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突然长出手臂。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伊庭树摔了一大跤后脑杓撞上背后的墓碑。
「啊,好痛!」
他正在墓地里。
在明明已接近七月的现在,这片位于山脚的小墓地却寒冷彻骨。
从山顶吹落的寒冷夜风穿过墓碑之间。每当有风吹过,风与石头便会彼此摩擦,发出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的恐怖风声。
那声音宛如亡灵们的叹息,朝上弦月发出高呼。
分不清是惨叫,还是呻吟的悲伤之声。
一只手臂高高地从这片墓地的正中央长出来。
那是只雪白而纤细的手臂。
树眼看着那只柔软的手臂从地面穿出,形成一个非常可爱但却是半透明的长髮少女身影。
「树不对,伊庭社长,你不用那么吃惊吧?」
「因、因为黑羽小姐你突然冒出来嘛。」
树按着后脑杓与眼罩如此辩驳。
他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幼小的少年。
他的头髮彷佛表露出他的性格,既没有染也没有烫。这名少年不知为何身穿笔挺的西装,右眼像漫画里的海盗一样戴着黑色眼罩。这身服装,稍有不对就会被人误以为是黑道方面的人物,但穿在这个少年身上,却不可思议地有种滑稽的感觉。
「好痛痛痛」
「你不要紧吧?」
半透明的少女黑羽真奈美慌忙来到树的身旁。
「啊,肿起来了」
黑羽想抚摸少年头部的手,唰地穿过树的后脑杓。因为她是灵体,会这样子也是理所当然,不过结果却是她的手穿透树的脸,直接穿透至西装外套树单薄的胸膛。
「哇啊!」
「树?」
「不、不,没事!我没事的!」
树胡乱挥着双手安抚黑羽。黑羽好像没有发现,树一边藏起通红的脸颊,一边发问:
「不、不过,你怎么会从地底下出来?」
「嗯,那个」
黑羽也有点难为情似地刚要开口,却怱然仰望天空。
「啊。」
「咦?」
树也跟着抬头。
于是
「因为是我要她这么做的呀?」
一个不高兴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树仰望着上方,嘴巴无声地开合着。
「穗波?」
另一名少女背对着月光,浮现在大约十公尺高的夜空中。
她跨坐在陈旧的扫帚上、栗色的头髮配上尖帽、水手服之外则披着黑色斗篷,一副典型的女巫打扮。
少女的年纪大约十五、六岁。以细框眼镜遮掩着冰蓝色眼眸的女巫,望着慌张的少年发出小小的叹息。
「社长,你差不多也该习惯了吧?难得黑羽小姐能以灵体移动,当然是请她调查地底比较好啰。反之,如果那东西已经冒出地表,那从空中搜寻会比较快。」
「可、可是被看到的话」
「其他人不会在这种夜里到坟场来的。而且我之前也说过了吧?我的扫帚上刻了避人耳目的欧甘文字,在普通人眼中只会像是乌鸦之类的。」
穗波高濑安布勒淡然地回答,接着一动也不动地眯起眼睛盯着他。
女巫锐利的目光,让树的身躯为之一颤。
「干、干嘛?」
「名片盒。」
「咦?」
「在后面。你撞到头的时候,名片盒掉出来了。」
少女不高兴的话语让树回过头,名片盒正掉在墓碑的背面。几乎没有用过的银色盒子,沾上了一点泥泞。
当树拍掉泥巴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么说来,穗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的?
(!)
