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第五部

β世界—VI

【真】

笼罩在我与JIN、美子与阿尔玛的光球缓缓散开。随着光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的黑暗。等到眼睛适应后，才发现我们身在荒芜的都市。

眼前的一切虽然像是我所居住的东京，但到处是被天灾、兵器摧残的痕迹，道路处处斑驳与凹陷，高楼大厦也几乎成为断垣残壁。四处可见水泥残片与破裂的玻璃，彷佛几年前就故障的汽车凄凉地躺在路上，路上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

我用手掩住口鼻并喃喃自语，空气中混杂着化学性恶臭与厨余类异味，浓烈到像是要直接灌入肺部。光是这股空气就知道JIN他们过去的生活有多么悲惨。

到底在泉重工东京研究所使用相对空间扩充机是刚刚还是几天之前？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JIN的父亲开发的相对空间扩充器一启动，我们便被笼罩在蓝白色的光球里。听JIN说，我们会经过相对空间移动到另一个世界，所以我也想像成科幻电影常有的瞬间移动场景，但没想到光芒消散后，我们已移动至此。

「就是那里！」

我顺着JIN的指尖望去，看见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

像是拒绝任何入侵的红色高墙围成圆形，每座墙高得像是我所知的晴空塔。如断崖般屹立的高墙之上，压着透明的天盖。想必那是用来阻断污浊的空气，只许阳光射入的构造吧。圆形建筑的灯光从天盖透出，微微照亮周围阴暗的街道。

这座圆形建筑十分巨大，但在宽阔的东京之中，面积也是很有限，难不成能在日本公国享受新鲜空气与正常生活的，只限圆形建筑内的人吗？这几近疯狂的暴政真是令人惊愕。

当我仰望着圆形建筑，JIN与阿尔玛已开始往前走，我也急忙跟上，美子也跟在身后。我们打算趁着天黑潜入圆形建筑。

我们穿梭在一座座崩坏的建筑物形成的阴影之间，一步步逼近圆形建筑入口。相较于圆形建筑的巨大，入口却小得不成比例，应该是设计成不让群众自由进出吧。武装士兵只有两名，分别守在门口两侧，看来还未察觉我们侵入这个世界吧。正当我觉得戒备薄弱时，美子跃身而上，以手刀砍在其中一名士兵的脖子上，接着旋转身体，顺势砍倒另一名士兵，两人来不及喊声就倒在地上，我们也顺利通过入口。

进入圆形建筑后，见到整齐排列的一栋栋高楼大厦，笔直的马路也呈棋盘状排列。路面虽然被等距设置的街灯照亮，却看不见半个行人。

我们隐身于建筑物的阴影，一步步朝着最深处的公居奔去，这里实在太安静了，静得连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啊。」

听到我如此喃喃自语后，JIN便小声地回答：

「因为平民在晚上外出是重罪。」

「就只是外出？」

「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

就连获准住在圆形建筑之内的居民都得不到自由，这里真是所有市民只为供养极少数公卿而被宰制与榨取的世界。我实在无法想像敌人有多么不择手段与草菅人命，接下来的战斗里，他们会以什么手段对付我们。不论如何，要拯救琴莉就只能继续前进，于是我安静地紧紧跟在JIN的身后。

总算走到高楼大厦的尽头，发现有条路直直地往森林深处延伸，这里的寂静更显沉重，彷佛所有气息都被吸入这座深林。从这里可以看见耸立于森林尽头的公居，若从我居住的日本来看，这里应该是「御苑」吧。

当我觉得差不多要闯入公女的所在範围时，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可能不受任何攻击就见到公女吧？但是JIN却毫不犹豫地快步前进。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放弃了吗？我想到即将到来的战斗，努力抑制双腿的紧张，继续向前走。

我们一行人进入幽暗森林后，抵达一条笔直延伸的柏油路。我与JIN慢慢地加快脚步，穿出森林。不对，是打算穿出森林，却仍在森林之中。

就在快走出森林时，我见到隐约藏在树影之中的公居大门。就算夜空如此黑暗，还是看得见大门那里有黑影晃动。那就是之前出现在新宿的怪物，而且还不只一、两具。数量之多，像是包围着公居的石墙，看来应该有一百多具吧。这些静静待在原地的怪物拥有一节节组成的长臂，长臂的末端则伸出长剑。

「不会吧，敌人的数量未免太多了。」

新宿的战斗结束后，泉重工分析怪物的残骸，得知它们的正式名称为「阿尔玛迪克」，是融合阿尔玛强韧肉体与玛迪克人工智慧的杀人兵器，不需要缔结者，所以能够量产。即使我早有觉悟，这数量也远超过我的想像，不过JIN明快地做出判断。

