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魔法师的秘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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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猫屋敷等人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
这是设置在事务所附近的小型研究室。
除了单纯的事务所之外,阿斯特拉尔>还拥有好几个这样子的研究室和仪式场地。由于其拥有多个魔术系统的关係,为了避免引起咒波干涉,咒物和仪式魔术的舞台最好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然而——
儘管在红光之中,支莲的脸看起来还是显得异常淤黑。
跟床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更让人强烈地联想到「死亡」的黑色。
「尤戴克斯先生,支莲先生怎么样!?」
柏原急忙问道。
在旁边的圆椅上,正坐着身披白色长斗篷的巨汉——尤戴克斯·特罗迪。
「很糟糕。」
一脸严峻的尤戴克斯摇了摇头。
「无法分析毒的成分,所以连解毒也无法做到。虽然也尝试过调配针对癥状的药物,但也还是没有用。」
「连你也无法分析……?」
这边的猫屋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据猫屋敷所知,拥有最优秀的咒力分析能力的人就是这位鍊金术师了。尤其是在魔术方面,这位巨汉的眼力也远远凌驾在他人之上。光是看到被咒波污染侵蚀的树木和土壤,就能判断出在多长时间以前受到什么魔法的影响,甚至连泄漏咒力的魔法师的性格也可以说中。
连这样的鍊金术师也无法分析的毒到底是——?
「我先声明,其实并不是无法分析。」
「啊?」
听了这完全矛盾的说法,猫屋敷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确认到其成分中包含了河豚毒素。但是这种毒似乎可以根据受害者的体质来改变自身的性质。即使在现在这一瞬间也依然在变化。恐怕就算製作出解毒剂,也一定会变化成使这种解毒剂无效化的状态吧。这种毒正是拥有这样的意志。」
——拥有意志的毒。
儘管听到如此荒唐无稽的发言,却没有任何人发出笑声。
因为魔术这种概念,说到底也就是意志的还原。
想要超越人的意志。
想要治癒人的意志。
想要伤害人的意志。
无论是哪一种,说到底也是同样的东西。
正是想要以某种形式对人做出不可能的事情的这种意志,让现实「感染」上名为魔术的认识。
也就是说,毒里面被赋予了这样的意志。
这也就是名为毒药的魔法。
「光是表面上的癥状,就有心脏衰弱、神经麻痹、肝功能低下、从多处局部到全身的肌肉萎缩移动、骨骼肌麻痹、呼吸困难、强直性痉挛、弓形反射、血液浓缩、瞳孔缩小、血压低下和相反的血压上升……伴随着这些癥状,毒的变化还有几十种那么多。要完全分析所有变化和实现解毒,就必须有变化之前的原毒液。」
「这就是可以分析,但是却无法做到的原因吗……」
猫屋敷理解了状况,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的确,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就没有任何矛盾了。
「虽然我已经使用了目前知道的所有赋活剂,但是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令人吃惊的奇蹟了。如果不是支莲的话,恐怕就算死掉双手的手指头那么多人也是小意思吧。」
尤戴克斯俯视着支莲说道。
这位久经锻炼的僧侣已经气若柔丝,嘴角还不断吐出气泡,每分钟都会发生好几次突发性的全身痉挛,研究室的小房间里不断传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声。
「……我要暂时专心于延命措施,请你们离开房间吧。」
巨汉坚决地转过了身。
那走向床边的药品柜的背影,已经拒绝了任何的对话。
反过来说,就是支莲如今的状况极其危急,以至于这位红髮鍊金术师必须集中精神到这种地步才能勉强维持性命。
(……但是。)
与此同时,猫屋敷等人也很明白另一个事实。
尤戴克斯刚才说的,是延命。
并不是恢複。
就算尤戴克斯竭尽全力去做也好,支莲究竟还剩下多长的时间呢?
