世界和对应人物的性命连结的事实，也坦承原本打算与阿尔玛一起来暗杀琴莉，后来得知琴子并非敌人，还有琴子、琴莉是被敌人杀害这件事，从头到尾真与美子没有说一句话。

琴莉的父亲泉宗边点头，边静静地听着，没有半点惊讶，反倒像是在确认他们已知的事情。他的身边有几名黑衣人默默地敲着键盘，应该是在製作会议记录吧。

「这就是全部的经过。」

我一说完我所知的一切之后，现场的紧张气氛便突然缓和。

「感谢你说明一切，JIN。」

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长考的表情。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听到我的问题后，宗坐直身体说：「我现在只知道女儿是被公卿所杀……」

宗在喃喃自语后，闭目思考数秒，便朝着黑衣人下达指示：

「立刻设立对策总部，做好万全準备面对来自另一个日本的接触。」

「遵命！」

立即回应命令的黑衣人迅速离开会议室。想必是确定另一个日本的阴谋后，打算一口气準备防御策略吧。

凝视着我们的宗郑重地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我点头答应。既然共同的目的是打倒公卿，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真还是低头不语，美子也毫无反应，他们之后也要上战场吧。大人们无视我的不安，一味地準备面对接下来的战斗。

走出会议室后，又坐了几次电梯和穿过几条走廊后，抵达排满精密机器的楼层，看见许多穿着米白色工作外套的人忙碌不停，看来这里是研究所的核心区域了。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性笑咪咪地迎接我们，白色大衣的胸口前别着「研究所所长硴冢浩二」的名牌。原来他们正在修理在我与宗谈话时回收的阿尔玛。

「另一边世界的科技能力，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硴冢的背后有几名研究人员，正在修复被器材围绕的阿尔玛。这边的世界似乎还没有类似阿尔玛或玛迪克的人型兵器可用。

「能修好吗？」我不禁这么问。

「放心吧，我们的技术也是不容小觑的唷！」

硴冢的微笑充满自信，下一秒又突然眉头深锁，望向阿尔玛旁边。

「比起这边，那边恐怕比较难修理。」

那边是正被另一套检查机器包围的美子，她正双眼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除了真之外，似乎没办法接受缔结。有可能是前一位缔结者留下的快取资料造成的障碍。」

「是琴莉吗……？」

琴莉那股想要保护真的坚强意志，深深地烙印在美子脑中，但真现在的状况很糟。

「玛迪克是与日本公国对抗的重要战力，甚至能让真站上前线。」

我没回应硴冢，只是望向真。

真能振作吗？能战斗吗？他一直低着头，坐在研究室角落的椅子上，我也无从得知他的表情。

β世界—IV

【公卿们】

听从我们共同意志的人偶，公女理子坐上玉座后，从远方的大门走进来一名军人，跪在理子脚前。

「人工智慧远端操控人型兵器『阿尔玛迪克』已準备就绪！」

这是结合阿尔玛运动能力与玛迪克人工智慧的兵器。军人接着说：「从之前就开始推动的『阁僚灭绝计画』也準备就绪。」

阁僚灭绝计画是指，在这边的世界处死与另一个日本的阁僚相对的人物。意思就是要杀死另一个日本的所有阁僚，瘫痪政府机能。

理子轻轻地点了头，倏然地站起来说：

「现在，就开始这场飨宴吧。」

理子冷冷地发号司令后，军人便敬礼，转身退出房间。从阳台可听见远方传来的隐隐雷声。理子滑动脚步，从阳台走至外面的演讲台。俯视之处，公居前方有数百名整齐列队的公国士兵，瀰漫着静默的肃杀之气，不时有蓝白色的闪电从雷云落下。

在公国士兵后方，站着一整排超过百具的阿尔玛迪克，那是拥有如昆虫分节构造的长手长脚与骷膢面孔的人形。浑身的漆黑，任谁一看都会想起死神。阿尔玛迪克肯定是要被送往另一个世界。

理子高声宣告：「新型战士阿尔玛迪克没有生命，所以不畏惧死亡。」

士兵们雄壮威武的声音，甚至盖过隆隆雷声。

紧接着阿尔玛迪克也抬起头大吼，这股不具意义的吼声响彻整片天空，宛如象徵死亡的鸟儿，正发出高亢的不祥叫声。

理子宣布：「我们接下来将导正另一个日本的秩序。」

「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士兵的呼声与雷鸣叠合，连空气也为之震动，这同时也是死亡盛宴揭开序幕的号角声。理子的脑海中，我们正为了祈求计画成功而祝杯高举。