「这些家伙交给我来引开。」

阿尔玛的背后突出四个方向的白骨柱子，接着这些柱子又长出无数的白色正三角形薄片，轻轻一振便展成翅膀。这些三角形薄片都是用日本公国的素材製成，非常坚固，却又具有延展性，可利用电子讯号调整形状。

阿尔玛的身体、武器与美子的大衣都是使用这种材质，在这边的世界也有许多应用方式。这项材质经过硴冢大叔的分析后，便应用于我们的战斗服。阿尔玛向左右张开翅膀，旋即飞至森林上方的夜空。

注意力被引开的阿尔玛迪克纷纷抬头，阿尔玛便朝着阿尔玛迪克的方向用力甩臂射出长矛，贯穿其中一具阿尔玛迪克的身体。

周围的阿尔玛迪克见状后纷纷展翅起飞，它们身上的翅膀又长又薄，就像是蜻蜓的双翼，却又兼具甲虫外壳的硬度。阿尔玛迪克一边发出刺耳的振翅声，一边如蝗虫般，整群朝天空中的阿尔玛飞去。

「太好了，上钩了。」

JIN将全副精神放在与阿尔玛的缔结，专心应战。阿尔玛一边于空中飞翔，一边以利剑斩杀一具具的阿尔玛迪克。虽然这又是另一次的长期抗战，但升级后的阿尔玛显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JIN便向我大喊。

「快去！」

美子秒杀公居入口附近残存的几具阿尔玛迪克后，我推开公居大门，立刻从门缝侧身滑入，紧跟在后的美子也随即跟上。虽然无法得知JIN的战况，但JIN的话应该不需要太担心吧。我如此替自己打气便踏入城里。

再次环顾四周后，发现我们应该是身在城池入口处的广场，以厚重石墙打造的建筑物搭配暗红色的地毯与低调的灯光。外观看似奢华，却笼罩着窒闷沉重的空气，四周也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就是公女的城堡？」

错愕之余，美子先我一步往又深又长的走廊尽头指去。

「接下来由美子带路。」

「嗯，拜託你了。」

没错，美子本来就是公女的差使，是被处死的前任公女琴子的使者。我跟随美子的脚步迅速穿过走廊。

公居之中静得不可思议，不见半个人影的感觉还真诡异。看来统治这里的公女，不，是公卿，是个不让任何人靠近，只相信自己，谁都不信任的独裁者吧。

「现在的公女也被公卿操纵了吧。」

「是的，新公女恐怕也毫无实权。」

「这样啊。新公女是……」

我咽下差点说出口的名字，我由衷希望事情不是我想得那样。

「公卿的房间位于公女房间的后面，要解决公卿，必须先经过公女。」

美子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心情，一边观察我的表情，一边重新釐清我的目的。不过，我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达成目的。

「啊，我知道，即使如此，我也要拯救琴莉。」

我再次说出决心后，便继续往前冲刺。

与我缔结的美子也在感受我的决心后加快脚步。

没一会儿，我们两个人抵达公女玉座的房间。

大门虽然沉重，却没有半个人守门，我与美子静静地推开大门后便踏入房间。好暗，有那么一瞬间让我觉得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但随即便察觉有名女性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同时间，这名女性站了起来，我见她身上穿着綉有硃红色粗条纹与裙摆及地的白色和服。这服装虽然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但衣服下的身体却散发着怒气、疯狂与杀气。

「哎呀，美子姐姐，你回来了啊。」

站在那里的果然是理子。

「真是遗憾，果然是你啊，理子。」

「你被公卿缔结了吗？理子。」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公女本来就是被公卿操控的人偶，这意味着人型兵器的玛迪克比任何人类都适任。

「百分之九十填充完毕。」

室内一直有机械作动的声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数字，只知道这百分之九十的数字让我感到焦虑。

「话说回来，刚刚的暴动是你们乾的好事吗？」理子毫不修饰地直问。

理子的问题就是公卿的问题，理子的背后就是公卿。我不禁怒火中烧。

「就是你的缔结者杀了琴子……琴莉的吧。」

虽然理子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嘲笑我们。

「要不是我们把琴子捡回来，她到现在都还在外界捡垃圾。要怪，就只能怪她不知好歹……」

接着又出言挑衅：「被杀也是理所当然。」

理子彷佛人偶般嫣然一笑。曾如此景仰琴子的理子，居然会说琴子被杀是理所当然。听到这里，我已怒不可遏。

「我要上了！」

就在我发出怒吼的前一秒，美子先行大喊。平常脸上不露半点情绪的美子明显生气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子，这不是我的意志，一切都是美子的自我意志。

美子持剑跳向理子。理子周围的空间突然出现无数个漂浮物，长度大概三十公分，才刚觉得像是浮在半空中的尖矛，矛尖就朝美子高速飞去。在半空中惊险闪过的美子，只能先落地重整态势。