脸颊倏地泛红,为了保险起见,树打开名片盒。
很不凑巧的,这时突然颳起一阵风。
「啊!」
几张名片乘着风,飘向夜风中。名片的表面受到月光的映照,墨色的文字在水晶浮水印上如此写着。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2
这个世界上的魔法,比起人们所认为的还多一些。
这个世界上的神秘,比起人们所认为的还乡一些。
将近一个半月之前,树被迫得知了这一点。
而同样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失蹤的父亲在这种业界经营公司。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表面上是一间占卜师与超自然作家的派遣公司,事实上,却是集结了世界各地「真正」魔法师的组织。但是在父亲消失之后,社员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去,现在只不过是问濒临倒闭的破烂公司罢了。
然而,树却被拉上这间公司的社长之位。
话虽如此,在全班第一的胆小鬼成为足以担任魔法师们的社长之前,当然有各种苦头正等着他
然而,新的苦难化为一名黑衣的女性,在昨天的黄昏来访。
「咒物供应商特里斯美吉斯托斯(注:出现在链金术文献中,传说唯一获得贤者之石的链金术师)?』
「是的,在下是社长狄亚娜。这次听说『阿斯特拉尔』再度恢複营业,特此前来拜访。」
坐在沙发上的女性大方地点点头,藏在面纱底下的嘴唇露出笑容。
她是位身穿黑衣、手戴黑手套、头戴黑色面纱的女性。在这初夏时节,却只从那套一身黑的装扮中微微露出脸的下半部。
虽然如此,她却没有一点流汗的样子。儘管『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洋房与冷气之类的现代设备无缘,但她藏在薄面纱下的脸庞露出凈是温柔的微笑。
对于最近被神道课的美贯吵着说「好热装冷气啦」的树而言,她这样的表现看来更像是魔法。
「哦,你们是在我加入之前,与上一任的司社长有过来往的公司?」
穗波代替树收下狄亚娜递出的名片,眯起眼睛。
身为新手社长的树,几乎全面性的依赖着这位社员兼魔法老师兼同学。虽然还有另一个从上任社长时期加入的老社员,不过他正为了占卜杂誌的截稿,而连人带猫在编辑部里过夜。
「是的,司社长经常委託我们办事。从符咒用的灵纸到纯化过的水晶、曼陀罗的根到狮鸶的活肝等等,我们準备过许多东西呢。」
狄亚娜感到很怀念地用手撑着脸颊。
同时,她娓娓说来的这些物品名称,让穗波的眉头动了一下。
「那个,魔法师果然还是需要这样的服务吗?」
坐在隔壁的黑羽小声地问穗波。
「虽然身为魔法师,应该是要自己製作自己使用的术具。」
穗波露出有点複杂的表情,闭上一只眼睛。
「不过,就算要自己製作,也不一定能备齐材料。视物品而定,也会需要像是每一百年才开一次花的竹花之类的素材。而且要施行特别的法术,需要的咒物也各有不同,这时候就得找专门的供应商了。」
「是的,『阿斯特拉尔』的咒物几乎都是交给我们包办的。树先生您佩带的社章,也是用我们公司送来的妖精之银製造的。哎呀,这么一看,您长得真的和司先生年轻时一模一样呢!」
狄亚娜指着树衣襟上的社章,喝起放在桌上的咖啡,用即溶咖啡待客,树觉得有一点过意不去。她来访之后,树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寻找,但还是只有找到即溶咖啡。
树一边在心中找着藉口,一边抓抓脸颊。
「不,那个那么这次是要谈业务往来之类的问题吗?」
「这方面也有」
语尾变得含混起来,狄亚娜的目光微微垂落。
接着,她点头后如此说道:
「没错,我想向现任的『阿斯特拉尔』借用魔法师。」
「咦?」
「魔法人力派遣业务已经再度恢複营运了,对吧?既然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
穗波代替瞪大眼睛的树开口问。
「如果这是委託,我们就正式受理罗?」
「是的,这是委託。」
狄亚娜的面纱上下摇曳。
「我想请派遣魔法师帮我採集花朵。」
「花朵?」
「是的。」
戴着面纱的女子以悠哉的声音回答,从旁边的包包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
一朵柔和的白花绽放在那张边缘破损,一半已褪成黑白的照片中。
花朵优美地垂下几片花办。
「啊」
「哇!」
但是,一看到那张陈旧的照片,树全身都失去血色。少年按着眼罩,就这样沉入沙发中。
黑羽也倒抽口气捣住嘴巴。
「这是冬虫夏草。]
那朵花,绽放在与花朵同样颜色的白到令人恐惧的头盖骨上。
洋房里暂时陷入沉默。
陈旧的吊扇,挂在高得过头的天花板上喀拉喀拉迴转着。
「那个这和在中国等地常用在葯里的东西不一样吧?」
树好不容易才如此开口问。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正在发青。不如说,树就快要昏过去了。如果这不是照片而是实物,他想自己一定会真的晕倒吧?
「这是当然的吧!所谓的冬虫夏草,可不是单一种草的名字,而是寄生在昆虫等主体上生长,数量超过三百种的真菌类总称。」
穗波一瞬间露出关心的模样,但马上又以平常的冷淡口吻回答。
「咦?真菌类可是,这张照片里开着花啊。」
「因为这是咒物。虽然同样叫做冬虫夏草,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既是动物又是植物,既是胞子又是种子;是绽放出不应有的花朵,吸取不该得养分的魔性之花。你可提到了一个棘手的东西。」
「真亏您居然知道。」
狄亚娜微笑地表示肯定。
她指着照片中的白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