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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
对世界而言是流淌不止,对个人而言是徐徐缓慢地提高着速度。
至少对〈阿斯托拉尔〉的众人来说,那一周眨眼而过。
一周后。
一个晴朗假日的,过晌。
在洋馆的上空,春天的阳光瞬间闪过一丝阴影。
伴随着低而钝的声音,降落高度的〈协会〉飞艇,把其梯子落向〈阿斯托拉尔〉的事务所。
*
树他们一登上飞艇的凤尾舟,就立刻发现了人影。
在升降机旁边,站立着负责〈阿斯托拉尔〉的〈协会〉魔法师。
现在没有穿着平时的衣服,而是披着从肩膀到背皮刻画有独特刺绣的披风,右手拿着以皮带封印住的十字剑。
对她而言,这是正装吧。
树,向着那位少女搭话道。
「克洛艾小姐」
「……树大人」
一瞬间,克洛艾的眼神动摇了。
同时,也语塞了。
彷彿,突然石化了似的,少年和少女微妙地移开视线,谁都不想起话头。
奥尔德宾皱着眉,盘问道。
「怎么?你们两个表情怪怪的」
顺带一提,奥尔德宾现在是深红大衣跟盖耳的帽子和手套,和以前一样的打扮。当然,不在学校就没必要穿制服了。
「啊,不」
「没……没」
跟树并排着,克洛艾也姑且点了点头,但表情还是很僵硬。
那也难怪。
考虑到这次,在凤尾舟吊舱等候的魔法结社,女骑士(克洛艾)会很难坦然面对树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对方呢?」
可以是察觉到那了吧,黑羽催促后,少女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
「请往这边来」
她走到前面,招呼大家去接待室。
那是个好几次,树也被带去过的地方。
这个飞艇——用作〈协会〉的极东支部的集合点的空间。树被带来过这多少次,就被迫作出过多少个残酷的选择和决断。
现在,在那接待室里,坐着三个西洋人。
白鬍子老人,和夹着他的,看似双胞胎的两位青年骑士。
〈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双方,首领和亲信都被带来会面了。
当然,就〈阿斯托拉尔〉的情况来说,首领是树。
作为亲信,选择的是奥尔德宾和黑羽。这也可以说是,因为带年纪尚小的美贯和拉碧丝不太合适,而做出的合情合理的方案吧。
在聚齐来的少年和少女面前,老人轻鬆地微笑着。
「——初次见面。您就是,〈阿斯托拉尔〉的伊庭树吧?」
他以拿着的手杖支着地板,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是位白鬍子,和上衣裤子背心成套的棕色西装相得益彰的老人。
但是,年过七旬所该表现出的衰老,却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支着手杖,但身姿和步伐都老当益壮,甚至可以说是肌肉发达。一眼就能明白,强壮的肉体,是年轻时就一直经历过相当的锻炼。
「我是〈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
老师说着流畅的日语,把拳头放于胸口。
树知道,这是古式的骑士礼节。
但是,就算与克洛艾和其他骑士相比,老人光明磊落的动作却格外有魄力。
观者,几乎都会被气场所压倒。
原本所谓礼节,就不简单是指漂亮的动作和餐桌礼仪。那是,为了给和对手交涉带来便利的,一系列技巧的别名。更何况是骑士,那礼节中会包含有威压和威赫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伊庭,树」
「您健康就好。您大显身手的传闻都传到了我的结社。这一趟能招待我们来日本,我也深表感谢」
一脸灿烂笑容,老人自然地示意了下树身边的沙发。
坐下,的意思。
他流畅地一来一回,想要掌握主动权。
此刻树无异议地,坐下后,老人也坐到沙发上继续说道。
「以前,有外交同志跟您有交涉过了的吧」
「……是的」
树记得。
那是,去年夏日祭的时候。
有家魔法结社,直接找树交涉。
〈银之骑士团〉。
那个时候,〈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希望能和〈阿斯托拉尔〉联手,也造访了这片极东之地。
