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
七月半会热是当然的,虽然知道这么抱怨不合理,但是热就是热!
真想卯起来对那个东西说教!上原朋香瞪着头顶上那个开心地散发刺眼光芒的太阳,汗水不断滴落,今天的太阳精神还真是好呀。
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上体育课,难道不算是虐待学生吗?
她真的这么认为。
今天的体育课上的是软式网球。虽然并不讨厌球类运动,不过一直听到网球发出那种无力的砰砰撞击声,本来就已经没啥干劲,被这么一搞更是提不起劲。
不断倡导着地球暖化警讯的今日,如果加上地面所反射散发的温度,室外的气温绝对超过四十度。
早知道就逃学了——
敷衍的挥动球拍,心中这么嘀咕。虽然在大太阳下上体育课让她很想逃学,不过实在想不出什么不错的借口,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换上体育服。
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树荫底下,有一位穿着制服、高挑、留着一头黑髮的少女,气定神閑的朝这里眺望。黑髮少女察觉到朋香的视线,悠閑的挥手响应。她是同班同学江之森仁美。她明目张瞻的用「我生理痛」,这种连现在国中生都不屑扯的谎,光明正大的在一旁休息。也因为体育老师是男性,就算是能一眼看穿的谎言,也不会说出「妳骗人吧」这种话,不得已只好答应让她在一旁见习。进入滴草高中三个半月,因学号都在后面的这个理由,让她们经常交谈、感情也变得不错。虽然她平常很文静,但偶尔作风大胆让人摸不着底。
「喂,那一组给我认真一点!」
没干劲的不只有朋香,连和朋香对打的朝槻怜都无精打采。平时动作敏捷,如果她来真的,在体育方面朋香根本不是她的敌手,不过依照今天的状况,朋香几乎和她势均力敌。
体育课结束后,在没有冷气的闷热更衣室,将体育服装换回制服时,朋香顺口问了一下:
「朝槻同学,妳今天的状况不太好耶。也因为天气太热的关係吗?」
她的脸色有些铁青,点头说道:
「如果只是热的话我还挺得住,但是今天的阳光实在太强了……」
「阳光?」
「我不太习惯太阳直接照射。因为处于照不到日光的环境……」
「那是怎么样的环境呢?」
朋香不禁歪着头思考。不过,看到怜脱下运动服裸露出的肌肤后,就会觉得她说不定真的在那种环境成长的。她的肌肤白得吓人。但问她似乎并没特别做什么防晒。反观自己拚了命地涂抹防晒乳液的身体,她的白皙让朋香既羡慕又怨恨。
朋香边用运动毛巾擦拭汗水边说:
「说到没有日照的环境,就让我想起如温室花朵般备受呵护的千金小姐,朝槻同学是属于这一种的吗?」
「该说完全不一样,还是说正好相反……」
「是喔?到上个月为止,用字遣词都非常有礼貌。还以为因为妳是千金大小姐呢。」
怜从入学至六月中为止,都表现得十分乖巧安静。不只用字遣词很有礼貌,也很少开口,是低调、不醒目的存在。借用同班的鸣濑玲人所说,她似乎是「装乖」,不过以现在的怜为基準,这句话根本就是一针见血。
怜从某一天开始——没错,就从早上应该来学校却没来,玲人在中午硬是把她带来学校的那天开始——她慢慢有所改变。虽然不是粗暴或是有男子汉的气魄,但还是觉得有点酷。
因此,开始在女孩子之间,偶尔可以听到有人说朝槻同学挺不错的呢。现在听起来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不过等升上年级之后,有了学弟妹,说不定会有重度仰慕患者出现——不擅长和男生相处的女学生崇拜同性别的高年级学姊,这种漫画般的情节,在女子高中里好像真的存在。虽然滴草高中是男女同校,但无法保证绝不会出现那样的学生。朝槻同学,明年妳可要小心啰,朋香内心这么想着。
「不,那是因为……」
一提到上个月的事情,怜脸上浮现困扰且想矇混带过的笑容。
「该怎么说呢,那是因为觉得麻烦、也可能是因为失了意义……」
「失了意义?」
「那个,详细情形我无法明说……但那都是有理由的。不过,那个意义被某个零危机感,抱持乐观主义、过着极为随便人生的某个大笨蛋搞到意义尽失。所以我放弃了。老实说,我希望妳别太在意那件事情。反正我的人格又没有因此改变。」