α世界—VI

【JIN】

我们一行人在泉重工的会议室听取对策总部预测日本公国行动的简报时，事件发生了！

「报告，出现了！」黑衣人紧急传来报告。

会议室的萤幕播放出新宿的街景，在场所有人将视线转向萤幕。对策总部认为日本公国会攻击人潮拥挤的闹区，所以监控新宿、涩谷、台场以及其他地点的动向。

萤幕上显示的是ALTA这栋建筑物前方的影像。天色略显阴暗的午后，左右两侧有许多行人，有许多人站在原地，也有人坐在护栏上，还有不少人像是在等人，往人群高高跳起的黑色骷髅十分引人注目。

黑色阿尔玛？

不对，这不是阿尔玛，而是噁心的怪物，宛如溶化般的装甲下方透出人造的肌肉。这身高超过两公尺的怪物一边俯视着群众，一边行动诡异地缓缓走在街上。

有许多人边滑手机边走路，所以没特别注意这长相怪异的怪物。结果，有对情侣注意到怪物，其中一名男性指着怪物，笑着对身边的女孩说：「这是在拍什么角色扮演的影片吗？」

下个瞬间，男人的身体被剖成两半，鲜血如喷泉涌出。原来怪物的手臂在刚刚幻化为锐利的长剑，由上而下垂直地劈砍。人群立刻从鲜血直冒的男人身边逃离，有些人吓得瘫软在地上，盲目逃窜的人们也被这些人绊倒。怪物若无其事地挥舞着长剑，ALTA前方瞬间成了一条血路。

「该来的还是来了……政府到底该如何因应……？」

宗等人的资讯似乎已和政府共享，从萤幕也可以见到类似自卫队的部队从远处渐渐往内包围怪物。自卫队队员的手中虽然有枪，但碍于现场还有尚未逃离的民众，迟迟无法开火。而怪物却趁着这段时间跳至自卫队队员身边，清除一个个自卫队队员。最后虽然展开射击，但是怪物不为所动地挥舞着长剑。没过多久，画面里已经没有存活者了。

此时，从ALTA旁边的水果店跑出一位扛着火箭筒的队员。他一边大叫，一边冲到怪物身边，近距离轰炸怪物，怪物被爆破的火焰与烟雾笼罩。当队员掀开护目镜，準备一探状况时，突然间有条如鞭子甩开的长剑将队员裂解成支离破碎的血块。从火焰走出的怪物毫髮无伤，再次展开杀戮，四周开始出现尸体堆成的小山。

「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效……」

宗喃喃自语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今日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股浑厚声线，已因眼前的惨状而消失。

我还有另一个隐忧。若在这边疯狂杀人，另一个世界也会有很多人丧命才对。公卿难道都无所谓吗？还是他们不顾日本公国的市民性命，满脑子只想佔领这边的世界？若真是如此，他们一定还计画了更恶毒的战略！

此时，会议室的扬声器传来呼叫宗的声音。

「报告，官邸方面来电了！」

「接进来吧！」

宗拿起手边的内线电话。「是我……你说什么？」

见到无说可说的宗之后，我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宗抱着头，说出刚刚得知的更大绝望。

「怎么会有这种事……政府居然灭亡了？竟然利用性命连结这点，实在太过分了！」

日本政府灭亡了。内阁总理大臣、副总理、财务大臣、总务大臣、法务大臣、外务大臣、文部科学大臣、厚生劳动大臣、农林水产大臣、经济产业大臣、国土交通大臣、环境大臣、复兴大臣、内阁府特命担当大臣、防卫大臣、内阁官房长官、内阁官房副长官、内阁法制局长官，所有阁员都在同一时间丧命，这一定是同时处死了与阁员对应的人物。

看来事情已恶化至无法袖手旁观的地步，日本公国明摆着要用死亡来恐吓并支配这边的日本。我与宗互相点了点头后，决定出面处理这一切。

「让他们出动。」宗透过通讯机器指示部下。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要立刻冲出去迎战。硴冢为我们三人準备了战斗服，我急忙穿上。这套白色战斗服上贴了红色陶瓷薄片，行动非常方便，还有充分的防护能力；真则换上黑底搭配蓝色陶瓷薄片的战斗服，美子也换上深蓝色搭配水蓝色陶瓷薄片的战斗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