「我很期待,这次,能有个不错的会谈。恕我多管閑事,还準备了些这种东西」
那么说着,老人很深皱纹的手,就递出了某个羊皮纸。
「……这是?」
树,皱着眉。
在古旧羊皮纸的表面上,有着好几个人的签名。
树明白,那并不是单纯的签名,而是包含某种咒力的咒物。
「契约书——以这个国家的话来说,也可以叫公约」
慢慢地,老人点点头。
「公约?」
「是的,树大人,还记得〈螺旋之蛇〉吧?」
「————」
一瞬间,树停止了呼吸。
像是算计好了那似的老人编织着话语。
「以我〈银之骑士团〉为首,有很多人对某些野蛮魔法师们的行为感到义愤填膺。这份契约书上的结社的名字,就是出自那些首领之手。实不相瞒,这些都是以我的名义集结起来的」
要是安缇莉西亚小姐在这的话,一定会,啊啊感慨的吧。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银之骑士团〉打着对抗〈螺旋之蛇〉的旗号,渴望着〈阿斯托拉尔〉。
树一只手拿着羊皮纸,低着头,问道。
「是问我……会怎么做?」
「是的」
像是你问得好似的,老人以细细的脖子大大地点点头。
「为与〈螺旋之蛇〉战斗,我希望您能当旗手」
「……与〈螺旋之蛇〉战斗的,旗手?」
「因为您有着,那样的理由」
老人,缓慢说道。
细细品味似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话语。
「就算是在〈协会〉里,也没有哪家结社如〈阿斯托拉尔〉一样有着那么多与〈螺旋之蛇〉的战斗经历。从〈螺旋之蛇〉的存在浮出水面之前,就一直在对抗了吧?就我所听来的,二年前的夏天以来,也碰撞过好几次。击退以间谍身份潜入的〈盖提亚〉叛乱者,间接相关的葛城家的鬼事件,还有去年吸血鬼的来袭,在伦敦围绕〈协会〉的战斗……还有在京都的激烈冲突。不论是哪一个,都让人心潮澎湃。就连作为骑士的我,衰老的血液都沸腾了」
老人一件件地,滔滔不绝着,〈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的碰撞。
明明应该是没有公布于众的事件,却都被列举了出来,是想显示〈银之骑士团〉收集情报的能力吧。但是,激动而颤抖的老人身姿中,却没有一丝的虚假。
像是要把兴奋一扫而光似的摇摇头后,老人继续说道。
「而且……有我们提供帮助的话,一直烦恼着您们的忧虑可能会得以解决」
「我们的……烦恼?」
浮现着温柔的笑容,老人点点头。
「恕我冒昧,〈阿斯托拉尔〉的有力团员穗波·高濑·安布勒,和猫屋敷莲被无限期地派发到了〈协会〉——这听起来还不错,但其实是被当做人质了吧」
「…………」
树,没有立刻作答。
「那又,怎么了?」
「那么,「我们」也许能要回来」
开朗地,骑士总长笑了。
「……诶……」
倒吸一口凉气的,是背后的黑羽。
就连之前一直默默关注树和骑士总长谈话的幽灵少女,也无法对刚才的话听过且过。
看似满足地,老人点点头。
「我〈银之骑士团〉在〈协会〉也算是家古老的结社。如果是释放那两人这个程度的强权,怎么说都还是有些资本的。至少,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这点自负的」
柔和的笑容。
彷彿任何重物都能背负一般的,充满包容力的笑容。
如果相信,就应该按这个笑容洋溢的人说的做吧。兼具沉着和可靠的表情,不禁让人那么想。
「当然,我不会白送恩惠的。您可以当做是为了搓成合作,我们这边所表示的一些好意」
「那也就是说——如果不合作,就不会启用要人的强权,的意思是吧?」
听到树的话,这次黑羽和奥尔德宾转过头去。
话语很是那么地激烈,但老却只是看似为难地微笑着。
「理解成什么意思,见仁见智」
热拉尔以温柔,却严厉的声音,说道。
他没有否定,也没有直接肯定树的话。完全任凭对方想像。在欧洲的魔法结社,总是这样交涉的吗。
「…………」
「如何?」
再次,热拉尔问道。
好一会儿,少年没有做出反应。
老人也不催他。
就像是在说习惯了等待似的,〈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轻轻喝了口桌上的红茶,把身子埋进沙发。好像老人凭藉自己的人生经验熟知,只要正确做好準备,之后就让时间的流逝来解决一切。
「——热拉尔先生」
终于,有了回答。
像是被盘问似的,老人笑眯眯的。