某个零危机感、抱持乐观主义、过着极为随便人生的某个大笨蛋,在这冗长的话语当中,似乎埋藏了很多複杂的感情,看来遗是不要随便碰触比较好。
「嗯,说的也是。」
对于怜突然转变而不禁感到狐疑的同班同学并不是没有,不过朋香却觉得她也没太大的改变。期末考的分数虽然没有预期的好,不过依然很认真的念书,运动也像从前那样擅长。顾虑班上同学,不太和人亲近这一点,虽然有改善,但并不是完全消失。本质并没有改变。
朋香觉得就像是慢了两个月的高中生活。好似豹猫由白转黑,在进入高中之后,印象整个大翻盘的熟人也不在少数。毕竟她转变的方式没有牵扯到周围的人,所以怜的情形算是好的了。
朋香用运动毛巾擦拭掉汗水之后,朝自己的身体喷洒止汗喷雾。不这么做,运动后换上制眶会感到很黏腻,朋香非常的不喜欢。衬衣穿到一半,察觉到怜只擦拭汗水就打算穿上衬衣。
「朝槻同学,愿意的话,妳也可以用这个喔。」
朋香指向细长的蓝色喷雾罐。
「啊?不、我……」
「虽然化妆不必勉强,但最起码我认为应该用一下这个。因为还是有很多人会介意味道。」
「是、是吗?那我就借用了。」
怜没有立刻使用借来的喷雾罐,而是先熟读注意事项。她似乎不太了解这借来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功用。
看完注意事项后,怜将鼻子凑近手臂,嗅嗅自己的味道。
「……我的体臭有那么严重吗?」
「比起随着年龄增长,体臭变得浓厚的中年大叔,当然还差的远……不过喷这个是礼貌、礼貌。」
「是喔。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完朋香一席话,怜点点头并朝着自己喷洒止汗喷雾,还好奇的用手指触摸附着在自己肌肤上的粉。
「朝槻同学,那样做粉会掉下来喔。」
「咦?啊、真的吗?」
怜慌忙的将手指从自己肌肤上移开。
朝槻同学真像浦岛太郎。
除了深闺大小姐之外,朋香也这么想。怜就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在海底龙宫度过多少日子,而再度回到这个时代的浦岛太郎,一些朋香她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前阵子问她,要不要去唱KTV?怜露出天真且认真的表情询问,KTV是什么?这个时候,在日本竟然还有不知道KTV的女子高中生,朋美和仁美都对此感到惊讶。该说她不知世俗事呢?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总之她跟朋香她们有些地方不同。
回到教室,将满是汗水的体育服收回柜子当中——
「朝槻同学,妳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她似乎是一个人住,所以不可能有準备便当,有时候会去福利社买甜麵包吃,或是去学生餐厅吃,每天都会变换。
「今天……不吃了。大概是太阳晒多了吧,我一点食慾也没有。」
摇头的怜,脸色依旧铁青。朋香也不想勉强她吃。
「是喔,那仁美呢?」
朋美回头,询问翘掉第四节体育课的同班同学。
「吃甜麵包。今天不想吃热的。」
仁美用单调的银色发圈把黑色长髮重新绑好,边回答。朋香头髮短,所以私底下很羡慕仁美的长髮。「妳身才高,头髮放下来一定很好看。」虽然如此建议过,不过仁美认为放下会妨碍念书,所以还是绑着比较好,因此在学校总是把头髮束起来。
「冷麵还没开始卖吗?不想吃热的,吃那个如何?」
「那个超难吃的,我才不要吃。」
「嗯——既然仁美说不要去餐厅,那也没办法啰。我也买麵包好了。」
朋香并没有打算和仁美分开,独自去学生餐厅吃饭。
「那就去福利社吧?啊,对了。朝槻同学,要不要帮妳买什么喝的东西回来?胃空空的不好喔。」
「可、可以吗?」
怜露出犹豫的表情。
「反正我也要买东西。」
「……那,我要咖啡牛奶。」
怜很不好意思的把钱交给朋香。