「支莲……先生……」
「拜託你了,尤戴克斯。」
司拉了拉死心不息的柏原肩膀,然后走出了房间。
旁边的小房间被布置成最低限度的接客布局。彷彿在自己家里一样,司拿出了茶具套装,开始泡起了比人数多一个人份量的茶叶。
除伊庭司、柏原代介、猫屋敷莲这三人之外,更多了一个人的份量。
「社长?你在做干什么?」
面对看不过眼的猫屋敷,司微笑道:
「哎呀哎呀,因为刚才已经弄得眼花缭乱了,至少也要喝杯茶定定神吧。精神休息对魔法师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司以充满逗趣的神情眯起一边眼睛,然后给茶壶盖上了盖子。
很快,房间内充满了浓郁的香味。
据说因为得到了生于英国的黑泽尔的亲自传授,这个男人泡的茶的确很香。本来他擅长的是药草茶,但是这个研究室并没有完备到那种程度。
「我不需要。」
「哎呀,就当是领个情吧。」
于是,司把三人的茶杯放在眼前,稍微享受了一下那种香味。
茶铭是诺瑞莉雅,这是在遥远的斯里兰卡高山採摘的茶叶。颜色就好像在湖泊中滴入了一滴绿色似的,总觉得跟司有某种程度的共通性。
司喝了一口茶——
「猫屋敷君,听说你跟幽精术的魔法师干了一场哦?」
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少年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吧。」
「身手如何?」
「可以算是一流吧,至少也让我陷入了苦战。」
猫屋敷恨恨地说道。
「那个,跟社长你接受的工作有关吗?」
「看来的确是这样啊。因为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好像已经确立了敌对关係。不过根据猫屋敷君所说的状况,从一开始,黑泽尔夫人的工房——或者说是建造工房的龙穴——就已经成为对方的目标了。」
隔着从茶杯冒出的热气,司把手指抵在下巴上说道。
他简略说明了一下彼此的状况。
正如猫屋敷所预料的那样,司通过自己的人际关係接受了新的委託。
在此过程中,司和莲大概也遭遇了跟猫屋敷他们同一个魔术集团,并展开了战斗。
作为结果,支莲中毒倒下了。
(还真是被人搞得一塌糊涂……)
猫屋敷在内心想道。
对方结社的真面目和目的,至今也还不明确。
从行事手法上来看,那毫无疑问是不从属于协会>的魔术集团了。死灵术和幽精术这些在某种意义上类似于阿斯特拉尔>的魔术系统的混合,也可以由此得到说明。
少年哼了哼鼻子,说道:
「在这时候放弃不也是一个办法吗?虽然我不知道社长你接受了谁的委託做这件事,但这并不是通过协会>委託的正式工作吧。既然如此,就算不做到最后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没有打算放弃喔。」
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什么!」
「大概猫屋敷君说得也没错吧。」
伊庭司缓缓点了点头,认同了少年的正当性。
「既然不是正式的委託,那么就算在这时侯推辞也没什么大问题。」
「既然这样……」
没等少年说到最后,司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过,就算委託被对方取消了,我也没打算放弃。就因为支莲君受了这样的伤。」
「你就是为了争这口气而工作的吗?」
「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口气才工作的。」
喀嗒的一声,司把茶杯放下在手边。
眼镜的深处,平时总是在开玩笑的那双眼眸,却在这一刻展露出锋锐的光芒。明明很锋锐,却并不会贯穿对方,而是某种具备包容性的光芒。
仔细一想,在初次见面的时侯,伊庭司就好像是这样的眼神。
与其说是魔法师,倒不如说是脚踏实地的——「如同理所当然的正常人一样的眼眸」。
所以——
(所以,我才……!)
——「你要不要过来我们这边?」
脑海里闪现出老人在那时候说的这句话。
「你……」
猫屋敷伸出手指说道:
「你……已经丧失了作为魔术集团首领的资格。」
「也许吧。」
「我不想再说些什么,就此失陪了。」
少年站起身,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就算张开嘴巴,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与其在事后陷入自我厌恶的状态,倒不如这样离开会更好一点吧。
对,只要就这样不再回到阿斯特拉尔>的话……
「——你打算就这样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彷彿读懂了他的心似的,伊庭司如此问道。
「你……」
「你就是这样子在众多魔术集团中转来转去的吧。听说当你觉得厌倦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声不吭地离开的。在这种意义上说,你在阿斯特拉尔>呆了一年时间也算是相当长吧。」
「……你好像对我进行过许多调查呢。」
「哎呀,真抱歉。因为这是近似于爱好的习惯啦。」
司笑着说道。
嗖的一声,司扔过来一个小小的纸袋。
「这个是?」
「唔,你就当作是奖金吧。如果不干的话就算是退休金好了。当然,你如果继续留下来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
少年紧紧拉上了学生服的衣领,大步大步地离开了。
猫屋敷离开房间后,只剩下某种无处宣洩的情愫在房间内四处回蕩。
感觉就好像是少年内心愤懑的残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