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在城镇苏醒之前,怜偷偷地离开玲人的家。可能是因为左手疼痛的关係,睡梦中的玲人时时可见他皱着眉头。
怜一点儿也睡不着,她完全不想睡。
她回到住的电梯公寓,脱下沾满血渍、泥土的制服,顺便沖洗同样脏污的身体。擦乾头髮后,正好到了平常準备出门上课的时间。于是她换上新的制服,把必要的东西塞进书包里。
生理期还没过,想找刀子时,才发现它并不在身边。
她好像明白生理期之所以会情绪不安定,是因为她抱着可能成为人母的怪异期待,她以不正常的形式接受存在于体内的母性。要是成了母亲,孩子就会需要她,她对这件事抱持着过度的期待。所以那个时候,才觉得应该要保护子宫。
因为不被需要,所以才希望有人需要她。若想被人需要,成为母亲是最快的方法。
怜一直是走路上学的。从住处穿越闹区,半小时内就可以抵达滴草高中。
有很多学生跟怜与玲人一样走路上学,不过也有很多人不是走路上学的。例如搭公交车、搭电车、骑脚踏车。
一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知道朋香是骑脚踏车上学的。
「早安,朝摫同学。」
留下打招呼的声音跟清脆的铃声,朋香就这么从怜的身边骑了过去。
「早、早安」
看着早已骑到前方的朋香背影,怜生硬地跟她打招呼。
暗示真的解除了
昨晚监察官的话被证实了。「孤独」之刑消失了。
就某种意义而言,「孤独」之刑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元兇。要是暗示在玲人身上发挥作用,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暗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说不定怜也会自然地成为玲人的同班同学,事情就这么结束。只有玲人没被暗示到的异常情形,是引发一切的主因。为何只有玲人没暗示到,不得而知。或许就如监察官所言,是因为怜有扰乱时间的能力,也说不定就像怜所想的,因为「时间的意思」计算错误。也可能是时间所做的恶作剧。没人知道原因。
不论原因如何,伤害怜的心、将玲人捲入的「孤独」之刑消灭了。
怜不禁犹豫,是否应该为了这件事而开心。
「为什么」
她扪心自问,为何无法坦然地感到快乐呢。
「啊」
当初就是为了「孤独」之刑而来到滴草高中。如今「孤独」之刑消灭,怜也没有必要再去滴草高中了。
不必去也没关係
发现到这一点后,怜一动也不动。
不想回到住处的怜,开始在城镇里游荡。
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城里的另一头。
高架桥下,那个只有破破烂烂篮球架的空地。她知道玲人都跟朋友在这里打球其实她曾经偷偷在这里看着玲人他们打球。
儘管从上方经过的电车声非常吵杂,但她还是被这个无人的空间所吸引。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她刚睡醒的眼睑上,说不想睡是骗人的。几个月前,就算几天不睡觉都没关係,然而现在却只是熬一个晚上,就这么难受。
体力真的变差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不可思议的是,她不想自嘲。
不晓得站了多久。虽然并不打算待这么久,但等到发现时,地上的影子已经变得很短了。
说不定会看到,玲人正从道路那边往这边看的身影。
「玲人?」
不知何时,穿着制服的玲人竟然站在那里。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踩着重重的脚步往这里靠近。
「喂!妳怎么会在这里!」
他左手还缠着白色纱布,却不顾伤口的疼痛,双手揪着怜的胸口,一副横眉竖目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在找我吧?」
「没错!连原本打算逃学的我都去上课了,却看不见妳的身影!真是气死人了!给我过来!」
原以为他会鬆开怜的胸口,没想到这次却拉着她的手臂。
「等等等,我!」
「少啰唆!我不会听妳抱怨的!」
玲人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臂走在大街上,往学校前进。
「玲人,我没有去学校的义务了,所以」
「义务?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去学校的必要了。」
「必要?学校有那种东西吗?如果要念书,不必去学校也可以!想念书的人不都拚命的去上补习班吗?」