如果是其它高中,也许会有大排长龙的学生进行麵包争夺战吧,不过在滴草高中鲜少看到那样的景象。因为这里的福利社卖的甜麵包风评非常的差。老实说,连朋香都不喜欢。
朋香和仁美一起去福利社买了波罗麵包,顺便到设置于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自己和怜的铝箔包装柳橙汁以及咖啡牛奶后,返回教室。
「来,这个拿去。」
将咖啡牛奶递给坐在自己位子上,正翻阅着日本史教科书的怜。
「谢……谢谢。抱歉。」
怜这么说,感觉得出来她真的觉得很抱歉。
「这种小事别在意啦。」
「嗯……」
如丢下她不管,怜会变成孤单一个人,所以朋香和仁美将椅子拉到怜身边坐下。
在仁美打开红豆麵包袋子的同时,朋香开口说话:
「啊——今天的体育课真的超累的——」
「对呀。竟然在这种大热天到户外上课,任谁都受不了吧。」
「仁美、妳逃学竟然还敢这么说……」
就算盯着她看,仁美也满脸不在乎的耸耸肩。
「我不想在紫外线强的日子上体育课嘛。」
「我也这么想呀。」
朋美打开波罗麵包的包装,咬了一口。不出所料,果然不好吃。
「紫外线太强可是会伤害头髮的,所以我也是无可奈何。尤其我这发色是染出来的。」
朋香把头髮染成红棕色,所以头髮很容易受损。除此之外,因为本身发质的关係,怎么也长不长这一点也挺令她烦恼的。虽然经常有人说,那乾脆不要染不就得了,但不染会给人沉重的印象,她并不喜欢那样。
「仁美头髮很长,所以也很容易受损吧?」
仁美及腰的长髮是乌黑色的。似乎从没染过。虽然滴草高中对染髮的管制十分宽鬆,不过似乎是因为仁美家的家教非常严格。话说回来,其实从没听仁美说过想要改变发色,她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黑髮。
仁美将散发出亮丽光泽的乌黑头髮抓成一束。
「没朋香那么严重啦。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保护头髮的。毕竟分叉并不好看。」
「朝槻同学呢?头髮是不是跟我一样容易受损?」
对朋美像是在寻找同伴般询问,怜歪着头思考。
「应该怎么说呢?我从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保养啦。」
「咦?真的吗?」
朋香有点没礼貌的触碰怜的头髮。虽然不像仁美的头髮那样柔顺,不过光凭触感也知道受损程度比自己少。怜跟自己不是同一国的,真令人失望。
「染过的头髮没有特别保养却还可以这么漂亮,真令人不敢相信~~」
「我真的没在保养。还有,妳大概误会了,我并没有染髮。」
「骗人!!这个发色是天生的!?」
听到怜轻描淡写的说,让她瞪大了眼睛。因为怜的发色是要比朋香还要明亮的褐色。
「朝槻同学,该不会妳妈妈或是妳爸爸是金髮的吧?」
连仁美也瞪圆了眼睛。
看到朋香和仁美都这么惊讶,怜眨了数次眼睛后,宛如稍作思考的,安静了一会儿——
「……不是。而且我对家谱并不太清楚。说不定祖先当中,真的有那样的人。」
「是喔。不过,祖先当中有金髮的人,超酷的呢。」
「是那样吗?」
因为不清楚,也没太大兴趣,所以怜只是轻歪着脖子,含着咖啡牛奶的吸管。
突然,睑上浮现痛苦的表情,她隔着朋香两人,开始朝窗边投以可怕的视线。
到底怎么了,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视线落在一个男学生身上。
「可恶,玲人那家伙……!」
怜愤恨的说出那男学生的名字,气愤到像是要把手中的铝箔盒饮料捏扁。
「怎么了?」
「玲人那家伙,看到我在喝咖啡牛奶,竟敢嘲笑我!」
再次将视线栘至坐在窗边位置的玲人脸上,他的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啊啊。」
对了,怜不敢喝无糖黑咖啡。以前曾看过玲人用这件事调侃怜好几次。
「不用勉强喝吧。我也不喜欢喝黑咖啡,我都只喝拿铁。」
「对呀,我是敢喝黑咖啡啦,不过根本不必勉强自己喝吧。」
仁美和朋香都说出赞同的意见。
不过怜怅然若失的表情一点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