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支离破碎的日常与魔法师 
林叶间洒下的阳光中,少年的影子凝固了。 
「你说保护……我……是什么意思……」 
这次,树的声音里隐藏不住颤抖。 
为保护自己而来,这一始料不及的话从冯嘴里说出。 
而且,最为关键的。 
少年觉察到了,那话语中没有参杂丝毫虚假。 
「正如我所言」 
相对的,年轻人仍是一脸柔和笑容,把手放在胸口。 
「被冯先生,所保护的理由什么的——」 
「有的吧?」 
冯说道。 
「被〈协会〉认定为禁忌——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回到〈阿斯托拉尔〉了。没错,树君应该也懂的吧。涉嫌禁忌的结社会被〈协会〉怎么制裁」 
「————!」 
树,想起来了。 
想起来〈盖提亚〉的事。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触犯禁忌,化为魔法的时候,〈协会〉以其事实来谴责〈盖提亚〉。作为其代价,安缇莉西亚都打算把自己交出去了。 
自己就是被认定为,那个禁忌? 
(……那个,啊) 
忍耐住揪断喉咙的恐怖,少年按住眼罩。 
对右眼的内侧里所成长起来的东西——对〈协会〉认定为禁忌的东西,发自心底地感到恐怖,握紧眼罩。 
咕地,用力咬紧臼齿。 
阻止自己表现出懦弱。 
他盯着,冯。 
「就算如此……还是没有我要协助〈螺旋之蛇〉的理由」 
「那个就是理由」 
冯看似为难地,挠挠脸颊。 
「再说,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冯先生也是……」 
「你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妖精眼」 
冯立刻回答道。 
「十二年前的事,已经听说过了吧」 
「十二年前?」 
「上一代的〈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争斗的时候的事喔」 
「父亲,的……」 
年轻人进一步说出的内容,让树不禁吞了口唾沫。 
树知道。 
那事也在一个月前,听猫屋敷说过。 
〈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之间所结下的,鲜为人知的因缘。这就是〈阿斯托拉尔〉把布留部市这片土地,当做据点的理由。 
「你,在布留部市见过龙是吧?」 
「……是的」 
第一次遇到冯,弒龙那事件的时候。 
树从自己的结社的名字之中,给救出来的龙命名为阿斯托拉尔。 
「原本十二年前,〈螺旋之蛇〉的干部对那条龙施加术式就是开端。那术式珍贵无比,布留部市的龙又满足那个魔法所必需的全部条件」 
冯停了一个节拍,继续说道。 
「去年造访〈阿斯托拉尔〉的时候,我本打算从龙那回收那个术式的」 
「诶……」 
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知道这是有因缘的。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和现在的自己之间有着莫名的关联。 
只是,实际上因缘相连,可以说是突发事件而内情大白天下的时候,少年却战慄了。他对从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开始,一直静悄悄积累的黑暗之深厚,感受到了立足崩溃般的不安。 
「……但是,龙已经不持有那个术式了喔」 
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枯草色头髮的年轻人微微歪着脑袋。 
「明白吗?」 
「…………」 
树,倒吸一口凉气。 
事已至此,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他握紧眼罩。 
「因为我……我的眼睛……视到了……龙体内的魔法……」 
「完全正确」 
冯看似满足地,点点头。 
「妖精眼,会看穿一切魔法。作为其结果,〈螺旋之蛇〉所创造出的术式被複制这事,就这情况而言,也许是天上的谁的恶作剧也说不定」 
「複製……」 
轻轻地,树咕哝道。 
少年,有段期间没有记忆。 
现在是回想起了一部分,但失去记忆的瞬间还是一片模糊。 
猫屋敷和支莲跟树说过,恐怕树遇到了龙就是原因吧。说是在那时庞大的咒力影响下,少年的大脑没能完全顶住吧。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龙本身,也已经发生了变质的话? 
寄宿于这只眼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术式呢。 
「只要不断绝那个术式,树君就一直会是被〈协会〉追捕的禁忌。……怎么样?这下想协助我了吗?」 
听到冯的询问,树后退了一步。 
「〈阿斯托拉尔〉……也许也要断绝」 
「那个太难了点吧」 
冯摇摇头。 
「本来〈阿斯托拉尔〉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术式吧?光是知道术式再构筑断绝那术式的魔法就应该要个数年吧。树君的右眼也经不住那么久的岁月……再说,你也知道,〈协会〉才不会有那么沉得住气的吧?」 
「……即便,如此」 
少年说道。 
他紧握拳头。 
他架开两腿,踏稳山地,摆出三体式(注:五行拳预备动作)的架势。 
「想动手啊?即便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也想动手?」 
「就算如此,我也不觉得跟着冯先生是正确的。我不觉得,冯先生来保护我,这样我就能满足」 
「真是不好办啊」 
冯苦笑了一下。 
但是,和表情的「从容」相反,空气如寒冬般凝结。 
妖精眼,和妖精眼。 
两位异能者,隔着数米的距离对峙着。 
双方,都不是一般人。 
在魔法师之中,也算是异端。 
提心弔胆地行走于日常与非日常之间的少年,和像是矗立于非日常的更非日常一侧的年轻人。战斗会如何开始,如何经过,如何收场呢。 
年轻人问道。 
「想取下眼罩吗?即便知道如此一来,你会无法回头了也想吗?」 
「如果现在,就是那时的话」 
树,简短地回答道。 
虽然有犹豫,但参杂的坚决却远在犹豫之上。 
继续现在这样下去的话,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一定会追上来的吧。不,香河辰巳可能也会追上来。既然这样,就不能放任这个年轻人不管。 
只有自己能阻止他的话,那就要全力以赴。 
事情很简单,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 
看似有点点,欣喜。 
「但是,好像她来了」 
树,猛地回过头。 
「啊啊,啊啊。貌似有够麻烦的啊。多半你这娃,是想老老实实说服他是吧。明明那个怪正经的小鬼,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嘛」 
兇残……只能这么形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到其人,少年连苦叫都喊不出。 
「——为、什么」 
即便如此,喉咙还是喊出嘶哑之声。 
「关键,就是只把右眼留下对吧?」 
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女人笑了。 
明明还是残留着暑气的季节,妖艳的身体却披着厚厚的毛皮。嘴唇是漆黑色的。女人飘逸着同样颜色的芳香长发,悠哉地踏着山道而来。 
她看了看少年,舔了下牙齿的尖端。 
「要把胳膊大腿一个个地咬碎吗?要的话我来动手也无所谓?啊啊,不论男女老少,甚至是人种,骨折的声音都是很美妙的」 
「你这家伙也……去了〈螺旋之蛇〉……?」 
树第一次表露敌意,以『你这家伙』来称呼。(注:日文这用的是『お前』)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背皮串走。 
少年知道,恐怖过了度的话,就会变成那种疼痛。 
这个女人,正是在树所遇到过的人之中,体现出唯一的纯粹的邪恶的对手。 
「是啊」 
女人肯定道。 
女吸血鬼——崔斯莉亚,做出了个对树而言最为不好的回答。 
「〈螺旋之蛇〉的〈王国〉(Malchut)之座……是最下一级的,我不怎么满意的」 
〈八叶〉的宅邸,重返寂静。 
原本就是块幽静的土地,但静得也太不自然了。而且,肌肤还能感到,有庞大的咒力流入。 
儘管不能像树一样直接看到,但那咒力还是可以感到火辣辣的。 
「猫屋敷,先生……」 
猫屋敷温柔地把手放在,紧抓和服的少女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