「可是」
「妳够了没!真的很啰唆耶!」
听到怜说得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玲人终于忍不住发火。
「朝摫,妳讨厌学校、讨厌一年四班吗?」
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怜的眼睛问道。
「咦?」
这个问题她想都没想过,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沉默仅止于一瞬间。
「并不觉得讨厌。」
「那就去吧。」
「我都说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去学校了」
「那不是很奇怪嘛!妳不是不讨厌学校吗!?既然如此,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妳是那种不管任何事情都得找理由的笨蛋吗!?有没有必要根本没有关係!凡事在行动之前如果都要先思考有没有理由,岂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做有趣、喜欢的事情!这样不就好了!?」
「!」
这荒唐的理由让怜感到惊讶。
从一开始就被玲人吼,怜也不禁对他吼道:
「你你到底懂不懂啊!有我在的话,你会被捲入我的命运!说明白一点好了!绝对不是幸福的人生!」
怜也知道玲人与自己结婚之后的人生。因为婚后的生活不幸福,所以她不想接近玲人。
「我也不想跟妳结婚啊!我可不想以后还要过着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弔胆、害怕家暴的婚姻生活。」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别让那种事情发生不就好了。」
「!」
她再度感到惊讶。
「昨天,不就因为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有那样的奇蹟发生吗?就算一个人不行,不过两个人,不,说不定把更多人卷进来会更顺利。以为自己努力就可以了,这就叫做傲慢。」
「那」
这完全颠覆了不想将任何人卷进的怜的想法。虽然很乱来、毫无根据,但非常奇妙的是,玲人的这番话却挺有说服力的。
「咯.」
「咯?」
愈想愈觉得好笑。
玲人把束缚着怜的两条铁链,像是玩具铁链般轻易地剪断,让她愈想愈觉得好笑。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怜捧腹大笑。
「干嘛突然大笑?」
虽然玲人以鄙弃的眼神看着她,不过她不介意。
「不错耶玲人。你真厉害。」
「突然被人家这么讚美,有点噁心耶。」
「讚美?不,我觉得你很白痴。」
「啥!?」
「走,去学校吧。我突然想去了嗯,也对。理由充足。」
不知何故,她突然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玲人真的很厉害。不,说不定是命运让他这么想的。不过,就算真是那样,她也不介意。
「啊,手好痛!」
玲人握着疼痛的左手。
「糟糕,该不会是伤口裂开吧。」
「笨蛋。」
「妳说什么!?」
看到乖乖生气的玲人,怜又笑了。
今年该不会没有梅雨季吧?
明明都已经六月中了,天空竟然万里无云,真的好澄澈、好蔚蓝、好舒服。
「喂!我逮到了一名逃兵!」
「哇,朝摫同学!一早明明有看到妳,可是妳却没来学校。妳怎么了~我好担心哦」
「对、对不起」
「不过话说回来,鸣濑你还真会找呢!还是该说,亏你还去找。果然还是担心主人啊?」
「妳又要扯到那个哦!上原,妳有完没完!」
「亏一下有什么关係,反正好玩咩!」
「我可觉得不好玩这个家伙的地位怎么可能比我高啊!」
「这个家伙?」
「啊?不是吗?刚才妳还愣愣地,像个白痴似的杵在那里好痛!别打我啦,朝摫!」
「少啰唆!谁叫你说出来的!」
「啊!?事实就是事实,没办法呀!而且这家伙还不敢喝黑咖啡哦!根本就是个小朋友嘛!」
「你说什么!?」
「啊,好痛!朝摫,妳的羊皮咧?羊皮!」
「少啰唆!等我把你的那张臭嘴缝起来再说!」
「哈!妳要是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啊!」
「呃很不想打扰两位拌嘴,其实我也很想看下去啦,不过柴村在瞪着你们哦?」
跟玲人斗嘴、跟朋香他们一起聊天、欢笑,真的很愉快。
只有眼前这些,没有未来。
不过还是很快乐。
原来如此。
原来跟朋友在一起,就是这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