突然间，房间的灯光光亮如白昼。理子被好几层正在旋转的平板围绕，悠悠地浮在半空中，她的全身被打亮，背后飘着数条如和服腰带般的装饰布条，也有好几条线缆，线缆连结的是一颗散发着璀灿光芒的大圆球，就像是绘有青海波、麻叶、七宝系这些传统日式花纹的手鞠（注　手鞠：起源于中国唐代的蹴鞠，可拿来抛掷把玩。）。

「百分之九十五填充完毕。」

原来刚刚听到的机械声来自这个巨大球体。

围绕在理子身边的大量尖矛朝着被机械声音吸引注意力的我们飞来，没能全数躲开的我发出痛苦的呻吟。虽然硴冢大叔设计的战斗服帮我挡住了致命伤，但再这样下去，别说打倒理子，就连接近她都是难事。攻击之后的尖矛回到理子身边，準备展开下一波攻击。白色平板则像是保护理子般，时时环绕在理子身边。

「真是太轻率了！为何你敢如此轻率地挑战我们啊！」

身着重装的理子讽刺一轮后，又遣尖矛飞刺我们。

现在只能先逃再说。我与美子躲在撑起玉座之间的石柱后面。

「还真是没志气啊！」

要是受不了理子的挑衅冲出去，全身肯定会被割得鲜血淋漓吧。

「可恶……也强得太不像话了吧。」

「现在的理子正与公卿全体缔结，所以意志力也极为强化……」

「这种事办得到吗？」

「可以，但理子本身的人格似乎也正在瓦解中，恐怕我们认识的理子已经消失了。」

那个将美子奉为姐姐的理子已经不存在了。不过我们没时间沉浸在感伤里，因为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百分之九十八填充完毕。」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理子背后的装置越来越亮。到底填充至百分之百时，会发生什么事？

「百分之九十九填充完毕。」

理子高举双手，一脸得意地宣布：

「从现在起，日本公国的首都将移转至新领土！」

「百分之百填充完毕。」

装置发齣剧烈的低鸣，整个玉座之间开始震动。

「真，糟糕了，理子背后的是相对空间扩充机。」

「什么！」

到底要利用巨大的相对空间扩充机做什么？

「理子打算以自己的能量启动。」

「接下来会怎样……」

我不禁脱口一问。美子仰望着发亮的球体回答：

「恐怕……整座圆形建筑将被传送到真的世界。」

•••

【JIN】

我继续在公居的大门战斗，望着上空的阿尔玛，一具又一具地击落阿尔玛迪克。

「干得好！」我紧握着拳头。

仔细一看，阿尔玛迪克已剩下不到十具。我想早点收拾这里的战局，赶往真那边。那家伙应该正在跟公女战斗。才刚这么想，就听见地鸣，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地震，没想到并不是。

「怎么回事……」

我抬头望向覆盖着圆形建筑的透明天盖，发现大片夜空突然被似曾相识的蓝白光芒照亮。

这是相对空间的光芒！相对空间覆盖着天盖？不对，是覆盖着整座圆形建筑？目的地肯定是真居住的东京。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

地鸣声越来越剧烈，连我都听不见自己的喊叫。

•••

【真】

「可恶！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我无法从「玉座之间」了解圆形建筑之外的情况，但不绝余耳的震动声以及理子一脸的从容，我确定日本公国的首都正往日本的东京移动，我们对理子与相对空间扩充机依旧无计可施。

望向浮在半空中的理子后，才刚觉得天花板有裂缝，天花板就真的喷开，随即落下大量的石片与尘土。从天花板破口降下的是阿尔玛，JIN正坐在阿尔玛的肩上。

「JIN！」

我大喊JIN的名字后，阿尔玛在我身边降落，JIN也跳下阿尔玛的肩膀。JIN那如猛禽般锐利的眼神望向理子后，阿尔玛便立刻沖向理子，展开攻击。

「还真是令人作呕的阿尔玛啊……」

出言厌弃硴冢改造的阿尔玛之后，理子立刻让一整群的尖矛布满阿尔玛身边，再让这些尖矛如雨点朝阿尔玛落下。不过阿尔玛以身体各处的喷射构造上下左右穿梭，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只能直线攻击的尖矛，而且还一步步快速逼近理子。

「怎么回事，这动作也太……」

理子惊讶得瞪大双眼，阿尔玛以利剑砍向理子的肩头，美子也趁理子失去平衡时趁胜追击。

「啧！」

理子一边以无数的尖矛防御阿尔玛的攻击，一边盯着美子的行动，而且也以尖矛盯着我跟JIN。就在此时，我与理子之间露出一条直线空隙。

「就是现在！」

听到JIN大喊后，我也反射性地举起逆缔结枪，瞄準理子，同时利用与美子缔结后，提升至极限的五感观察阿尔玛与理子的动作。就在所有的空隙重叠的那一刻，我扣下板机，射出子弹，子弹的尖端碰到理子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